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陽穿透雲霞放出刺眼的光線,巴彥淖爾盟烏拉山(下文簡稱烏拉山)上林草灌木,卻都在天光臨身時蘇醒過來。


    每一片草篾葉子閃著光亮,驅散夜裏棲身於上的露珠。


    一隻嘶喊一夜的草蟲,屏息伏臥在草葉下麵,濁黃色眼球映著露珠,靜靜等待著滴落而下。


    露珠閃著五彩光亮滾動到葉巔,草葉被壓得彎成弓形,眼看草蟲就能喝到這滴晨露。


    ‘噗~’


    一聲軀殼炸裂的脆響在陳清野腳下響起,黃綠色血液迸濺到靴子上,染出幾點汙穢。


    陳清野眉毛也未皺一下,半步不離跟隨李世雄繼續向前方走去。


    自烏拉山出來取銀的一行人,誰也沒有說話,都是悶頭趕路,仿佛早就商議好一般保持著最大默契,不問不說。


    隨著時間推移,頭頂太陽已經不再溫和,照來的光線射在皮膚上隱隱覺有一種燒灼感。


    陳清野抹了一把額頭汗珠,轉身眺望背後的烏拉山形漸趨模糊,且被林木遮掩的隻剩下一小撮山頭。


    心中默算已經走了小幾個時辰,按著幾人腳力,應當走出幾十裏路了。


    想到這裏,陳清野心中不由犯起嘀咕,‘李世雄素有‘智魁’之稱,如今已近夏遼邊界,距離烏拉山越來越遠,誰知有沒有耍詐?’


    “停!”陳清野頓住腳步喊了一聲。


    “將軍,有何吩咐?”陳清野沒有理會詢問他的兄弟,隻是抬眼盯瞧著李世雄。


    “李上師,銀子在哪?”


    “李某之所以出現在這裏,難道不是帶你們去尋銀子麽?”李世雄反問道。


    “哼!少用這話糊弄我等。對上師而言,殺人越貨與尋常吃飯喝水無甚兩樣。


    你把我等引開烏拉山如此之遠,總是要有個說法的。”


    陳清野話說完,與其交好的兄弟亦深覺有理,下意識地就驅前將李世雄圍在中間。


    “陳將軍,這是作甚?”一個兄弟把李世雄擋在身後昂首詢問道。


    還未等陳清野迴話,說話之人的肩頭已被李世雄覆掌拍了幾下,眼中示意無妨。


    “你盡管迴去安安穩穩地交差。”


    李世雄說完後自顧自向前走去,原包圍他的幾人自動讓出一條細道,任其穿行,無人有膽追前阻攔。


    望著李世雄的背影,陳清野麵沉似水,陰鬱異常。


    其方才話裏話外透出的譏諷意味,讓他顏麵盡失,臉上止不住的辣辣的刺痛。


    “將軍,我們……”眼見著李世雄幾人愈走愈遠,留在原地的人忍不住詢問陳清野道。


    “跟上去,等取了銀子……”


    陳清野並指如刀,在自己脖子上做了個虛抹的動作,刻有刀疤的眼睛牽動著兇光畢露。


    日上中天,轉瞬間已到了午時。


    徒步從烏拉山走了幾個時辰的眾人,此時終於立在了昌越河岸邊。麵前河平水闊,偶有山風拂過,河麵波光粼粼。


    李世雄眯著眼時而望向河心,時不時地迴轉身軀看向背後樹林。同來的諸人包含陳清野在內,都摸不清李世雄在搞什麽玄機。


    饒是如此,仍沒有膽大的啟口詢問。


    所有人都明白,銀子藏匿處隻有李世雄清楚。待他情願說時自然會說,不情願說時,縱使再問也全碰釘子。


    剛剛過來路上已經駁了陳將軍的麵子,更遑論其他人了。至於陳清野麽,就更不會自討沒趣了。


    李世雄前後左右看了數遍,突然定睛在樹林中一株毫不起眼的紫星木上。


    紫星木是烏拉山脈特有樹種,一年四季隻誕樹花,每條枝幹單懸一朵樹花,曆經一年寒暑,往往到了冬季隻餘一朵,因此此樹非常稀有。


    此樹木質緊密,生長極慢。


    李世雄現下所望之處,眼前的這株紫星樹不過三尺有餘。幾朵淡粉色樹花稀稀疏疏懸在枝頭,在諸多高低不齊的灌木叢中甚不起眼。


    “找到了,李上師?”


    李世雄佇立相望的神色落在旁人眼中,立時認人以為藏銀之穴已現,自是免不了驚急相問。


    李世雄輕輕點頭,卻沒有說什麽,而是微不可察的瞥了眼河岸沙地。


    不知何故,河水淤積的沙地本應平坦如綢,今兒卻有雜亂無章的腳印。


    “還愣著作甚,拔樹挖銀子去!”


    陳清野受了一路氣,胸中邪火正旺,這會兒既已知銀子下落,便不再忍,招唿了幾名手下就向紫星樹走去。


    “且慢!銀子不在樹下。”李世雄負手直立,大聲喝道。


    “到底在哪裏?”陳清野腳步倏止,再迴首時麵兒上騰騰怒意,甚為不善地望著李世雄。


    卻早就自憋在肚中將李世雄祖上罵了八百遍。在他眼裏,李世雄就是故弄玄虛,戲耍於他。


    “那裏!”李世雄對著水勢湍急、白浪滌空的昌越河遙遙一指。


    農曆五月的昌越河,冰雪初融,春水倒漲,正是一年中暗流湧動最汛猛之時。


    遠望過去雖也是水清河闊、濁浪不生,可稍有經驗的樵夫都不敢輕易入河行船。


    若是運氣不濟被暗流卷到,任是再堅固的船隻,也會被湍流中暗藏的礁石攪碎,血肉之軀更是百死無生。


    被指引而望的幾人臉上瞬間呆滯,閃閃爍爍迴望了望河麵後,相互對視,眼波中俱是退縮恐懼之意。


    “李上師,怕不是在說笑吧?


    昌越河可不是烏拉山下的小山泉,即便銀子真在河裏,這麽些年早經河水流刷,四散移開了,我等又要從何找起?


    李上師莫不是要我等跳下去一寸一寸地摸吧?”一個相貌俊秀的後生依仗陳清野在身且助威,硬壯起膽苦臉問道。


    “嗬,你隨我來!”李世雄嘴角含笑,當先走向紫星樹。


    紫星樹所生長的密林距河岸不過百丈有餘,幾人腳底利索,片刻功夫就來到近前。


    又站在紫星樹跟前,李世雄中食二指並齊,掐出一個指印,摘下的紫星樹冠迅速探出一朵花蕊,樹花離開母枝後立時發蔫變黑。


    李世雄不敢耽擱,雙腳輕點施展輕身功夫躍向密林深處。剩餘諸人未等及李世雄招唿,便紛紛打了個唿哨緊跟上去。


    身罩黑衫的十數人,緊衣快行,尾隨其後,如一群蝙蝠往密林深處閃展騰挪而去。


    緊隨其後的陳清野初時還搞不清李世雄意欲何為,但在其起落幾次後幡然醒悟。


    李世雄用的正是江湖中失傳已久的遁甲之術——‘井鬼勘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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