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是讓麗娘去找白冉,誰知道麗娘一去一天,直到深夜也沒迴來。李伏如芒在背坐立不安,之前盼著白冉迴來,現在卻怕白冉迴來,要是麗娘有個閃失,肯定要被白冉罵個狗血噴頭,弄不好還要挨一頓毒打。


    正在焦急的當口,清月一溜小跑來到了李伏的房間,慌裏慌張道:“來了,來了,伏哥哥,來了。”


    李伏嚇了一哆嗦,轉而故作鎮靜道:“誰來了?”


    最好是麗娘迴來了,最怕是白冉迴來了,可千萬別是葉秋過來了。


    清月喘息了半響,緩緩說道:“來了一夥客人,說是來投宿的。”


    “投宿?客人?”李伏喜道,“又有客人上門了?”


    清月點點頭,又說道:“來了七八個人,都在門口等著,眼看要和清蓮吵起來了。”


    李伏皺眉道:“來的都是什麽人?為什麽要和清蓮吵?”


    清月道:“來的都是和尚,他們想在這裏住,可又不想給錢,說話又有些紮耳朵,清蓮死活不讓他們進門,所以就……”


    沒等清月把話說完,李伏就急匆匆走出了房門,深夜敢上南山的絕對不是凡輩,既然是佛門中人,肯定也有些法力,清蓮本就是個鬼魂,若真動起手來,隻怕要吃大虧。


    待到廟門前,果真爭吵激烈,一群和尚神情憤怒指指點點,清蓮雙手叉腰叫嚷不聽,諸般聲音混在一處,李伏卻也無從分辨,且讓清月先勸住清蓮,轉身又與那群和尚道:“諸位師父,不知上下怎麽稱唿?”


    上下,指的是上求佛法,下化眾生的意思,這是對僧人的敬語,也合乎佛門的禮儀,可如果答不上來,就有可能是行騙的假和尚。


    這群和尚看李伏還懂些規矩,便雙手合十,向李伏行了個僧禮,為首一人,身披袈裟,頭頂戒疤,手執禪杖,上前道:“阿彌陀佛,貧僧法號戒持,今帶一眾弟子遊方修行,路過寶地,想借宿一晚,還望施主行個方便。”


    話音落地,清蓮在身後大聲喊道:“我們這是客棧,你們一文錢沒有,憑什麽讓你們借宿?”


    戒持道:“此乃一座寺廟,乃我佛門之地,既是佛門之地,便是我佛門弟子的館驛,見山門就有三升米的緣分,佛門子弟為何不能在佛門之地留宿?”


    清蓮還要再吵,被李伏給勸住了。這和尚話雖然說得不客氣,但青雲寺的確是一座廟宇,廟宇也的確不該把僧人拒之門外,戒持的這番話當真說在了理上。


    可深更半夜,忽然來了這多僧人,李伏也想探一探他們的底細,便問道:“不知禪師師出何門?”


    戒持道:“貧僧身許我佛,心許我佛,萬念萬根皆許我佛,除我佛外,再無師門。”


    這話跟沒說一樣,意思就是說他是佛門子弟,沒有其他門派。顯然他是不想說實話,可這番話還是說在了理上,讓李伏無法繼續追問。


    見這位戒持眉清目秀,容貌俊美,當有二十七八歲的樣子,想他年紀尚輕,怎會有這麽多弟子?可聽他說話又如此老成,也或許是位得道的高僧,隻因法力高深而駐顏有術。不管他們是何來曆,李伏覺得於情於理都不該得罪這群和尚,思忖片刻,便讓出了廟門,俯身施禮道:“諸位高僧請裏邊歇息,我等久居深山,平時對外人多有防備,言語不當之處,還請諸位多多擔待。”


    那群和尚也不客氣,大步流星走進了廟門,一個年輕的和尚冷笑一聲道:“這是我出家人的地方,卻還敢說我們是外人,當真大言不慚!”


    看著這群和尚進了廟裏,氣得清蓮直跺腳,李伏本來想把他們安頓在西邊的禪院,可沒想到這群和尚直接在大雄寶殿住下了。僧人參禪禮佛乃是本分,李伏也不好多說,隻得勸慰清蓮,叫她不要惹事,又讓梅香帶著兩個丫頭給這群和尚送去了些幹糧。


    這兩個丫頭原本是趙舉人的丫鬟,她們都是窮人家的女兒,一個叫葉子,一個叫草梗,連個正經名字都沒有。李伏看她們可憐,知道葉子秋天生的,給她起了名字叫霜葉,草梗是冬天生的,給她起了名字叫冬青。有道是女子十八無醜『婦』,這兩個丫頭自從跟了李伏,吃飽穿暖,身子也都圓潤了起來,李伏還給她們置備了些衣衫首飾,胭脂水粉,這兩個丫頭打扮好了卻也相當麗質。


    她們跟著梅香到了大雄寶殿,把幹糧放下剛要走人,沒想到兩個和尚將她們攔在門口,又聽戒持在旁問道:“三位施主都是良善女子,為何要與心術不正之人共居荒山古刹之中?”


    梅香聞言道:“各位師父早些休息吧,天『色』已晚,我們就不在這裏打擾了。”


    梅香想繞過那兩個和尚離開寶殿,不想那兩個和尚伸出手臂攔住了去路,一個和尚喝道:“我們師父問你話,你為何不答?”


    梅香是大戶人家出來的丫頭,說話知道些分寸,李伏叮囑過她不要冒犯這些和尚,她也不想在這裏糾纏,正思忖著該如何脫身,不料霜葉和冬青瞪起了眼睛。


    “你們說誰心術不正?我們先生好心給你們送幹糧,你怎麽還開口罵人呢?”


    這兩個丫頭可沒那份涵養,別看和尚蠻橫,她們兩個卻毫無懼『色』。


    戒持在旁道:“阿彌陀佛,貧僧別無他意,隻是見兩位施主頗有善緣,委實不該受歹人蠱『惑』,誤入歧途。”


    冬青怒道:“你說什麽善緣?誰和你有緣?你說什麽蠱『惑』?什麽歧途?俺們聽不懂,趕緊把路讓開!”


    周圍的和尚紛紛起身,一個和尚怒道:“你這潑『婦』,說話恁地沒有規矩!”


    梅香勸冬青不要惹事,霜葉又在一旁道:“還好意思說什麽規矩,你們一群和尚在這裏為難我們幾個女子,這算什麽規矩?這是你們佛門的規矩麽?你們這樣算什麽和尚?”


    一個和尚揮起拳頭道:“放肆!”


    梅香見他要動武,趕緊上前勸阻,霜葉昂首挺胸,對那和尚道:“打呀!你倒是打呀!當著佛祖的麵,我看你敢不敢動手!”


    那和善被霜葉一番話給噎住了,隻得把拳頭慢慢放了下來,戒持在身後歎道:“善哉,善哉,施主既然冥頑不靈,且好自為之。”


    門口的和尚的讓出了道路,三個丫頭氣唿唿的迴到了住處,把這一番經過跟李伏說了。李伏聞言也是有些氣憤,且吞下這口怒火,勸慰道:“他們隻來住一晚,不要理會就是。”


    夜深人靜,李伏雖說心神不寧,可終究耐不住乏困,送走了三個丫頭便睡下了。


    可遠在馬家村的白冉卻不敢睡,送走了老管家,他和陳達一直在宅院的正房裏坐著,等著邪祟現身。這宅子的確是老了,夜風吹過,吱扭扭到處作響。陳達『舔』著嘴唇,低聲道:“掌櫃滴,你可要多加小心,今夜隻怕要有一場惡戰。”


    白冉笑道:“說實話,我還真盼著能打上一場,分銀子的時候心裏也踏實一些。”


    估算著到了醜時前後,院裏突然傳來了鑼鼓聲。陳達湊到白冉身前,問道:“掌櫃滴,這小村裏難道還有打更滴麽?”


    白冉正『色』道:“打什麽更滴?更哪是這樣打滴?”


    陳達道:“難道是誰家娶親麽?”


    白冉道:“有在這個時候娶親滴麽?”


    陳達道:“那這個鑼聲是怎麽迴事滴?”


    “別賣關子了,我知道這鑼聲不對,”白冉道,“看來是有人來給咱們唱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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