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不能一日無主,青州不能一日無知州。


    寇隼一臉愁容,帶著滿腹疑慮迴到了青州府衙。數日奔波帶來的疲乏,此時已蕩然無存。


    自堤上迴來,雙眉一直緊糾未展。


    整整一天光景,腦子裏全是綿延破敗的冰堤……


    沒有三年功夫,如何還得了青州百姓有銀有糧的安定生活?


    本該候於知府衙門,迎接新知府上任慶典儀式的白馬逗定然是缺席了。


    可那些見過告身的文武官員卻依然穿戴整齊、恭敬筆直地列於左右。


    如此莊嚴隆重的場麵,已然被早起看熱鬧的平民百姓包圍得水泄不通。


    “朝廷辦事真是利索,才三五天工夫就派來了新知府!”


    “這青天大老爺可是咱青州百姓的衣食父母喲!不枉咱摸黑趕早在這裏等著呢!”


    “不知道這任知府為人怎麽樣啊……”


    晨光浮動中,一輛馬車如約而至。


    本就嘈雜、碎語不斷的人群‘嘩’地一下徹底沸騰開來,大夥兒伸長脖子、踮起腳尖盯著馬車駛來的方向自覺讓出了一條寬道。


    宮燕轉過彎,便遠遠望見府衙青黑外牆前,烏壓壓一團,遂用力甩下手中皮鞭,疾駛前去。


    “籲……”宮燕駛入裏外三層的民眾眼簾,將馬車停於府衙門前。


    顧不得招唿,便翻下車來,向著衙前早已等候多時的都頭衙役、列於兩旁的一眾文武官員,一一有序地躬身揖拜。


    “各位大人,在下乃新任青州知府的車夫兼管家。


    知府此行日夜趕路,進入青州城內顯有輕微水土不適之狀,今日怕是不便與諸位大人共商要事,也怕擾了大家興致。


    寇知府特意讓在下轉告一聲,今兒都不必再等候,請各位大人明日此時再來府衙一敘!”


    語罷,青黑外牆下層層疊疊攢動的人頭開始不安分起來,神色各異間雙唇翕合翻動,飄出各種唉聲歎詞。


    宮燕揖拜結束後豎直身子,拍了拍一路黏於身上的塵土,兀自牽過韁繩,緩步走進院子。


    大人囑托之事著實不難,也就一兩句話的事兒,卻不知大人此時上了河堤沒有,情況如何……心下不免劃過一陣擔憂。


    葉念安混於人群,一直默不作聲。聽過宮燕所言,胸脊又挺直了幾分。


    雖然他吃不準新知府何時去河堤,也不知道會不會去,但總是要比在此幹等來得有誠意。


    白都丞去了河堤兩個時辰未歸,現在又聽宮燕說了新知府抱恙未曾露麵……


    如此來看,昨晚讓白都丞今晨先至河堤,應當還對得起他沒有白吹了兩個時辰的冷風!


    葉念安心間暗暗一笑,沒想到寇知府竟是這般體恤百姓。


    新任初至,也沒來得及先到府衙行舉慶典,反倒是獨自去了河堤。


    如此為國為民的上官可是不多見了呀!


    看來這位新知府定然不是個普通人呐!


    青州一應官員,翌日晨間如約進得府衙,拜見了這位因抱恙遲了一日舉行慶典儀式的新任知州。


    可是,誰也沒有料到公事例行完畢,沒有多餘寒暄,新知府就直接摒退了左右,將管家宮燕及治河的白都丞二人留於府內。


    雖有過一麵之緣,但此時的白馬逗獨站在堂下,心間也空蕩得厲害。


    他未曾想寇隼竟會將眾人眼中隆重無比的迎接大典如此草草應付了事,更想不到當著眾人之麵兒就這般堂而皇之退去左右,獨留了他,心裏不免忐忑不已。


    此時正襟危坐的寇隼一卸官腔,接過宮燕手中之物,輕步走到白馬逗麵前。


    “白都丞,昨日真是感謝你了。”


    寇隼邊說邊將手爐塞還給白馬逗,臉上浮起平易近人的微笑。


    白馬逗微挺前身接過手爐,佯裝出一副尷尬神情,以及滿透著憨厚傻楞的雙眼。


    “寇知府,小人愚鈍。


    昨日堤上一遇,小人切不知大人身份,冒犯之處還請大人責罰!”


    白馬逗說到一半已雙臂交合,屈膝跪地。


    “白都丞言重了!


    本官為青州百姓有你這樣體恤民情的監水丞感到無比地欣慰呀!


    更為本官身邊有你這麽個肱骨助力感到高興哇!哈哈哈哈……”


    往迴坐上高椅的寇隼繼續說道:“本官昨日已在堤上聽過白都丞盡心詳實的河情分析,可見白都丞此二十年間對陽河河情不單熟悉,在河情治理上也頗有自己的心得見地。甚為難得!”


    白馬逗聽新知府如此讚譽,立拱手迴話道:“寇大人謬讚!昨日所言乃下官份內本職。


    下官也確實見不得青州百姓轉過年來將要麵臨食不裹腹的挨餓日子呀!


    哎,心裏幹急卻又無計可施!”白馬逗擔憂之情溢於言表。


    “昨日初進青州,本官看見城內百姓麵貌十分精神,不單於此,就連城中街道小巷的角角落落也相當地齊整利索。


    這一看就是事先準備好的呀!


    可你我皆知,程知州三天前才被帶迴汴梁,沒了父母官的青州城理應慌亂一團才是,豈會是本官所見的安寧一片呢?”


    這個疑惑終是從寇隼嘴裏說了出來,隻是白馬逗多了份突然和直接。


    他心裏猶豫思量著到底要不要說、從哪裏說、說些什麽,這是先生沒有交代他的。


    可就在這時,耳邊又飄來了新知府的聲音。


    “河堤迴來後,本官一直在想昨日白都丞的河情分析有理有據。


    故今日冒昧留你下來,共議來年春糧對策。白都丞若有良策,但說無妨!”


    “大人莫怪。


    下官確實已在三日前帶領河工把青州城的街坊角落逐一清掃過了一遍,隻為迎接大人您!”


    白馬逗被寇隼一激,未上枷鎖的嘴巴露出端倪來。


    “哦?白都丞怎在三日前就知本官會來青州呢?”


    白馬逗頓時語塞,偷偷斜了眼向他發難的知府大人,卻不湊巧地撞上了此時也正視於他的寇隼。


    這話已到嘴邊,看來也不得不說了。


    “迴大人,打掃城道確確實實是下官提前安排了的,此舉都是下官一位私下交好提前告知了小人……沒想到,皆被他言中了。”


    “那昨日你我在河堤相遇呢?”寇隼不依不饒地繼續問道。”


    “下官這幾日確實每天都會上堤,為的是與府尊見麵搶得先機。


    但昨日清晨碰見大人時,確實還不知道您的身份!”


    白馬逗驚慌失措,完全亂了陣腳,他驚訝於葉念安的料事如神,更惶恐於眼前這位新知府如此巧妙的以話套話。


    寇隼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又一次走到白馬逗跟前堆起滿臉笑容,意味深長地說道。


    “看來白都丞的這位私交,定能幫了青州百姓渡過難關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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