“夔江水運恢複了?”


    葉念安望著陳友文光光的額頭下爬滿的涔涔汗漬,被下麵一對眼珠子賊呲溜溜的托著,隻佯作出一頭霧水的模樣。


    “當然沒有。”陳友文迴答幹脆利落。


    “陳知縣,今兒是有什麽急事好事須得告訴念安麽?”


    “唔……沒有。”


    “那陳知縣這是要唱哪一出?”


    葉念安頰上方才還開得正盛的桃花慢慢斂去,倏地一下全蔫頭耷腦下來。


    “葉先生可定人氣運,堪比神仙。


    愚兄不過是妄想著,是否能在此生死關頭,破開一處新天地來?”陳友文畢恭畢敬,直臂一揖道。


    “喛,我當是何事!人世間聚散有定,今日你我幾人緣起於此,皆是命數。


    您既信命術,不如修因果。”


    葉念安嘴上如是說著,肚中卻別樣想著。


    暗暗對陳友文滿腹的小九九,嗤鼻翻了個白眼。


    一旁倚窗不做聲響的唿楞鐵,忒不小心撇見了小公子的狡黠眼神,不自禁慢慢低下頭去。


    口中不由哼出幾聲不明意的笑來。


    這通說後,陳友文自然一時半刻對應不上來,氣氛也瞬間顯得有些尷尬。


    “念安碌碌無為,一介布衣,陳兄也隻是個俸給微博的小知縣。


    雷總都督與我師兄陷進此節各有立場,有言不由衷的酸楚,也有直白坦蕩的難處。


    隻是你我不得而知,他們無法明言。


    好在他倆胸襟都還闊達,不至招此忌恨。


    都是明白人,都明白的。”


    “陳某一心想承父誌,做好夔江水運此千秋事業,卻不意自家父仙逝後便事事不遂心,確實不如葉先生有彈琴飲酒、采蘭贈芍之胸懷雅韻,心嬌氣躁的緊。


    昨兒在穀中親見先生一番妙論,令我聞之如飲醍醐。故而一早就特意候在此地,為的就是想問先生討要一個解決的法子!


    到底是三絕穀裏人多嘴雜,不甚方便。


    這會兒,葉先生若肯指個明道兒,也就是一句話的事兒!”


    “若非寇爺來信,念安還想再多幾日閑遊散心。


    想必汴梁有事召我迴京,念安也無甚旁的心思再與陳知縣打趣逗樂了。”


    葉念安聽陳友文說完,恢複了一臉正色道,“陳知縣且休慌,我等既肯跟您一同迴武龍縣,自然是奔著解決此事而來。


    現如今你們已是同一根繩上的螞蚱,倉促行不得大事,這一點陳知縣應當是懂的。”


    “懂的,懂的!”陳友文點頭如搗蒜。


    “葉某非是說笑!昨日在三絕穀裏頭所說全是真的。


    陳知縣倘若不信,念安立時與您翻梁爬簷,掀了頭頂是那幾根椽子瞧一瞧。”


    “唔…嗯?”陳友文一聽葉念安如是說,驟然抬首,滿眼詫異。


    語氣裏的狐疑葉念安不是沒聽出來,也不削抬眼皮,偏頭望了旁邊的唿楞鐵一眼後,隨即撂起長衫前擺,一並向著正堂大步流星而去。


    “不…不…不…不不不……”


    見葉念安似是動了真格,陳友文心下一驚。


    貼著廂房窗簷,‘噔噔噔噔’繞超過來,雙臂一張暫且攔在葉念安與唿楞鐵二人前頭。


    他著實有些擔憂,萬一真相如此,再想要討個法子便就難如登天了。


    “都到這兒了,難道陳知縣不想一探究竟麽?”葉念安雙目睨底,嘴中忽悠道。


    “這……”陳友文有些為難道。


    “別這了,快跟老子走!”


    唿楞鐵獅目圓睜,拎著陳友文後交領,如捉小雞一般拖起來就走。


    ‘噌’不知何來的蠻力,陳友文挾緊手臂,向前一竄,整個身體從唿楞鐵掌中掙脫。


    三步並作兩步抄至葉念安身前,噗通一聲,雙膝跪地。


    “愚兄有個不請之請!”


    陳友文一顆腦袋低低埋在高舉雙臂的裏側,大有不應不起的架勢。


    “當不起,當不起,葉某當不起……”葉念安吃了一驚,舒臂正欲去扶。


    “哎喲,陳兄今兒這是怎麽了?這廂房是朝南向吧?”


    三人推拉之間未有留意,一番動勢令十來米開外走近的雷茂霆、也瑟幾人看得清清楚楚,此一句充滿嘲意的說話也正屬雷茂霆。


    眾人站停,眼光落在地上的陳友文身處,靜待他說出這個不請之請。


    “既然人齊了,陳某不妨直言。


    此節走了不少彎路,且不議好歹,我是真心賞識葉先生,想與葉先生結為兄弟。


    日後榮辱與共,富貴共享!”


    “陳知縣說的哪裏話,念安一介草民又身無功名,你我身份懸殊,不值當呐!”


    葉念安大踏步向前趨近陳友文,巧施力道將其拉起。


    陳友文原不想就此罷手,感受到了上臂傳來的緊緊力道如穿刺一般傳遍全身後,陳友文倏然一個抬頭,不偏不倚望進了葉念安一雙漆黑眼洞裏,那感覺如臨峭壁,深不見底。


    腦子轉不動,膝下無力也就跟著葉念安手扶力道緩緩站起。


    葉念安臉皮慢慢鬆開,“陳知縣莫急著下定論,待我等看過椽梁再議不遲。”


    陳友文似有些微不甘,迅疾清了清喉嚨說道,“不必了。


    昨晚……陳某已至梁上拆了椽子察看過,確確實實如先生所說,且無半分偏差。”


    原本十來隻往外踏的腳丫發出一陣窸窸窣窣的碎響,這會兒竟如風幹了一般的肘子,瞬間全停了下來。


    葉念安提在半空的右腿正躬了個門字欲跨出門檻,聽到背後傳來陳友文的這句話,不自禁別過頭去。


    “葉先生,葉弟,愚兄這刻開始視您為弟。


    您如何說,愚兄如何做,絕無半個不字!”


    此際,陳友文是認真的,打心眼裏的。


    他緩緩走至門廊外,從已候多時的家仆手中接過筆墨,徑直走迴屋裏桌案擱好筆,攤平了紙。


    再舉步欺近葉念安身側,有禮道,“葉先生,請!”


    “如何?”葉念安一頭霧水。


    “愚兄甘願與三絕穀總把頭也瑟共營夔關水陸兩道,同舟共濟。


    日後銅鉛米鹽、轉運商貨、所過關稅,皆交於夔州府雷總都督過目後備案上繳,再行分銷,所入錢銀五五分賬。


    我陳友文當著各位英雄麵兒,特立此據。


    如有反悔,後世永滅不生!”


    如此一連串動作,眾人瞠目結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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