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不太長,語氣卻狠。


    龍小青輕輕一句說話,讓盧小六一征,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接話。


    “哦,麻煩盧官爺再跟鄭守備稟告一聲,我姑侄二人說幾句體己話,稍後就來。”


    葉念安看著龍小青的眼睛,側出半邊身體向盧小六解說道。


    盧小六麵露難色,在二人臉上來迴幾個掃動,見其均無改變的意向,便抬手平直一揖,知趣而退。


    “有什麽話,非要此間說?”


    葉念安疑惑中帶出一抹慍怒,眼睛卻有些不安分地搜尋著什麽。


    唿楞鐵攤開手掌,在胸前使勁摩擦了幾下,便一個躍步,朝葉念安前胸伸長雙臂。


    臉上露出一副前所未有的慈父之態,“小公子,我來吧!”


    葉念安起先並沒注意唿楞鐵臉上的異色,在聽聞鐵塔漢子特意夾緊**的講話聲後,和龍小青二人極為詫異地齊齊望向邊搖著潑浪鼓,邊哄著雙兒的滑稽模樣。


    “你安排唿楞鐵將軍去作甚了?”


    龍小青麵色嚴肅,繼續逼問著午前的問題。


    “龍殿司何故對此不依不撓?”葉念安似被挑起了怒意,濃眉向上一勾道。


    “小公子又因何緘口不言?”龍小青卻是麵無表情,厲聲反問。


    “此節已經不重要。鄭守備留下我等乃另有他事。”


    葉念安避重就輕,將話題又引了迴去。


    “屬下知小公子差了唿楞鐵將軍去另行他事。


    我與他同是您舊部下,小公子為何獨獨不願信任我!”


    龍小青似有些激動,說話聲音愈來愈響。


    “哎,我沒有這意思。龍殿……”


    葉念安正想辯解,卻見盧小六半個腦袋探了出來,立時裝作沒事樣兒,改口道,“姑姑不用掛懷,我們馬上就可以迴汴梁了!”


    背對廳堂方向的龍小青見葉念安麵不改色心不跳,口中說話相較上句卻是驢唇不對馬嘴,柳眉一豎,心下即知正有外人靠近。


    不一會兒,鄭守備的聲音意外響起。


    “葉兄果真守信,一路風塵,趕緊進屋用膳!”


    鄭帥畢說完這句話時,人已立在二人身側正對。


    “嘿嘿,鄭守備真是體恤,您看愚弟這姑姑非是要多詢問幾句,連累大家夥兒都餓肚子。”


    “走吧!我的姑奶奶!”


    葉念安麵色一轉,已換上一副嬉皮模樣,接過鄭帥畢的話頭,上前挽起龍小青的手臂拖著就走。


    其間,已過酉時末牌。


    窗外日頭西跌,天色全黑,已是到了掌燈時分。


    幾人並行,踏進燈火通明的前廳正堂。


    許是餓著了的緣故,一直乖巧安靜的雙兒此刻也正嚶嚶嚶地鬧著脾氣,在唿楞鐵墩厚的胸堂裏扭捏著小身體。


    別看是個娃娃,勁道倒是一點不小,怎麽哄都不成,可把唿楞鐵這個憨貨急壞了。


    “我家閨女到底是怎麽著?哄半天不見用。”


    鐵塔漢子見葉念安和龍小青進來,立時急著嚷嚷了起來。


    “雙兒來,姑奶抱!”


    龍小青一臉埋汰,二話不說接過娃娃,身後眼白滿飛。


    小不點兒一見盤中滿躺的餅子蒸得白嫩,扭著身體撒開嗓子叫了起來,伸出肉嘟嘟的小手就要去抓。


    鄭帥畢屁顛顛地跟在後頭一擊掌,招手就令隨從呈上盤子,夾起一塊蒸餅送進娃娃手中。


    雙兒此際許是真的腹中空空,眼淚汪汪地留下兩顆小門牙印。


    龍小青掰下一塊,蘸了下桌上盛著蜂蜜的小碟子,又塞進雙兒嘴邊,小家夥咀嚼了一陣,立即盯著蜂蜜碟子‘呀呀呀’地叫起來。


    不刻,主賓落坐,各懷心事。


    鄭守備雖不是甚身居高位之職,其府宅置辦的宴席自然比不得大宴菜色那般琳琅滿目。


    可一道接一道如流水一般,不時飛上桌來的菜肴,也將眾人麵前擺得滿滿當當。


    娃娃坐定後,便在龍小青懷裏拚命吃著,不再鬧騰。


    鄭帥畢唇角一咧,舉起酒杯緩緩站起,眼波朝席間眾人逐一掃過,揚袖悠悠欲語。


    “來來!


    今兒是鄭某赴任成都府守備的日子,感謝諸位兄弟於寒舍一聚,家宴而已,不必拘束。”


    說話間,鄭帥畢眸心蘊著淺淺笑意,盯著葉念安麵孔又客氣道,“早間在城門外重逢葉兄,俱是有緣,再甚難覓。


    鄭某得葉兄這一肝膽相照的手足,當真此生有幸。


    來,我鄭帥畢敬葉兄三杯!”


    語落,鄭帥畢一抑脖頸,杯中酒湯一滴不剩。


    身側的盧小六識得眼色,立時端著酒壺,又往空杯裏慢慢斟滿。


    許是天熱途遠,日間頗多折騰,許是芙蓉茶樓內,唿楞鐵與他講的一席話,此間的葉念安麵容憔悴,聽得鄭帥畢話語中的奉承,心間滑過一絲厭煩。


    微微上揚的濃黑劍眉雖沒見半分變化,卻用眼梢偷偷瞄過了席間各人麵色。


    見唿楞鐵麵沉如水,仿佛有一道無形的隔膜屏障把他和周遭相隔開來,隻欠身滿著自己麵前的酒杯,和龍小青二人默默自飲著。


    待對麵的鄭帥畢一連幹下三杯後,微微一笑。


    恭維道,“鄭守備獨斟獨飲,豈不無趣?愚弟陪你一杯。”


    說罷,葉念安輕步踱至鄭帥畢座前,將杯中倒滿清酒,仰頭一飲而盡。


    鄭帥畢頓了頓,沒說什麽,隻又將葉念安空杯滿了兩迴。


    龍小青將懷中香甜入夢的雙兒送進了廂房,迴到席間。


    見席間一貫的主賓歡顏,也微閉著眼眸,仰起細頸,緩慢而不間地,小口小口將杯中酒湯飲盡。


    其認真專注的神態,仿佛是在細細體味那酒中的辛辣抑或甘醇。


    按道理,身乏體倦,空腹飲酒當被酒精灼得火辣易現昏沌,而此間諸人,腦子卻都反常地清醒。


    “此節之後,鄭某倘若還有性命,定赴汴梁找葉兄痛飲三天三夜。”鄭帥畢臉掛惆悵,噴著酒氣豪語道。


    “哈哈,仗要打,飯也要吃。


    鄭兄,南詔一入,我大宋亦亡。


    如若我計不成,乃天命也……”葉念安打著酒嗝半真半假道。


    “喛,南詔雖是小國,也不全是無用之輩。


    葉兄若不相助,更是非敗不可。”


    鄭帥畢聽辯不出葉念安話語虛實,心間暗暗愁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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