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上接二連三響起的不同人嗓,擲地鏗鏘,不失利落,滿斥著不容人拒的力道。


    未待唿楞鐵話音落停,身後已有另一道細語聲動緊隨而來,唿啦一下吸轉了所有人的視線目光。


    一瞬息間,鐵塔漢不由得有些凝滯,也來不及顧忌在場都是些什麽人,迅疾轉身尋覓起背後突如其來的那道聲源來。


    兩臂開外,隻見龍小青一襲白紗,彎腰打揖,神情專注,正與他方才姿勢一模一樣。


    二人目光平移相視的一刹那,現出無需言語而又心有靈犀的默契場麵。


    葉念安瞥見眼前一幕,方才還因二人擅自作主的舉動胸懷怒氣。


    這一會兒,隻不消唿吸的瞬間,又從怔愣中快速抽出,轉而由一個微笑替作。


    他心裏比誰都明白,願在這般關鍵時刻毫不猶豫且挺身直言的,除了平日緊隨身側、插科打諢的這幾個,再無他人了。


    待想通了這節,葉念安的唇角不由得微微漾開,低低笑了起來。


    同將這幕收進眼底的,還有不遠處並排站立的薑春、雷柔等人。


    聆聽才罷,幾個略一沉思,忒是一副局外旁觀架勢,幾顆腦瓜也不約而同地湊到了一處。


    “唉,雷公子,你知這殿前都指揮使是幾品官麽?”薑春眼珠一眨不眨,向身旁雷柔虛心請教道。


    “呃……不好說!這遼國官製雷某倒是沒怎地研究過!”


    雷柔墨眉輕挑,右掌托腮,屏息凝神好一番沉量。


    “若是按我大宋官員品級來算,葉先生這位姑姑的殿前都指揮使……


    怎麽著也要是個從二品的官員呐!”


    “甚…甚麽……二品這麽大!?”


    薑春初時特意壓低的嗓音,因為雷柔末處幾字噌地一下,語調一轉又抬高了幾分。


    “那…那勞什子宿衛皮室禦帳郎君呢?又是個甚麽玩意兒?”盧小六有些按捺不住,一臉疑惑道。


    “喛,這要說起來話就長嘍!”


    幾個眉頭打著死結正望向尚存猶豫的雷柔,竟不偏不倚被一旁久未發聲的薑鶴接去了話頭。


    其也並未停歇,就直接從嘴中滑出了老長一段。


    “遼國早年大多都是集生產、軍事、職能於一體,‘分低而居,合族而處’的部落散群。


    大遼建製初期,以武立國,設置尤密。


    軍中主力大抵由朝廷行宮的宿衛軍、地方鎮戍半耕半牧的遊牧邊戍部族此兩大部分組成。


    當時的朝廷,也會根據各部落軍隊的實際情況及邊防所需,分派各部大王或節度使、都監統帥等將士屯駐邊境。


    這樣的結合,既保持了兵民合一的傳統,又能方便部族邊民平日的放牧生產,還能在緊要關頭迅速調整起必須執行的作戰任務,以此扼懾、監視燕雲地區各軍域間的越境過界。


    後來,大遼雖漸建五京,但皇帝和朝廷官屬仍舊四時逐水草遷徙,皆不定居京城。


    因此,皇帝起居的氈帳搭在哪裏,象征大遼的政治中心和中樞決策地就建在哪裏。


    也正因為此,氈帳外頭總少不得要布置重兵宿衛。


    從此便有了‘專車為營,硬寨為宮’,獨屬於大遼王國的宮城宿衛兵軍的誕生。


    後來,為進一步擴建侍衛親軍,又建立了禦帳親軍的下屬軍隊,這個皮室軍,便成立於此期間。


    皮室軍,也稱作‘腹心部隊’。因遼國太祖皇帝尤喜行營為宮,故先後遴選諸部豪健千餘人,置納腹心部內,並由親兵首領總領。


    天顯初年,由於宿衛任務的不斷加重,皮室軍的編製也在逐漸擴充擴大。


    沒多久就分作了左、右兩部,分掌宿衛。直到太宗繼位,原先規模不大的皮室軍已從最初的幾千人擴填到了三萬人。


    這支特殊部隊除卻外出征戰南下、屯駐軍要之外,儼然已在大遼王國占據著舉足輕重的地位。


    也是唯一一支由朝廷直轄組織管製,在邊地屯戍久駐、生產生活最接近部族的軍隊。


    至於禦帳內執事的護衛及隻候郎呢,要麽是皇帝的貼身衛士,要麽是遼國貴族或品官子弟。


    隻不過,這些集體魄、技藝、公關、護衛、起居等眾家所長於一身的隻候郎,皆非泛泛之輩,而是都能於危急關頭獨當一麵的多麵能手。


    喛,這皮室軍呐,可是大遼那個雙股辮皇帝的心髒部隊喲!”


    雷柔麵兒上看似在為薑春答疑,實質腦中轉過的思慮轉化成語句詞眼再從舌尖吐出時,仿若附著了生命。


    如說故事一般,高低起伏,時停時歇。


    “不像!這兩位可真不像!”


    盧小六適才骨碌碌轉動的眼珠突然卡住,喃喃自語。


    可現在到底不是掰扯東漢末年張角黃巾的故事,隻意捏造出那些個鬼怪的橋段。


    一念及此,盧小六複又偏側腦袋打量起葉念安來。


    忤在了原地半晌,才用右手捂住胳膊苦著臉,忒得懊惱道,“完了!這迴完了!”


    別看盧小六平素牙尖嘴利,且鮮少有人入他法眼。


    這會兒苦著臉,竟也被鐵塔漢和龍小青二個報出的一長串名頭,又不小心聽見雷柔和薑春交頭接耳溢出的話語,驚愕地失了張致。


    真要說起來,也確實怪不得小六。


    此迴若非神仙,換了哪個都不可能料見,與他盧小六同行了一路的壯碩漢子,以及葉先生這個美若天仙的姑姑,居然會在遼國擔任著如此權重的官職。


    這不,小六心下一個慌張,說話語氣自是低弱了好大一截,嘴中又開始造出那些個旁人聽不懂的川話鳥語來。


    雷茂霆靜坐著,眼光從最開始竊竊私語的薑春和盧小六一路拂過雷柔和熟知大遼軍製的薑鶴。


    最後停在立於堂間,目光清潤、略顯靦腆的葉念安身上。


    此刻再觀葉念安,如一卷細韌竹紙,靜待筆墨。


    “嗬,有句話是怎麽說來著的?!


    人不觀貌相,海水不可鬥量。


    葉先生的這兩位生死手足,一個是大遼禦前最高武官,一個是手捏兵權的禁軍統領,當真是驚煞雷某了!”


    雷茂霆驟然冒出的一句說話,聽似自言自語,又似與眾共鳴,話意裏外無不充斥了愕然。


    “哦,都是緣份,都是巧合!諸位聽過便罷,不必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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