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隼見白馬逗一副無奈之相,誤以為其有意為難,想自己剛剛走馬上任,當地官員難免聽宣不聽調。


    如今青州之事急迫,萬萬不能生此上下不齊心的事端。


    想罷,寇隼生出警醒白馬逗之心,於是道:“白都丞,河運一事隸屬三司河渠案,本官雖鮮有涉及,可人員調遣赴任還是尚了解一二。


    據我所知,都水監外派都水丞每三年輪值一次,而白都丞在青州任上已二十載有餘,不知是白都丞在任期間玩忽職守,戶部考課院功績不合格……


    還是另有他因?”


    寇隼的話語雖然平淡,到了白馬逗耳中卻如雷霆炸響,慌忙跪拜於地。


    “迴寇知府,下官在任二十二載,承蒙官家宏福。南陽河雖時有險情,但尚未造成民事損傷,南曹對下官考核也是優異,隻是……隻是……”


    白馬逗說到關鍵之處,竟語無倫次,吞吞吐吐起來。


    “隻是什麽?此處隻有我等三人,白都丞但說無妨。”寇隼走到白馬逗身邊,拍了拍肩膀示意他說下去。


    “隻是,下官功績考核簿事,由南曹遞交流事銓後便音信皆無。


    下官也曾問過緣由,南曹主考官康魯鳴曾經暗示是官家不允輪值調動,皆因下官名字不雅。”


    說到後處,白馬逗脖子漲的通紅,話語聲音愈發顫抖起來。


    “如此說來,白都丞的意思是官家埋沒了賢能之士?”寇隼話機一轉,譏笑道。


    “下官不敢,是下官胡言了。”寇隼暗藏機鋒的話語令白馬逗雙腿發抖,額頭上布滿汗珠。


    “白都丞,你我都是為朝廷辦事,解官家之憂。如今青州糧荒還望白都丞多多出力,不知春分之前,南陽河可有法子提前破冰行船?”


    這一番軟硬兼施,倒是讓白馬逗說了幾句實話,寇隼迴到中堂坐椅上,雙眼不眨地緊盯著白馬逗。


    依然跪拜在地上沒有起身的白馬逗,再次拱手道:“青州糧荒涉及數萬百姓存亡,有動搖國體之危難,下官不敢妄言。


    白某位居都水監外派水丞,行堤岸防水、大旱之年以河溝飲水,洪澇之年以水溝泄水,每逢秋冬蓄水於陂坡之事,此乃下官分內之事。


    以上種種但出紕漏,寇知府自可問責於下官。


    隻是提前開河一事,下官確實無能為力。


    南陽河幾百裏長,即使派駐民役破冰,先不說時日綿長,單說這冰破了,時令不適,又哪來的河水托船往來行走?還望知府明鑒!”


    “哎!如此說來,當真就無法了。”寇隼自語道。剛剛白馬逗語氣真摯,絲毫沒有閃爍之詞。


    寇隼頓時有些心如死灰,青州糧荒如果在他任上爆出來,雖然太祖皇帝立下誓約,不殺文官,可如今之事,他怕是第一個要被官家拉去斬了平民怨。


    看到白馬逗還跪在地上,寇隼朝著葉念安的方向揮了揮手,“扶白都丞起來,你二人迴去吧,本官倦了。”


    “寇知府,小人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


    葉念安扶起白馬逗後,並沒有離開,向著寇隼垂首說道。


    “你且說來聽聽。”寇隼兀自沉思也未在意,隨口應道。


    “自古成大事、扭乾坤,莫不是天時、地利、人和三者皆具方可有所成。


    故道家有言‘三生萬物’,三即是萬物之母,也是諸事所成之基,天意最不可揣測,地利向難有所更改變遷,而人居天地之中,雖執萬靈牛首,但是氣力最是弱小……”


    “葉念安休得放肆,府尊心憂青州百姓,如今正是緊迫要緊之時,怎有心情聽你在這扯些鬼神之說!”


    白馬逗一聽到葉念安所說之言,有些不著邊際,心下著急,生怕寇隼治罪,連忙大聲喝止。伸出手扯了扯葉念安衣角,提醒他趕緊閉嘴走人。


    葉念安不為所動,頓了一下後,見寇隼沒有製止之意,於是又繼續說道。


    “人最不可琢磨定論,皆因人有七情六欲,有情欲則必有私心。


    曆朝曆代因戰亂饑荒、天災人禍而死之百姓數之不盡,府尊可曾聽說有富貴之人死於饑荒?”


    不等寇隼迴答,接著說道:“富貴之人家有餘糧萬石,又怎能遭饑荒之禍?寇知府令白都丞春分之前破開南陽河,此乃違天時、改地利,絕非人力可為。


    加之今日元旦,知府又急急召見白都丞商議糧荒之事,必定是糧荒已現端倪,即使開河從其他州縣借來糧食,怕也來不及了!”


    話到此處,葉念安深鞠一躬,抬首看著寇隼道:“遠水解不了近渴,府尊為何要舍近求遠呢?”


    寇隼聽罷,不禁想起剛來青州赴任之時,此人就談吐不凡。


    適才所言雖有遮掩,卻意有所指。如今青州一事麵上已成死局,聽他一通分析,好像又有了一絲轉機。也罷,且先死馬當成活馬醫吧!


    寇隼抬手示意葉念安坐到客位上。


    “葉念安,且把話說清楚。不知本官怎麽舍本逐末,舍近求遠了呢?”


    “念安鬥膽問一句,府尊急於破冰,可是要用水道借糧?”


    “正是!可是…這白都丞都無能為力的事……難不成,你有法子?”


    “哦,府尊抬舉小人了。白都丞經營河運水道一務,已有多載。


    他尚且無良法,小人更是奈何不了。”葉念安說著,看了一眼坐於身旁的白馬逗迴答道。


    “嗯?”寇隼眉毛皺起,臉色頗為不快。


    “迴府尊,小人雖不能破冰運糧,但仍是能把糧食籌集齊備,解了眼下糧荒之急!”說完,葉念安滿臉笑意望著寇隼。


    “哦?此事當真?”寇隼驚愕又難以置信地看著麵前之人,臉上疑惑萬分。


    “當真!小人不敢在府尊麵前說笑。”


    “本官倒是頗想聽一聽,你如何籌集糧食解這難題!”


    寇隼心知葉念安縱使有些才幹,奈何其無銀錢無功名,且又是死囚之身,實難信服,籌集糧食怕是誇口之言,遂語氣中略微透出一抹質疑。


    “糧食還要您來籌,隻是法子由小人來想。府尊若能按著小人說的做,正月十五前,定能籌齊糧食。”


    葉念安語氣篤定,話音才落,便已離開座位湊到寇隼身前,聚手貼耳密語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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