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隼看著堂下一臉苦澀的蘇廣山,關切問道:“蘇員外連續兩日都被劫了糧,為何今日才來府衙報官?”


    不痛不癢一句問話,登時讓蘇廣山愣了一愣。


    稍一停頓後,便抬高雙臂舉過頭頂,彎腰一揖道:“迴知府,前日在大名府蘇某雖被掠劫去一車漕糧,可是山匪來去如風,快到眨眼工夫兒便無了蹤影。


    且大名府離青州路途尚遠,想來即使報了官,追迴希望也不大,蘇某就罷了。


    可是今日一早家丁來報,說昨晚酉時進城的十車漕糧統統被劫,痛心處是跟隨蘇某多年的十來個接糧車夫也慘遭殺害。


    如此人貨兩失之痛,蘇某實在是難以接受啊!”


    說到動情處,蘇廣山眼圈發紅,竟帶著一抹哭腔半張著嘴巴,過了好半晌才將哽在喉嚨的話說了出來。


    “請寇知府一定要細查此案,抓出兇手,為蘇某做主哇!”


    寇隼饒有興致地等蘇廣山說完,體恤地從堂上走下,輕輕拍了拍蘇廣山的肩膀,湊近細語道:“蘇員外,本官乃青州父母,審訣訟案、稽察奸宄皆為份內之事。


    更何況員外這次為青州糧荒盡心盡力,本官定會為青州百姓的安危興利除害,訣訟檢奸,將匪徒惡劣之行嚴懲辦治。


    還請蘇員外安心迴府,待本官揪出此劫糧殺人之幕後黑僚,還您一個公道!”


    蘇廣山點了點頭,微微直起身子,老淚縱橫。


    聽見寇隼如是安撫自己,不禁劃過想要倚仗府衙官威鏟除城外那股惡勢力的心思,也好方便日後行事。


    想到此,蘇廣用衣袖點了點鼻尖兩翼,佯裝恩謝,便與隨從二人轉身退出堂外。


    宮燕待蘇廣山主仆行遠,才側頭向寇隼恭敬說道:“府尊,昨夜三更,老奴與候在東城門處趙師的十幾個得力手下數次過招,才將其一夥滅殺。


    蘇廣山差去的十二名打手均為武藝高強之人,足見他作足了準備。


    若不是葉先生臨時囑托老奴前去,單憑徐石一個及小股州軍怕是甚難擊退。”


    寇隼沒料到宮燕三更經曆了如此激戰,哀哀歎出口長氣道:“趙師等人命喪東門,才讓蘇廣山下了報官的決定。


    哎……也是各為其主啊!”


    “府尊,接下來是不是應當封鎖青州城門了?”宮燕有些擔憂,忙不迭地加問了一句。


    “老奴怕蘇廣山這老狐狸再殺個迴馬槍!”


    “嗯。事不宜遲,速速封閉所有城門。”寇隼被宮燕拉迴飄遠的思緒,果斷命令道。


    “老奴,領命!”


    不刻,青州各門城牆上貼滿府衙告示——


    「新年伊始,城外西城門附近時有山匪出沒,燒殺奪掠無惡不作。


    為保城中百姓安危,即刻起關閉青州東西南北所有城門,城內百姓不得私自出城,直至府衙剿滅山匪,重現青州太平止。


    如有違者,後果自負。


    ——青州知府告」


    見到這一張貼,城中百姓不由奔走相告。瞬間,青州城內傳的沸沸揚揚。


    蘇廣山果然是對丟失的十餘車漕糧追心不死,迴府後都未來得及喝口茶水,正想差人快馬奔至龍興寺找蘇長水共議對策,卻有家丁一路小跑過來,匆匆喊道:“員外,員外,城門……城門全封了。府衙下令全城百姓不得出城呀!”


    本就一肚子窩火,胸悶頭疼的蘇廣山聽聞家丁所言,不由發出一陣冷顫。


    他說不出這是一種什麽心情。


    是該高興,還是該為府衙辦事的效率而感動?


    蘇廣山感到一絲無奈,心間琢磨起近兩日劫糧前後的細枝末節。


    趙師命殞,無疑讓盤桓在他腦子裏的劫糧迷惑更為撲朔。


    他隱隱覺得自打在大名府掠去一整車漕糧後,又特意在昨日河南路糧車的迴城途中加派了人手。


    其臨時調整的路線也隻有自己一人知道,為何末了還是難逃此劫?


    兩天加起來的十餘車漕糧,搶得實在沒有路數,蹊蹺得打緊。


    蘇廣山背著雙手,在書房裏悶悶思索著心間生出的各種疑惑,心底始終有個聲音在悄聲低說,趙師的慘死與這兩日的劫糧有著絲絲關聯。


    雖是心有疑惑,卻無從著手處,前幾日朝廷捎來的口信也讓蘇廣山愈加憂心。


    寇隼身邊的少年郎為死罪之身,沒有朝廷旨意,私自調用,本來就有擅權之責,即使大理寺不查辦,那刑部總該要追問一番。


    可此事最終卻不了了之,趙環還輾轉告知他老老實實配合籌糧。


    商人哪有懼怕買賣一說,順利把官府的銀子賺到手,蘇廣山也不願去理會甚葉念安,管他是死囚還是活犯。


    可是自籌糧開始,這個書生似乎處處與他為難,青州城沒有明令禁止蘇氏車馬行糧車進出,還出乎意料地配合。


    前幾日隻要是運糧車進出,不僅免了進城手續,就是粟米入倉,官府的人看見了還會過來搭把手。


    “哎,好一派官民共榮啊!”


    蘇廣山說出這句隻有自己能聽見的話時,語氣比窗外唿嘯地北風還要寒上幾分。


    從朝陽到日暮,蘇廣山靜靜看著自己縱橫了多年的青州城,家人做的餐食放在書案上,已不知溫了多少遍,有幾道不耐熱,也已經更換了其他菜品。


    “吱~吱”滿載重物的車輛在一些民夫的手中,緩緩行走在街道上,一路向府衙行去。


    車輪吃重軋在石板路上,發出不堪重負的喘息。


    兩隻漕銀木箱上精鐵大釘映著黃昏的光線,晃進蘇廣山渾濁的眸子中,有著說不出的淒涼。


    “員外~員外!”書房外遠遠傳來家丁的喊聲。


    蘇廣山從沉思中迴過神來,抬手揉了揉眉頭,自嘲的笑了笑,今天這是怎麽了?這麽多感慨。


    “何事慌慌張張!”


    一瞬間蘇廣山麵色恢複如常,又變迴那個臨危不亂的蘇家家主。


    “剛剛有幾輛車入了城,直奔知府衙門去了,而且~而且~”


    說道末處,進來的下人抬起臉看著蘇廣山,沒敢說下去。


    “怎麽了?話都不會說了!”


    蘇廣山剛要把茶喝進口中,聽下人吞吞吐吐的,下意識的心底一沉,強作鎮定的把茶碗又放下。


    “我看見戶曹匆匆忙忙向府衙跑,怕是寇知府把銀子借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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