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友相逢,情自歡愉。


    龍小青高冷氣勢雖不討喜,卻因同行一路幾經相處也早習慣。


    此刻身才自由,就見龍小青帶著雙兒倏然撥開人群,毫發無損立在跟前,心頭難免奮慨激動。


    隻不過,這番景象,這番舉動,令前方仍還專心領路的雷柔和索胡由、仡讓二人瞠目結舌。


    這小撮漢子,扭頭乍見方才一幕,即如閃雷劈中一般怔在原地,如何都移不動半分。


    “好輕的身段!”


    “好俊的臉蛋!”


    “龍……姑姑?”


    三個男人愣神佇立半晌,除卻各自憋出的一句憨話,隻剩下瞳孔中燃極正旺的簇簇火苗。


    以及,晾在雙頰久久不願退去的赤裸貪意。


    唿楞鐵、盧小六等與龍小青一通閑扯,訴之大概後,當即決定先返穀與葉念安匯合。


    然,許是迴穀心切,待行離街市好一段腳程,耳畔紛雜喧囂幾近消失後,方察兩位領路向導還在集鎮,這才駐步旋身迴望過去。


    隻不過,這不看還罷,待定睛細細一望,先也是驚了大跳。


    不遠那頭,三個男人如中魔怔一般神情無二,微啟雙唇,目光直穿至這頭的龍小青身上。


    可惜留駐眼底的那份豔羨,或是唇角粘掛耷拉的口水,卻因相隔稍遠,目力不及,也就模糊的辯看不清了。


    收進如此畫麵,這廂幾人便已了然。


    腹中微微一盤,即倏地一下收迴視線。心照不宣偏垂腦袋,又無辜樣兒地聳聳肩窩,拖出一聲長歎。


    “哎~~”


    “哎~~”


    “哎~~”


    …………


    “喛,就這些個久居深林的蠻人,哪能見到過龍姑姑這樣貌美脫俗的女子?這可是世間罕見的仙女喲!”盧小六口中一邊諂媚,一邊似笑非笑假作正經道。


    聽聞小六這般嬉皮玩笑,另餘人也立時心領神會摻進附和,隻得轉過半頰掩壓將漏出聲的強笑。


    也是,但凡初見過龍小青傾城美顏者,無不為其驚歎折服。


    又何況,單就這群閑逛人中,已就一窩盛年男子。


    唿楞鐵原是與龍小青並肩同行,旋身當口觀見眼前之景,不免有些心虛地向側斜睨過去。


    殊不料,且撞上對麵那張寒如冰窖的俊臉。


    唿楞鐵肥碩肉牆悄然一震,倏地縮迴隻斜睨至半道的眼神,頗不順暢地重落至龍小青後背的竹簍上,強複原狀。


    此一晃神,那頭拉下三人已徑步趕上。


    身還未近,急促喘息已飄傳跟前,時長時短,此起彼伏。


    一徑人麵色平靜,仍以適才遙望姿勢分作兩列穩立原地。


    形似照麵對視,幾道辣辣目光卻無視近旁佇立幾人,直穿障礙停在龍小青的一張俏臉上。


    “看夠了沒有?”忽而一道冷光,無情斬斷了仍自滾燙的眼神。


    龍小青忍了多時的怒意騰然升起。美目中閃著兩簇綠苗,冷冷罩住幾人麵頰。


    索胡由、雷柔三人趁離咫尺觀了個仔細,更增驚詫。


    方才龍小青的半慍半怒、半冰半寒,此際落入這數人眼中,妙如煙雲,酷中帶媚,其身蘊有另一番說道不清的風情,更覺麵前女子此川峽東路無出右者。


    到底是涉世未深的雛兒,索胡由肚中暇思,隻才離得稍近了些,無知覺中已血氣上湧,緋色唰地一下由臉蔓過脖頸。


    索胡由煞有其事地滾了滾喉節,甚為艱難的咽下一口唾沫。


    再一抑首時,龍小青微動的纖瘦倩影已剩一團白點。


    索胡由無暇他念,腳下一頓又瞬時抹了油一般,朝天界仙女的方向急急追去。


    這時,徑自疾行的龍小青一雙秀眉微微緊蹙,腦中正行的思忖已來迴數次。


    此刻似又想起了甚緊要之事,腳下不自禁間又向旁挪動了幾分,抿唇不悅道:“將軍,身後幾人可是那日腳樓內的夥計?”


    鐵塔漢早料龍小青會對此憂疑不解,但隻翻了翻眼皮,頷首低應道,“嗯!說來話長。待見過葉先生,諸事便解!”


    有話則長,無話則短。


    這一幹人當中大多懂一些身法,行步間自也輕捷快疾。


    不大工夫,一行人已至穀外山林,仡讓及索胡由緊步邁到了最前。


    也不知施了甚機括暗道,忽而‘轟隆’一下,寨門豁然裂出道口子。


    龍小青隨著這聲巨響,心下一抖,驚覺眼前即是她那日從後院馬廄暗道通往之處,不禁對此巧思暗暗咋舌。


    當日就是因為苦尋不見寨子入口,無計之下才悻悻返迴王村,打算先藏匿集鎮鬧市,再作計較。


    龍小青後背窸窣一陣,原先一直本分安靜的竹簍,謔然冒出顆小腦袋,隨其左右晃動,傳出一陣‘嗒嗒~嗒嗒~’的空靈脆響。


    “雙兒!”


    唿楞鐵起初撐大的圓眼,在見到雙兒興奮泛著紅光的小臉時,嘩拉一下塌成麵團,伸臂就將小家夥摟進了懷中。


    “哎呀呀,雙兒喲,可想死你唿爺爺了!”


    “咿~咿~咯咯咯~~~”小家夥撒嬌般將頭半垂,使勁往唿楞鐵脖頸處蹭去。


    “嘿嘿,小雙兒知道唿爺爺怕癢癢,都敢欺負唿爺爺了哇!”


    雙兒頭頂直束的衝天辮,發梢戳在鐵塔漢裸露外頭的皮膚,直惹得鐵塔漢連聲討饒。


    眼前的這個溫情場麵,令身後諸人嚼出慰藉、感動、唏噓等各色思動。


    他們似乎都已忘卻,如斯拋開束縛、放懷大笑是多久之前的事了。


    似乎行將於此,已非初時奢念。


    這一路的結交義士、偶遇遭際,逃過的劫難、經曆的生死……


    此刻全化作了耳畔這串無邪稚笑,無形使命,毫無聲息地牽扯著此際正在跳動的心髒。


    徑直林內,山道傾斜,三麵峭壁,陡勢險峻,四下空處正被連天繁枝緊緊蓋住,目及所處雲霧繚繞,陽光被隔絕遮蔽。


    這刻幾人走路足音與穀相應,顯得愈發空靈幽森。


    人行其上,仿佛置身在一截四麵懸空的棧道平台,獨剩雙腳下踩的淩空羊腸小道,更無旁路。


    遙望山巔盡處,彎曲盤繞漸成一斜勢,於茫茫雲霧中由高降下,重又由下而上,升降不出十餘丈,最終隱在與崖相接的雲霧深處。


    其形陰鬱如兇獸潛伏,伺食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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