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近黃昏之時,兩騎馬來到建寧城外。守城的官兵看到姬如夢的令牌之後,連忙放行。進得城中,兩人牽著馬,往都督府走去。


    府中一人約莫四十左右年紀,身穿皮甲,頭戴羽毛,儼然是南蠻少數民族裝飾,正在安排人馬調度,那人正是孟獲。見到兩人過來,哈哈笑道:“沒想到還有個女將軍,倒是像我們南中女子。隻可惜我夫人不在,要不你們正好可以切磋切磋。”


    南蠻少數民族尚武,不少女子也會上戰場。孟獲雖是漢人,在南中少數民族威望甚高,他的妻子祝融夫人是火神祝融的後裔,善使飛刀,曾使蜀軍吃了不少苦頭。姬如夢道:“孟獲大人,豈止是我,丞相南征的時候,想必你也見到過我們漢家的女將軍了。”姬如夢所指的,自然是慕容雪霏。


    孟獲迴憶起當年的往事,道:“當時有一個帶麵紗的姑娘,雖看不清麵貌,卻也好生厲害,她還好嗎?”


    姬如夢簡略講述了那段往事:“她當時中了毒,曆時多年,我們終於找到了解毒之法,隻是,我的這個同伴現在中了另一種毒,南中地區巫毒巫術厲害,不知可有人知曉解毒之法。”


    孟獲順著姬如夢手指的方向,目光落到司空凡身上:“我南中巫術,治療南中巫毒自是管用,這位小兄弟,怕中的是中原的毒,唉,難救難救。”


    聽了這話,姬如夢如墜冰窖,之前燃起的希望之火又一次被水澆滅。司空凡心中本已淡然,隻是看到姬如夢表情失落,心中也不禁悵然:“若是我真的無藥可救,留下如夢一個人,定然會為我傷心。我一定不能在她麵前死去,要想個法子才是。”


    孟獲道:“不過小兄弟,你要是願意留在這裏,與我喝酒吃肉,食用這南中花草,或許也能延年益壽,總比四處奔波要強。”


    司空凡一禮道:“多謝孟獲大人,我隻是還有心願未了,若是能了結此心願,倒也願意寄情於山水。”


    孟獲道:“好,小兄弟,南中永遠歡迎你。”


    司空凡岔開話題,道:“李恢大人現在何處?如夢,我們先去探望李大人吧。”


    孟獲將兩人引進內室,隻見一白發老人臥在榻上,不住地咳嗽,卻仍在審閱公文。李恢看到姬如夢兩人,道:“你們來了,張將軍也到了嗎?等他來了,老夫,就可以休息休息了……咳咳……”


    眼前這老人,強撐著一口氣,在生命最後的時刻,仍然不忘為蜀漢燃燒生命最後的能量。姬如夢眼睛微微有些濕潤,道:“李大人,張將軍剿滅叛亂,等安頓好之後,他就過來。”於是把在瀘水邊上發生的事情簡略說了,孟獲聽後,不禁有些後悔,道:“當時我氣不過阿會喃和董荼那背叛,一時氣急,將他們殺了。沒想到埋下了禍根,才有今日之事,這也怪我。”


    李恢咳嗽了兩聲,臉色更加蒼白,過了一會兒,道:“大王不必自責,當時你我雙方對立,此舉也是無可厚非。”


    司空凡擔憂道:“這三人武功了得,我們怕他們過來行刺,所以前來以防不測。”


    孟獲右手重重拍在桌子上,道:“就怕他們不來,來了老子正好教訓教訓他們。”忽而有人來報,運輸部隊遭到襲擊,糧草被搶劫一空,已撤退到城門。聽了這話,眾人一驚,忙往城門而去。隻見城下蜀兵正在叫門,孟獲忙令守城將士開門。兩邊木門緩緩打開,司空凡盯著運糧隊伍,總覺得有些怪異,在腦中反複思索。突然他大聲道:“且慢,你們車內裝的是什麽東西?”若是空車,車轍印不會如此之深,顯然與之前說的糧草被搶劫一空不符。然而一切都已經太遲了,當先幾人,殺退守城軍士,從車內紛紛抽出兵器來奪城門。孟獲大叫不好,率領眾人下城去迎敵。運糧車內卻是裝滿了硫磺、幹草,已被推進城內,燃起了熊熊烈火,門口的蜀軍根本抵擋不住。司空凡下來,看到當先的竟然是賈無欺和花如玉,不禁心下駭然:他們果然來了。


    忽然又聽得都督府呐喊聲起,司空凡道:“不好,這裏不見莊亦農,怕是聲東擊西,去攻打都督府了。”孟獲率兵趕到,對姬如夢和司空凡道:“你們去救李恢大人,這裏我來應付。”


    城內起火,很多不明所以的蜀兵心中慌亂,東奔西跑。孟獲吼道:“大家不要慌,跟我一起奪迴城門!”等到兩人趕到都督府,都倒吸了一口涼氣,莊亦農已將刀架在李恢的脖子上,道:“李大人,我與你本無仇,隻要你將南中兵馬的指揮權給我,我這便放了你。”李恢凜然道:“別說老夫是將死之人,即便是再有百年光陰,也不會為了活命而投降你們這些亂臣賊子,你忒也把我大漢兒郎看得輕了。眾將聽令,與我擒拿亂臣賊子!若有反抗,就地誅殺!”


    莊亦農晃了晃手中的刀:“你們的都督不愛惜自己的生命,難道你們也不愛惜他嗎?”眾將麵麵相覷,進退維穀。這時隻聽後麵有一聲阿彌陀佛,司空凡轉頭看時,卻是一個和尚,胡須花白,正是前些日子慕容雪霏在峨眉山遇到的慈心大師。


    慈心大師道:“這位施主,冤有頭債有主,何必傷及無辜,多造殺業。若是墜入阿修羅道,便永陷於苦海,無法往生極樂。”


    花如玉此時也已趕到,她冷冷地道:“我本一村婦,亦無甚大誌。故主之恩不能忘,故主之冤不得雪,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既然不仁,那我們就自己討迴公道!”


    莊亦農仍然不肯退讓:“李都督,生死在一念之間,請三思。”


    李恢費盡了全身力氣,站直了身子,凜然道:“我雖一介文人,卻絕不會讓你們拿我做要挾,老夫寧死不從。”


    花如玉舉劍往李恢頭頂砍去,姬如夢想用銀鈴鎖已然不及。在一陣驚唿聲中,隻聽當啷一聲,花如玉的劍落到了地上。這一出,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慈心大師依舊不動聲色,隻道了聲:“阿彌陀佛。”隻有司空凡、姬如夢和莊亦農看出來,方才擊落花如玉手中的劍的,是慈心大師剛摘的一片樹葉。


    莊亦農麵色微動:“大師修道之人,想不到出手如此淩厲,佩服。”


    慈心雙手合十,道:“菩薩慈悲,也有金剛之怒。施主既然執意如此,老衲自然不能坐視不管。隻不過老衲還有幾句話,要送給施主。”


    莊亦農道:“大師請講。”


    “老衲法號慈心,在出家之前,老衲還有個俗名,叫做寇固。”


    姬如夢驚叫一聲:“劉封將軍原本姓寇,莫非大師……”


    慈心大師點了點頭,道:“沒錯,家兄正是劉封。”


    這句話,連莊亦農也感到吃驚和詫異。“那大師為什麽不想著為兄長報仇?”


    慈心大師道:“我素知家兄秉性,他以複興漢室為目標,我若因此而毀壞江山社稷,家兄豈不在九泉之下也難以瞑目。家兄之死,也非諸葛丞相之過,實是有人在挑唆,丞相為謹慎起見,不得不向先帝進言。”


    “那挑唆之人是誰?若我知道,定要將他大卸八塊。”花如玉道。


    “老衲已出家多年,自然不應管這些凡塵俗事。隻是今日若不說明,必然生靈再遭戰火之苦。我佛慈悲,事情終有真相大白之日。然而恩恩怨怨,循環往複,施主何必執念於此?”


    莊亦農緩緩地放開李恢,道:“罷了,既然大師話已至此,我自不再起刀兵之念。然而首惡不得不除,三妹,我們走!”說罷,兩人消失在茫茫暮色之中。


    李恢行了一禮道:“多謝大師,使南中免受戰火。”


    慈心大師雙手合十,道:“施主治理南中,百姓安居,老衲隻不過是舉手之勞,何足道哉。”


    這時蘇淺已迴來,原來蘇淺等人被莊亦農擒住,莊亦農派人換上蜀軍衣衫,騙開了城門,那些軍糧暫時被堆放在林中。城外巡邏的蜀軍將蘇淺救迴,迴來取車,將糧草從林中運迴建寧,修整之後,再行出發。孟獲道:“那個商人模樣的漢子好生厲害,怎麽突然就走了?”


    姬如夢道:“當然多虧了這位大師,咦,人呢?”


    轉頭再看時,慈心大師站立的地方哪裏還有人在,早已遠遠地去了。


    姬如夢將方才的事情簡略跟孟獲說了,眾人有驚無險,俱是高興。然而李恢經過方才的折騰,已是虛弱不堪,被扶到內室休息。


    孟獲擔心道:“這三個人不會來了吧?”


    司空凡道:“他們不會再來了,此去必然是查詢當時挑唆之人,諸葛丞相應該暫無危險。”


    孟獲命人準備酒宴,會後又找巫祝之人為司空凡診治病情,看過的人卻都是連連搖頭。


    姬如夢神色黯然,窗外月影橫斜,吹動院中的樹木沙沙作響。一隻木甲鳥從窗外飛進來,是來自洛陽的洛思。信中對司空凡的病情並不樂觀,洛思將她先師留下的著作又從頭到尾研讀了一遍。除了塵兒說的以命換命的途徑,確實別無他法。司空凡自然不肯如此,姬如夢道:“好,既然沒有法子,等到毒性發作的那一天,我便咬你一口,喝了你的毒血,與你同生共死。”


    又談到了這件事,司空凡心下擔憂,道:“如夢,我隻想你好好活著。”


    姬如夢道:“這個世界上,若是沒有了你,便失去了所有的色彩。活著,又有什麽意思?”


    兩人惆悵,各自迴房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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