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為爭分奪秒離開青州這片是非之地,就能躲過連日來緊追不舍,無窮無盡的殺身禍端。


    孰料,還是小覷了來敵的強勁實力。


    馬車才駛出東城門十幾裏地,宮燕已如獵狗一般嗅到了沿道路途中,唯他才能覺出的騰騰殺氣。


    青州城東北方向曆來荒蕪,沿行途道,一邊是無盡田野,一邊是峭壁山林,官道夾裹於群山僻壤中。


    馬車行至此,宮燕忽然覺得有些眼熟,複一思索,恍然想起原是前不久與葉先生、光頭僧人徐石裏應外合,引誘蘇廣山接糧,深夜埋伏滅殺趙師那晚走過的同一段路。


    轉過這個念頭,再抬眼環顧四周時,心底竟冒出一股涼意,陰冷氣息不脛而起。


    果不其然,如接糧那夜一般情境,霎時躍出的一抹飄逸白色,正在自己麵前嫋嫋放大,逐漸橫展成一道翻湧白浪。


    馬背上麵蒙白紗的騎士,裹緊一抹幽靜、低沉的肅殺氣息愈撲愈近,生生攔截住宮燕正揚鞭策奔的馬頭。


    看著眼前弓在弦、劍出鞘的緊急陣仗,宮燕在心底喊了一聲不妙!今日若衝不出去這個重圍,怕是真要與滅殺趙師那晚一個收場了……


    短短思量間,馬背上似一頭領人物忽而幽然開口:“穿堂燕,汴京一別許久不見!”


    幾乎就在同一時刻,廂內寇隼、車上宮燕,二人同是咯噔一記,心裏敲打起不安的鑼鼓來。


    能這般直唿寇大夫和穿堂燕這名頭的,必定是來自汴梁並與他二人相識熟稔的。


    然而,昨晚宮燕勸說自己盡早返朝,也就是二三個時辰前才決定的事。一連幾日,造訪府衙的不速之客皆選在夜深人靜時動手偷襲,且又像是特意尋著宮燕而去,意欲摸清穿堂燕的出招路數,好順利從自己手裏奪拿賬本。


    可眼下不過午時,光天化日,又這般明目張膽伏擊於此,似又與之前的夜襲套路不太吻合……


    初時聽聞車外喊話之人聲音耳熟,原以為隻是個巧合。畢竟在汴梁樞密院隻是個副職,不能稱自己一聲‘寇大夫’就妄下了定論。可官家送來的是口諭,知道口諭內容的人又寥寥可數…


    寇隼愈想腦仁愈疼,莫不是除了三司搶奪賬本這一夥,還有另一夥人想要自己的性命?


    麵對氣勢洶洶的敵人,寇隼絲毫沒有畏懼,在他內心當中,也完全沒有把握可以戰勝敵人。此時在他心裏,摸清刺客來頭才是關鍵所在。


    眨眼間,開腔人直撲過來。宮燕眼疾手快,手中馬鞭一揮迎麵而去。寇隼雖不是習武之人,對功夫招式卻還是略微能看懂一二。


    舉目瞧去,與宮燕廝殺之人細目挑眉,招架還手間皆幹脆利落,出招運力又自如得當,武功定然不弱。


    越看,寇隼內心越是暗暗捏了把汗。宮燕雖仍寶刀未老,雙鞭揮舞得也唿唿生風、勁道有力,但畢竟年事稍長。


    應付白衣騎士及其幾幹手下,往複間已幾十來個迴合,體力終究會耗盡,一直這樣打下去,必敗無疑。


    念及此,寇隼再一定睛瞄向前頭打殺諸人時,隻見宮燕的鼻尖額頭已開始冒汗,繼之是左肩處一條細長流淌的血痕。


    戰場上,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兇狠。寇隼知道,宮燕護他心切,一招一式透出剛猛,一揮一抬手起刀落,隻見白衣騎士陸續跌倒。


    適才那喊話之人似是察覺出了形勢不妙,僅一個眼神流動,宮燕便被其身後幾羽白衣疾擁而圍。


    這廝竟從交手中心躍身撤出,轉過頭來目露兇光,碎步直逼車廂內的寇隼而去。


    車廂這頭似也受到直射而來的寒冷殺意,正欲側身避躲刺來的劍刃,耳邊卻被幾米開外和周遭先後響起的幾個重疊喝喊聲淹沒。


    隻覺眼前一襲白衣亂晃,身體就被一股莫名強烈的衝力擊中。


    “府尊,小心!”


    “府尊!”


    “葉先生!”


    狹小的車廂內,兩個交疊的身體同時側倒在一邊,馬車偏了重力傾斜翻下。


    宮燕解決了包圍他的幾個蝦蟹小兵,立即反身躍向馬車。蒙麵白紗頭領在劍鋒刺進寇隼胸腔千均一發的緊要關頭,忽然闖進一白衣書生擱擋於前,利劍紮進了這個從天而降的書生肩頭。


    也就是這一短促的遲疑,宮燕揮起短刀從蒙麵頭領背後穿腹而出,殷紅鮮血頓時浸染白羽。


    寇隼驚魂未定,略有吃力地從倒壓之人身下挪出。待站穩後仔細一瞧,救他一命之人的居然是幾日前已迴橫穀寨探親的葉念安。


    白馬逗滿臉煞白地扶起葉念安,卻見其離左心房半寸之處傷口深極腔骨,血肉模糊。


    也沒有半刻猶豫,解下自己束緊的腰帶,一頭塞進牙關處,一頭用力一撕扯,一條細長的繃帶瞬間綁在了葉念安的左胸前。


    寇隼看著眼前昏死過去的葉念安,滿臉不安地搜尋起來:“宮燕,快讓我看看你的傷勢!”


    車廂翻倒前已見白衣頭領退出包圍執劍刺來,那時宮燕左肩的劍傷已清晰可見。


    “老奴行走江湖,這點皮毛之擦不必理會。肩頭劍傷未及筋骨,不打緊的。


    府尊莫要擔憂!宮燕垂下摁在肩頭的右手,仍是沒忘記躬身作揖迴話道。


    “倒是葉先生,那刺客有心調轉劍鋒,必然是拚盡力道的必殺之招。先生不是習武之人,體型又瘦弱單薄,老奴擔心……”


    宮燕所說,讓圍立於車前的三人又重新望向平躺於車廂內的葉念安。


    寇隼一挑眉,聲如雷鳴:“葉先生命不能絕於此地!”


    饒是做足了此行過於曲折的心理準備,可眼下才出了青州城十幾裏地,就已折了一半損傷僥幸脫險。


    此地離汴梁還相差甚遠,倘若前路再遇埋伏,斷不可能再有還手之力。


    想到這些,寇隼心頭亂如麻繩,一時間竟理不出頭緒。


    白馬逗因午睡困頓,稀裏糊塗跟著葉念安趨趕至此,追上知府前行馬車時,又經曆目睹了這番搏殺,一時半會兒還全沒反應過來。


    寇知府的命是保住了,可葉先生的性命在他白馬逗心裏同樣重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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