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悶頭行至府院前堂,正與跨步而出的盧小六撞了個滿懷。


    “哎喲。是哪個沒長眼睛的!”盧小六呲牙咧嘴道。


    應聲而落,抬首而起。


    盧小六見撞他之人是葉念安,立時堆起笑容解釋道,“原來是葉先生。守備正差我到後院廂房來請您過去呢!”


    “那就煩請盧官爺帶路了。”


    葉念安一臉肅色,絲毫沒有停頓直往前去。唿楞鐵跟著自家小公子,理所當然地緊隨身後。


    盧小六旋身當口,見後邊那個蠻夷壯漢沒有止步的意思,不禁雙眉一豎,冷哼道:“守備大人請葉先生商量軍機要事,旁人不得入內。”


    本來葉念安和唿楞鐵的心思全不在此處,被盧小六這廝一喝,都倏地停住了腳步,頓首望去。


    “媽巴羔子的,你說哪個是旁人?老子偏得要闖!”


    唿楞鐵箭步如飛,一把拽緊小六衣襟,就要飛出拳頭。


    方才廂房裏憋著的怒氣正愁無處撒,這不開眼的就往上湊。


    “都給我住手!”


    一聲怒喝,喊停了堂外頭幹戈相對的三人。


    前廳門檻處,隻見鄭帥畢麵色凝重,背手而立。


    葉念安旋即躬身一揖,以示招唿。


    “鄭守備,我這兄弟與葉某交情頗深,許是能為守備的煩心事出出主意。”


    “葉兄哪裏話?唿楞鐵將軍若能為我等出謀劃策,實乃榮幸,鄭某求之不得。”


    鄭帥畢麵色轉柔,伸臂向內。


    唿楞鐵噌地一記鬆開盧小六細頸,冷哼一聲,複又丟下一道眼白,搖擺而進。


    待二人離出諸米遠,鄭帥畢才旋身關照盧小六道,“我與葉先生於此有要事商榷,一幹人等不得攪擾。”


    盧小六打著揖正欲離去,“迴來!”


    聽到背後喊話,無奈又轉了迴去。


    “龍姑娘除外。”


    小六弓著背,彎著腰,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不由得抬眼看了看鄭帥畢,想再確認一遍。


    “哦,雙兒這丫頭興許會惦記他爹爹!”


    鄭帥畢似覺出了尷尬,立刻咧嘴解釋道。


    進屋二人才撩擺坐下,忽聞外頭飄來這樣一句說話,均是一愣。


    互碰一眼之後,又帶著狐疑轉向門外。


    不刻,隻見鄭帥畢微微一笑,輕步而至。


    將桌案上早就沏好的普洱,緩緩澆滿兩杯後,才悠悠啟口。


    “如若不出意外,明兒日落前,南詔軍就會兵臨城外。”


    此話一出,進屋二人心間一顫。


    雖無言語,心間眼神都充滿了‘鄭帥畢怎會知曉的疑惑’。


    “請問守備,明兒可是中元節?”葉念安追問道。


    “正是。”


    茶盅很小,紅褐色茶湯盛在其中,散出縷縷醇香。卻在鄭帥畢遞近的抖顫雙手中悠悠晃晃,沿著桌案紋路,一路漫灑過去。


    “守備可是有甚緊要之事?”葉念安瞧出了鄭帥畢的心神不寧。


    “也無甚。隻是……頗感棘手。”鄭帥畢一揩額頭,迴答道。


    “成都府兵強馬壯,來路山穀險固。


    設若布陣得當,擊退敵軍也非是沒有希望。”葉念安理據結合,著實分析了一通。


    “葉兄或許不知,南詔小國前幾朝均依附在我中原疆土,大到山川江源、風俗條教,小到貿易貨幣、土宜物產,均連接熟稔。


    更深諳我大宋兵器軍馬、打仗作戰之核。


    這好比剝光了我宋軍衣衫,再赤裸裸的挑起事端。”鄭帥畢越說越沮喪,毫無鬥誌可言。


    “一個優秀的作戰首領,一般都是地形專家。


    隻要對地形了然於胸,就能從容排兵布將,發揮出軍隊最大的戰鬥力。


    兵法有曰,凡步兵與車騎者,必依丘陵、險阻、林木而戰則勝。


    鄭守備隻須提前引兵深入山區,摸熟地形,扭轉頹勢亦非是不可能之事。”


    “葉先生的意思是?”鄭帥畢有些迷惘的看向葉念安。


    “主動出擊!”葉念安一字一頓,擲地有聲。


    “拿甚出擊?


    葉兄也知,成都府不比渭州,此地雖是宋土邊陝,卻是淝水。


    除卻戰略要塞不提,更是曆朝曆代兵家必爭之地。


    城中百業興盛,商賈往來不絕,住民多而繁雜。


    我雖身為守備,可隔壁的南詔軍也不是極好打發的軟弱無庸之輩。


    如我明舉刀槍,主動出擊,怕是還未出城門,早就身首異處了!”


    鄭帥畢心頭一涼,還當葉念安想出了甚好法子,原是要他主動率兵出擊,這與送死有何兩樣?


    想到此,不禁反問迴去,語氣中夾帶了少許譏諷。


    “守備怕成都府裏插有細作?”葉念案濃眉倒擰,咄咄道。


    “鄭某隻是就事論事,未雨綢謬!”鄭帥畢自覺話說得有些過,稍有收斂。


    此細微變化,讓對麵葉念安和唿楞鐵二人盡收眼底。


    特別是與其一接一承的葉念安,已然品出了鄭帥畢心裏的一番糾結掙紮。


    唿楞鐵靜坐一邊,一直沒有言語。


    此間被鄭帥畢的話一激,登時不爽快起來。


    案下擱在腿上的拳頭握成實心。鄭帥畢再多一問,下一秒便會發作。


    葉念安與他平肩而坐,一早便覺察出了鐵塔漢不甚勻稱的唿吸。


    “守備說得極是!我等洗耳恭聽您明兒的迎戰妙計!”


    此刻觀二人麵色都極為不喜,及時攤開手掌覆緊了他緊握的拳頭。


    做完這些,葉念安鬆開麵皮,似笑非笑著意欲打開僵局。


    最後幾字還沒說完時,葉念安麵帶微笑側首看了唿楞鐵一眼,掌下卻對裹住的拳頭緊緊捏了一下。


    “先生怕是誤解了愚兄心意。


    方才說話如有冒犯之處,愚兄在此陪您不是。


    實話說,我心裏還沒甚好法子。”鄭帥畢話頭一軟,又甘拜到下風,緩聲說道。


    “俗話說,姑娘愛花,漢子愛炮,不過是各有所好。


    守備好生想想,隔著大渡河的西南蠻族最怕的是什麽?”葉念安頷首一頓,認真說道。


    “喛!愚兄隻知,除了方才在後院提及的斑竹槍箭,鹽、銀、果、香,樣樣不少之外;


    南詔的琥珀、白氎、象牙、犀角貴物,也是件件不缺。


    尤是那神隻咒術,西蜀密教,異能萬象,端得是一派神話昌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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