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鬧了一夜,初一該做點正經事了,一大清早,陳達拿出了茅山上求來的算籌,穿上元符萬寧宮的道袍,梳洗整齊,開了新年第一卦。


    這第一卦叫做占歲,占卜一年的吉兇,說實話,今年的卦象當真不算好,可新年得圖個吉祥,陳達得絞盡腦汁往好了說。雖說白冉、清風和李青對卦象對少都有些研究,可也為圖個吉利,都不願說破。


    他們這廂占歲,和尚這邊沐浴熏香,換上一身嶄新的袈裟,前去大雄寶殿上香念佛,鸞香院裏有一百多個姑娘,信佛的有二十多個,而且信的十分虔誠,且隨著焰癡和尚坐了整整一天的禪。


    信佛的要拜佛祖,信道的也要拜祖師,陳達是正一教弟子,要拜太上老君和祖天師張道陵。玉虛門屬全真一派,李青也要拜太上老君,還要拜祖師重陽子。


    清風、清蓮和清月師從葉秋的時候,逢年隻拜太上老君,而今又師從了老叫花子,按規矩要把玉清、上清、太清三清天尊全都祭拜一番。


    仙術起源於正一教和塞北的薩滿教,黃芙和魏香要也要太上老君和祖天師張道陵,還要按照教規,拜火、拜山、拜日月星辰。


    虎妖、蛇妖、兔妖要拜祭東西南北四聖,拜東神青龍之時,肖敏也來拜祭,看來她的信仰和白渙並不相同。


    白渙屬赤陽一族,他們一家隻拜祭先祖。白冉可就麻煩了,他修習了道術,自然要拜太上老君,學習過佛法,也要拜祭佛祖。而按照他師父留下來的規矩,白門子弟必須要拜祭女媧聖祖,至於為什麽又這個規矩,白冉也不得而知。


    整個大年初一,客棧上上下下都在忙著拜祭,等到了大年初二,正經的事情都做完了,就得做點不正經的了。


    白冉把大禪房的爐火燒得通紅,把眾人聚集在一起,然後開賭。


    推牌九、搖骰子,鬥葉子,掩錢、番攤,還有那有才情的女子投壺、下棋。雅有雅情,俗有俗樂,一座禪房賭的熱火朝天。


    都說小賭怡情,可有幾人能把輸贏看淡?月紅賭紅了眼,問白冉借了些銀子,轉眼輸得一幹二淨,無奈之下,且把首飾也賭了,輸光了首飾又賭衣服,最後輸的隻剩下了一件肚兜和一條褻褲。


    月紅還是不甘心,死活要賭,卻說那肚兜和褻褲能值幾個錢?這些人明明就是想看她出醜。眼看著最後兩件也輸了出去,幾個姑娘上前,摁住了月紅就要剝個精光。


    月紅又哭又喊拚命掙紮,白冉見她實在可憐,且又借了她幾兩銀子,把衣服贖了迴來,煙翠在旁罵道:“你個爛尻子的死賭鬼,這些年沒見你攢下幾個銀子,全都讓你賭了,如今又欠了白大哥這麽多,我看你日後拿什麽還?”


    月紅噘著嘴道:“今夜且讓他睡一晚,就當還債了。”


    白冉怒道:“你前後欠了我三十兩,睡一晚就想抵債麽?”


    月紅一臉委屈道:“你再借我十兩,等我翻了本一並還你!”


    白冉道:“你若是翻不了本呢?”


    月紅道:“那老娘就讓你睡一輩子!”


    饒是這般熱鬧,卻也栓不住白冉的心,到了大年初三,白冉跟麗娘和清風商量著想要下山。


    清風一口迴絕,麗娘也不答應。


    “你想下山作甚?”麗娘道,“那呂知府可恨不得活剝了你的皮!”


    白冉道:“我想下山看看張老叔。”


    兩個娘子聞言一愣,卻把這件事情給忘了。


    每逢過年,白冉都得下山一趟,帶上禮物去拜望張記鋪子的老張頭,隻知道白冉和他交情非常之深,具體什麽緣由,兩個娘子卻也說不清楚。


    但見白冉心急火燎如坐針氈,清風道:“若實在要去,我且替你走一趟吧,我跟那老人家也頗為相熟。”


    白冉低聲道:“以往都是我親自去的……”


    清風道:“容我去我便去,若是不讓我去,這事就這麽算了,橫豎不能讓你下山。”


    白冉道:“你一個人下山,我也放心不下。”


    清風道:“那便讓青妹和我一並去吧。”


    白冉無奈答應下來,清風和李青雙雙下了山,到了深夜兩人方才迴來,身後背著遍體鱗傷的張老漢。


    “老叔!”看見張老叔受了傷,白冉一下子跳起了老高,“你這是怎地了,哪個狗賊把你打成這樣?”


    張老漢搖搖頭,喘息一聲道:“不說了,卻把這張老臉丟盡了。”


    李青道:“呂知府加了稅銀,老人家交不上稅,被衙差綁在門外,狠狠打了一整天,若不是被我們救下了,隻怕要把老人家活活打死。”


    白冉道:“他加了多少稅?”


    清風道:“像張老叔這樣的鋪子,要交三十貫錢。”


    白冉怒道:“一個雜貨鋪子能賺幾個錢?敲骨吸髓卻也沒有他這麽狠!”


    陳達道:“先不說這些滴呀,趕緊給老人家治傷滴呀。”


    白冉背著張老叔進了禪房,一路咬牙罵道:“這狗日的呂佐青,當真是瘋了!”


    清風道:“他的確瘋了,可也是讓你逼瘋的。”


    白冉道:“這關我甚事?”


    清風道:“你把呂知府和寧王勾結的事情鬧得滿城風雨,呂知府洗脫不掉,索性孤注一擲,明目張膽替寧王籌集軍餉去了。”


    白冉道:“還有王法麽?朝廷卻不管麽?”


    陳達歎道:“管什麽滴呀!你沒聽說過麽?當今的皇帝也是個瘋子滴呀。”


    張老漢道:“陛下不是瘋子,殺韃子的時候可是不含糊啊!”


    白冉對應州大捷也有耳聞,前年皇帝禦駕親征,大敗蒙古王子伯顏,皇帝親臨戰陣,且斬殺一人,單從領兵打仗來說,確是個有真才實學的帝王。


    “他是從心裏看不起寧王,”清風道,“又或是說,他正盼著寧王造反,好再來一次親征。”


    “打,打,打仗了,”張老頭喘息道,“寧王就要打來了。”


    白冉道:“卻別管什麽寧王了,你且好好養傷吧。”


    “打,打仗了!”老人家奮力喊道,“吾乃武人,算隨吾王共誅賊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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