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想著害人,現在自食其果,天道輪迴,報應不爽。”姒無痕歎了口氣。


    姒無痕扶著阿蔓上去,從《百草經》中查看可用的方子,薑維則留在洞底打掃,他不想讓這些肮髒之物玷汙洛思的地方。


    姒無痕一邊翻書,一邊對阿蔓講相關的內容,像她這種情況,很可能短暫的失明,恢複的可能性很大。那幾味藥也並不難找,隻是有一味藥,需要十七年金蟬的蟬蛻。一般的蟬,多是三到七年,十七年確實是可遇而不可求。


    阿蔓心中燃起的一點點希望,又漸漸暗下去,遙遠而渺茫。


    “隻要是這世間有的東西,我們就一定能找到。”姒無痕不肯放棄,反而安慰阿蔓。他看著阿蔓的側臉,雖然雙眼無神,但依舊遮不住她的美麗,那種從骨子裏透出來的,讓人想保護的衝動,他想去親一口,可又不敢。


    阿蔓也被他這話感染了,她用手摩挲著《百草經》,跨過紙張,去感受作者殘留在字裏行間的溫度。阿蔓開口道:“我們先迴成都吧,其他的藥,找個郎中便可配製,順便可以問問慕容姑姑,她知曉得多,或許能有一二線索。”


    姒無痕心中又隱隱有一絲不安:阿蔓一直把我當成了哥哥,當她睜開眼睛,看到不是他之後,我該怎麽跟他解釋……這念頭也不過轉瞬即逝,阿蔓雙眼能夠複明,總是高興的事情,別的事隻好以後再說了。


    姒無痕已把方子記下,便將《百草經》還給薑維,薑維沒有接:“與其埋在地下,不如讓它重見天日吧。更何況,此處已經被打擾,就讓這本書,留在更有用的地方。”阿蔓對醫學不感興趣也不願收,就讓這本書暫時放在姒無痕那裏,等找到更好的歸宿再說。


    一行人迴到成都,阿蔓將發生的事情跟慕容雪霏說了,慕容雪霏將《百草經》拿過來,翻看醫治眼睛的方子,沉吟道:“十七年蟬蛻……對了,成都往西南百裏左右,有一個莊子,莊主叫做金振南,他從不與外界往來,聽說莊子上經常煉丹,有不少罕見的藥草魚蟲,你們前去探訪或許能有收獲。”


    姒無痕得知有希望,迫不及待地就要和阿蔓去尋藥,慕容雪霏笑吟吟地看著他:“你比阿蔓還要著急。”


    姒無痕被說中了心事,不知道是該承認還是不承認,對慕容雪霏道:“我們早去得一天,便更多了一絲希望,僅此而已。”


    阿蔓跟著道:“誰說我不急了,隻不過我在想,如果那人性格怪異,就這麽冒然前去,怕是沒那麽順利,還是要做好準備。”


    慕容雪霏撫了撫阿蔓的頭發:“我早就準備好啦!你們拿著這個去跟他換。”說著拿出一棵天山雪蓮,那雪蓮比之日常見到的雪蓮大了足足有一倍,一眼看去絕非凡品。


    阿蔓看不見,便問:“慕容姑姑準備了什麽好寶貝,用來跟他交換?”


    “陛下賞給我的極品天山雪蓮,雖然不能長生不老,但是可以延年益壽,想必可以能換到金蟬蛻吧。”


    阿蔓不肯接,道:“慕容姑姑,這麽珍貴的東西,怎能送之他人?這本來就是陛下給你用來補身子的。”


    “再珍貴的東西,也比不上阿蔓你的眼睛珍貴。放心,少吃一棵雪蓮不算什麽。”


    姒無痕小心翼翼地接過雪蓮,生怕有所損傷:“日後有機會,我去天山上采集,給姑娘補迴來。”


    慕容雪霏點了點頭:“你們出征也累了,快先去休息吧,不著急這一時。”


    金振南的莊子並不好找,畢竟他並不想被人找到,也不想被人打擾。阿蔓和姒無痕在山中轉了好幾天,終於找到了一個山穀,山口如葫蘆口,入口狹窄,裏麵卻是別有洞天。山口幾個鮮紅的大字:“有進無出,有來無迴。”


    阿蔓感受到了姒無痕的腳步停下來,問他:“怎麽了?”


    姒無痕猶豫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決定告訴她:“阿蔓,我不知道進去之後會是什麽樣子,不敢確定進去之後能不能安全帶你出來,所以……”


    “所以,你想自己進去?”阿蔓猜出了他的意圖,打斷了他的話。


    姒無痕沒有否認:“沒錯,我若能取得藥,便出來給你,若是三天之內出不來,你也不要再等我了。總比之我們兩個一同進去冒險要好得多。”


    阿蔓卻是不肯:“我眼睛看不見,你休想把我丟下。外麵有豺狼虎豹怎麽辦?遇到壞人又怎麽辦?我們既然一同來了,便要一同進去。哪有我在外麵等著的道理?如果出不來了,大不了就在裏麵住著,你休想自己走。”


    姒無痕無奈,聳了聳肩,知道拿阿蔓沒辦法,他不確定是阿蔓真的怕被丟下,還是不想他一個人去冒險,隻得帶她進去。


    就這麽說著,兩個人一同踏進了那片禁地。說是禁地,其實並沒有什麽人在守衛,天然的石洞作為入口,入口深處兩側怪石嶙峋,兩人腳步在石板砌成的台階上發出嗒嗒的聲音。


    “這也沒有什麽可怕的嘛!就知道在門寫些東西口嚇人。”阿蔓吐了吐舌頭,抱怨道。


    行了數裏,兩邊有潺潺流水聲,阿蔓停下了腳步:“我渴了。”


    姒無痕循著水聲走去,見地上散落著女子的衣服,再抬頭看時,一女子正在湖裏洗澡。


    那女子聽到人聲,迴頭來看,竟是一男子,雙鬢飛霞,尖叫起來:“你是誰?趕緊迴過頭去!”說完又反應過來,將身子沉到水裏,雙臂護住胸前。


    阿蔓聽到女子聲音,也來問姒無痕:“怎麽了,遇到敵人了嗎?”


    “沒、沒有……”姒無痕心虛起來,不知道該怎麽解釋,說話有些結巴。


    聽到叫喊,幾個黑衣女子趕了過來,看到有外人闖進來,盡皆變色,跪下對那水中的女子道:“屬下該死,讓外人闖了進來,這就去把他們殺了,免得小姐名聲受損。”


    那水中女子叫做金嬋,是金振南的女兒,平日裏穀中沒有外人進來,因此並未派人守在近前,此時突逢變故,開始驚慌,現在逐漸冷靜了下來,道:“慢著,我沒有讓你們去殺人,把他們帶迴去。”


    那些黑衣女子更加害怕了,其中一個膽大的遲疑了一會兒,還是開口說話了:“小姐,要是讓主人知道了這件事,怕是我們不死也要丟掉半條命。”


    金嬋也意識到這一點:“這不怪你們,是我不讓你們離得太近的,見了我爹爹,我隻說這些人無意中闖入,讓爹爹教訓他們一頓就是了。”


    阿蔓已經聽了個大概,知道是姒無痕取水的時候,正好撞見這個千金小姐在洗澡。但是她是女子,又什麽也看不見,自然不能列到被教訓的行列裏。阿蔓問道:“可是,你們對我一個弱女子這樣,合適嗎?”


    金嬋這時來看,也發現了阿蔓的眼睛雖然美麗,但是並沒有神采,怕是已經失明了,遂道:“這個女的就不用綁了,但是擅自闖入峽穀,也要報告爹爹裁處。”


    阿蔓又道:“我又看不見,也不知道哪裏寫著能進,哪裏寫著不能進。倒是你們的不是了,不提前跟我說清楚。”


    金嬋一時語塞,心想她說得也對,自己怎麽能跟一個盲女斤斤計較呢?擺手道:“那你走吧,我不為難你。”


    “我一個人看不見,你讓我走,跟要我的命有什麽區別?”阿蔓故意裝出一副可憐的樣子,讓人見了不忍心再逼迫她。


    “那你的意思是想讓他跟你一起走?”金嬋問。


    “我知道你們不會輕易放他走,他不走,我自然也走不了,但是我要求能給我們一個機會,跟這裏的主人說幾句話。”阿蔓頓了頓:“這個要求不過分吧?”


    這個要求確實不過分,金嬋很痛快地答應了阿蔓。


    金振南一身道袍,從丹房中出來,看到兩人被帶到正廳,目光從他們身上一掃而過,並沒有做過多的停留:“原來是兩個不長眼的闖進來了,扔到丹房去當煉丹原料吧。”


    “來到這裏的,都是不長眼的嗎?”阿蔓問了一個問題。


    金振南道:“要是長眼的話,看到穀口那幾個大字,怎麽還會到這裏來?”


    “也是,誰讓這裏住著這麽多不長眼的人。”阿蔓順著金振南的話繼續往下說。


    金振南的臉上顯然抽搐了一下,隨即恢複了平靜:“把他們都扔到丹房裏去吧,我不想再看到他們。”


    阿蔓朝著金嬋努了努嘴,金嬋知道,她答應過阿蔓,便對金振南道:“爹爹,這位小姑娘眼睛看不見,闖到這穀裏也是無意之舉,不如問清楚了再發落也不遲。”


    金振南擺了擺手,示意手下的人停下。他從葫蘆裏倒出一顆金丹,放到口中咀嚼,臉上浮現出十分滿足的樣子,直到全部咽下去,方緩緩地開口道:“你們來這裏,是另有所圖吧?”


    姒無痕這才將裝有雪蓮的盒子拿出來,打開盒蓋之後,金振南的兩眼充滿了光芒:“沒想到你手中有如此寶物,既然如此,我便不計較你們擅闖之事了,寶物留下,我可以放你們迴去。”


    這話說得理所當然,姒無痕有些微愣。“我們到此,拿雪蓮來,是想跟莊主換一件藥材,莊主就這樣把我們打發了,怕是不妥吧?”


    “哦?說來聽聽,如果合適的話,我可以考慮。”金振南目光仍然不移開那棵雪蓮,顯然是非常滿意。


    姒無痕直接開門見山:“聽聞莊上藥材眾多,我想用這雪蓮交換十七年的蟬蛻,不知莊主可否忍痛割愛?”


    金振南臉色微變:“這我倒是有,本也算不上名貴的藥材,可是前些日子我煉藥失敗,如今所剩無幾,你還是想想別的藥材吧。”


    “我們來此,並不是想要什麽名貴的藥材,我的同伴眼睛受了傷,必須要十七年的蟬蛻方能治好,還請莊主肯割愛,在下感激不盡。”


    “哦?這位姑娘是你什麽人?”


    “她是我的同伴,因為我的緣故而受傷。”


    “如此而已嗎?你看她的眼神,分明與看一般人不一樣,與看一般朋友也不一樣!”


    像被看穿了心事,姒無痕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麽答複。


    而在一旁的金嬋,聽到這話身子也微微有些顫抖。


    姒無痕終於想好了怎麽答複:“我們一路經曆了數不清的磨難,自然不是一般的朋友,更何況我的同伴受傷,也有我的原因。所以莊主如果肯交換,在下將這盒中的雪蓮雙手奉上。”


    “十七年……若是我都給了你,我要再等十七年,這樣對我有什麽好處?”金振南說得不無道理,雖然蟬蛻不是什麽稀罕物,可是要等十七年,對一個人的人生來說,實在是太過漫長。但是他又舍不得這個百年難見的雪蓮,眼睛一直不離開姒無痕手中的盒子。蟬蛻的周期雖然長,但畢竟年限固定,而極品雪蓮,卻是可遇而不可求。魚和熊掌他都不舍得放手,他把目光移開,想到了一個主意:“除非……除非你在這裏留守十七年,我看你資質不錯,比這些下人要強的多。隻是我這裏的規矩不能壞,絕不收男弟子,那就一刀把你下麵割了,嗯,兩全其美,哈哈哈哈!”似乎金振南在為他想到的主意感到滿意。


    阿蔓聽了,心中暗自好笑。姒無痕正色道:“士可殺,不可辱,莊主何故羞辱我?”與此同時,金嬋失聲驚叫了一聲。


    金振南察覺到了異樣,質問金嬋:“你怎麽了?為何如此關心這小子,莫不是你不忍心了,還是對這他有什麽想法?”


    金嬋原本不會說謊,在穀中,除了父親,沒有見過其他男子,這次意外,雖然怨姒無痕,但是也對他感到好奇。聽到父親要如此處置,不由自主地叫了出來。“我覺得父親如此處置,未免太過於殘酷。”


    “殘酷?哈哈,你竟然說殘酷?你忘了你媽媽,是怎麽拋棄我們父女兩個的嗎?”金振南麵目猙獰,繼續說道:“都怪我當時心軟,那小子當時在這荒山野嶺迷了路,又被野獸襲擊,當時隻剩下一口氣了。我一念之仁救了他,還收他當了弟子,教他本事,可是他,他是怎麽報答我的?我當時專注於煉丹,沒有時間陪你的母親,他竟然趁此機會暗中獻殷勤,當我發現的時候,他竟然帶著你母親私奔了。這麽多年過去了,也不知道是死是活。這些事,你難道都忘了嗎?”


    金嬋搖了搖頭:“我沒有忘記,爹爹,我這一輩子,都會在穀中陪著你。”


    “那你說,方才究竟是怎麽迴事?”


    金嬋一言不發,不知該如何開口。


    金振南愈發懷疑,瞪著貼身侍女蘭兒,道:“你來說,小姐跟這人究竟是怎麽迴事?”


    蘭兒臉色慘白,撲通一聲跪了下來:“主人,是我照顧小姐不周,要打要罰,我都認了,但是那事,實在是難以開口,請不要再問了。”


    “看來今天這事不能善了,來人,把蘭兒拉下去打,直到她說為止。”金振南此時像一頭發瘋的獅子,任何靠近他的人,都會被咬上一口。


    “慢著!”金嬋攔住眾人:“我來說吧,我在河邊洗澡,被他們撞到,我擔心他們別有所圖,就把他們抓了過來。如今看來,隻是一場意外,爹爹,你教訓他一頓就算了,不要遷怒於別人。”


    金振南冷冷哼了一聲,麵色如同一潭死水。過了許久,他緩緩開口:“我給你兩個選擇,一是娶了我的女兒,然後永遠留在這裏,蟬蛻也可以給你。”金振南頓了一頓:“二是留下你的雙眼和舌頭,你人可以走,免得你出去亂說。”


    “還有第三個選擇。”姒無痕一口迴絕前兩個提議,“隻要莊主若肯將蟬蛻賜給我,我願意把命留在這裏。”


    “你難道寧願死,也不願意娶我?”金嬋兩眼含淚,楚楚可憐。她雖然與姒無痕並無多少接觸,但是被人拒絕,又是另一番滋味。


    “姑娘,先前是我無意中犯了錯,我對你絕無冒犯之意。但是兩情相悅,貴乎自然。我不能因為這件事就娶你,這對你、對我都不負責任。我隻有這樣做,才能既不違背內心,又能彌補我的過錯。”姒無痕一片誠懇,目光澄澈地看著金嬋。


    “不要動不動就要死要活的好不好?”阿蔓輕描淡寫但威脅意味濃烈地道:“金莊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這片土地,也是我大漢的土地,之所以讓你長久居留於此,是皇帝陛下寬容。我們此來,也是以禮相待,若是你以此作為抗拒王化的資本,那麽待到我大漢大軍到處,將此處夷為平地也不是什麽難事。”


    金振南明白,阿蔓這話也不是危言聳聽。他雖然地處偏僻,但是若真的跟朝廷較勁,怕是討不了什麽好去。他開始重新審視這兩個人:“你們到底是什麽來曆?”


    阿蔓含糊其辭:“我與陛下兄妹相稱,隨便派一個將軍來,你這地方,都不夠我們練兵的,你想試試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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