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坐在床邊,映著夕陽,臉龐竟然那麽真切,身上的脂粉香也很濃,盡管和煙雲身上的香味不太一樣,可要說這活生生的姑娘是個女鬼,也未免太牽強了。


    “公子,真的想念奴家麽?”


    “想念,想念的緊。”


    “那還不過來抱抱奴家?”


    女子把手指咬在了嘴裏,模樣顯得俏皮又可愛,白冉幹笑一聲道:“姑娘還奚落於我,沒見我被捆得跟個粽子似的?”


    女子佯作驚訝道:“這是哪個『奸』人想要謀害公子?”


    白冉道:“有勞姑娘快些幫我把綁繩解開,若等『奸』人來了,隻恐白某『性』命不保。”


    “公子勿驚,奴家這就幫公子解開。”


    女子來到白冉身後,假意要為白冉解開綁繩,白冉久經江湖,但看那手的去向,便知道她不是奔著綁繩去的,而是奔了自己的後心。看她手裏沒拿兵刃,也不知道她想用什麽手段來加害自己。白冉猛地一轉頭,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但見那姑娘的指甲全都長了一寸,鮮紅的指甲尖比他那口匕首還要鋒利。


    白冉瞬間忘了腿疼,像河蝦一般翻跳起來,用脊背撞翻了那女子。都說鬼魂就是一抹魂魄,理應看得見『摸』不著才對,可這個女鬼的確有實在的身體,掉在地上摔得咕咚一聲響。


    白冉心下暗道:“莫怕,想她應該是個人,那指甲應該是她的兵刃,她有意扮作煙雲的模樣,就是為了嚇唬我。”


    然而接下來的一幕讓白冉徹底打消了這個念頭,那女鬼站起來了,不是爬起來,也不是鯉魚打挺跳起來,而是直挺挺的站了起來,依然是那雙妖媚的眸子,直勾勾的看著白冉,隻是眼中沒了柔情,倒有了滿滿的殺念和貪婪。她張開了櫻桃小口,『舔』了『舔』嘴唇,之前一口齊整的白牙竟然變成了兩排鋸齒,而那條舌頭上下扭動,少說也有七寸多長。


    幸虧白冉有些膽量,那泡『尿』憋得那麽急,竟然沒有『尿』了褲子。手腳被捆住了,跑是沒可能了,眼見女鬼撲了上來,白冉放平身軀,滾下床來,正撞在女子的腳踝上,女子站立不穩,臉朝下趴在了地上,白冉再一翻身,來了個力壓千鈞,想把這女鬼壓在身下。壓是壓住了,哪成想這鬼的關節和常人不一樣,女鬼的脖子就跟轉軸一樣,哢吧一聲直接扭到了背後,兩隻手也反轉了過來,伸出駭人的指甲又來抓白冉。


    生死關頭,方顯男兒本『色』,平日裏招搖撞騙,隻知苟且偷生,命懸一線之際,還真有殊死的膽量。白冉不逃不藏,一雙眼睛緊緊盯著女鬼的利爪,眼看將要抓到皮肉,白冉奮力蠕動身軀,借著女鬼的指甲竟然割斷了肩頭的綁繩。


    雙手得了自由,白冉抬手一拳狠狠捶在了女鬼的臉上,想是這鬼也知道疼,一拳捶下竟然呻『吟』了一聲。白冉大喜,從上到下,一連捶了十幾拳,女鬼周身顫抖不止,雖瞪著一雙血眼,可四肢不再動了。白冉連滾帶爬來到外屋,奮力解開繩結,起身剛要逃跑,不成想被那女鬼抓住了腳踝,一個趔趄摔了個嘴啃泥。白冉迴過身,見那女鬼趴在地上,抱住白冉的右腳,張開那鋸齒鋼牙便要啃咬,白冉卯足力氣,一腳揣在女鬼臉上,女鬼呻『吟』一聲,放開了白冉的腳踝,想是這一下用力過猛掙開了傷口,疼得白冉汗水直流。


    女鬼繼續往前爬,白冉可不想再爬了,他用一隻腳跳到門外,立刻解開老馬的韁繩,掄起馬鞭衝出了院門。


    等都衝到了山門之外,眼前竟然出現了一片白茫茫的大霧。正午時分,毒辣的太陽還在頭頂,山裏居然起了大霧。而且大霧特別的濃,緣著山路望去,竟然看不到十步以外。白冉沒時間多想,揚鞭催馬踏上了山路,走了大概半個時辰,山霧越來越濃,連路旁的草木都看不清楚。好在這條山路走了不下一百次,白冉憑著記憶慢慢向山下『摸』索,又走了半個時辰,老馬突然收住了四蹄,站在了原地。


    白冉心下一驚,都說老馬識途,這老馬既是不肯走了,證明肯定是路走錯了。白冉四下看了看,除了白茫茫的霧氣什麽都看不到。他翻身下了馬,往前試探著走了兩步,一陣冷風從腳下一直吹到額頭。


    什麽風會從下往上吹?貌似隻有一種可能。


    白冉俯下身子,伸出手向前試探了一下,當他『摸』到了懸崖的邊緣,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手腳並用趕緊爬了迴來。


    多虧了這匹老馬,幫自己撿迴了這條『性』命,白冉調轉馬頭,準備另尋他路,可這『迷』霧之下實在不知該往哪走。在路上徘徊許久,白冉越發覺得心慌,慌『亂』之際又想到另一件緊要事情,自己那一泡『尿』,眼看就要衝破關口了。


    這泡『尿』可是了不得,要是用壇子接著,恐怕得兩斤不止。撒完了『尿』,白冉的心思平定了些,翻身上馬,沿著原路緩緩往迴走去。也真是巧了,自從撒完這泡『尿』後,山霧也慢慢散去了,之前白冉還以為是中了傳說中的鬼打牆,現在想來,恐怕也隻是天候反常而已。


    霧散了,周圍的景致也慢慢看的清楚了,但腳下這條路確是從未走過。偌大的一座南山,有沒走過的山路倒也合情合理,看著太陽的位置,可以判定自己仍在南坡,等繞過了這段懸崖,再找下山的路也不遲。


    可下了山之後又該怎麽辦呢?衣服和行囊都扔在了青雲寺,眼下身無分文,又不敢去雨陵城做生意,就算想去別的地方謀生,好歹也得弄幾個盤纏,難不成要一路要飯麽?


    一路想來,心『亂』如麻,不知不覺,又走了個把時辰,前方突然出現了一片樓台,遠遠望去,好像也是一座寺廟。白冉一怔,想自己在南山上生活了整整一年,有些山路認不得倒也在情理之中,但卻沒想到這山上還有另一座廟宇。


    等走進了一看,原來不是廟宇,而是一座道觀,門楣之上寫著三個大字:流雲觀。


    要說這道觀來的確實蹊蹺,南山向來罕有人跡,看這道觀的門庭,雖然有些簡樸,但也十分整潔,不像青雲寺那般破敗,不見枯枝落葉,更不見荒草叢生,微風之中隱約還帶著些香火之氣。看來這道觀裏有人,而且勤於打理,白冉在門前徘徊了許久,心裏猶豫著要不要進去。


    今天撞鬼了,這座山上的確有鬼,也不知道這座道觀是不是一處幹淨的所在。


    但自己『迷』路了,而眼下時近黃昏,如果短時間內找不到下山的路,等到天黑恐怕更加危險。


    踟躕再三,白冉決定還是少惹是非,想著迴到山路上再去碰碰運氣,可沒想到的是,道觀的大門突然開了,裏麵走出來的不是道士,而是一個俊俏的道姑。


    “這位施主,時近黃昏,怎麽還在山上徘徊?”看著披頭散發,衣著狼狽的白冉,道姑並不害怕,反倒帶著幾分關切,看來不論信佛還是信道,出家人都以慈悲為懷。


    白冉在馬上施禮道:“在下貪戀此地風光,已然在山中徘徊半日了。”


    “施主是外鄉人吧?”道姑問。


    “道長怎知我是外鄉人?”白冉詫道。


    “南山乃兇險之地,本鄉之人避之不及,哪還敢說這裏有什麽風光?”


    白冉佯裝驚訝道,“不隻此山有何兇險?”


    “施主有所不知,這山中自有無數冤魂惡鬼,一到夜裏便出來害人,我輩在此修道,自有神明庇護,尋常之人踏入山中一步,定要死無葬身之地。”


    白冉驚曰:“這可怎生是好?現在下山還來得及麽?”


    “恐怕來不及了,山路崎嶇,等施主走到半山隻怕天已經黑了,若是不嫌敝處簡陋,且在觀中留宿一夜,明天再行趕路吧。”


    也許出家人真以慈悲為懷,可這裏是女觀,住的都是女道士,怎麽可能輕易讓一個男人留宿?這位道姑這般親切,卻讓白冉產生了一些特殊的念頭。


    自漢唐開始,便有道姑借著道觀做著皮肉生意,到了明朝,這更是司空見慣的事情,想必此地也是那種營生。


    這倒讓白冉踏實了不少,一來身無分文,自不怕被騙去錢財,二來身體精壯,風月之事倒也來者不拒。就算這般道姑圖謀不軌,白冉久經江湖,還有滿身武藝,料也奈他不何。眼看著時近黃昏,下山恐怕真的來不及了,哪怕此地是龍潭虎『穴』,也好過和一般厲鬼在山裏周旋。


    白冉翻身下馬,再次施禮道:“那就恕在下叨擾了。”


    道姑臉一紅,輕舞浮塵,對白冉道:“施主,請隨我來。”


    白冉牽著馬來到了門前,不想這老馬蹬踏嘶鳴,死活不肯進門,白冉心生疑慮,又聽道姑說道:“觀中焚了些古香,本為驅趕蚊蟲所用,不想山中鳥獸也避之不及,想必施主的坐騎也不喜歡這種味道。”


    “市井劣馬,反倒壞了道門清淨。”白冉找了棵大樹把老馬拴在了門外,有意做了個活結,以防不測。


    道姑見白冉腿腳不太靈便,且伸出一條玉臂,過來攙扶白冉,有道是男女授受不親,她這一扶不要緊,從腰際到前胸,竟然都和白冉貼在了一起,隔著衣衫,都能感受到那讓人垂涎的軟滑。


    等進了山門,一條小徑直通正殿,鍾樓、鼓樓分列兩旁,路上,白冉問道:“還沒請教道長法名?”


    道姑垂眉低聲道:“貧道名喚沈清月。”


    “清月,”白冉讚歎道,“人如其名,當真是那般秀美。”


    清月雙頰紅透,輕咬朱唇,帶著白冉繞過正殿,低聲問道:“東邊乃我等姐妹住處,西邊是客房,施主隨我往西邊來吧。”


    白冉道:“不忙著歇息,不如先到東邊,逐一拜見各位道長。”


    “看施主談吐斯文,不想也是個貪『色』的人。”清月俏皮的笑道。


    “道長冤屈我也,”白冉道,“我可是誠心想去拜謁。”


    但看清月的舉動,白冉心裏一清二楚。這裏絕對不是尋常的道觀,與其等著對方下手,還不如自己去看個分明,至於是風月之所還是山野黑店,到時自有分曉。


    清月道:“去見見我家姐妹倒也無妨,隻是你要規矩些,不可這般輕浮。”


    “有勞道長帶路。”


    清月微微翹起朱唇,嗔道:“道長,道長,叫什麽道長?把人都叫老了。”


    白冉微微笑道:“那便叫一聲仙子如何?”


    “油嘴滑舌!”嘴上不悅,確是一臉歡喜,清月扶著白冉走進了東邊的院子,白冉提鼻子一聞,聞到了一股誘人的香味。


    不是脂粉之氣,也不是香燭之煙,而是米糧的醇香。從清晨到現在,白冉隻吃了半碗稀粥,這等味道,實在難以抗拒。


    看著白冉停住了腳步,清月迴身問道:“施主有何事?”


    白冉笑道:“施主,施主,卻也叫的生分,仙子若是賞光,可否叫我一聲哥哥?”


    “恁地沒羞臊!”


    清月半嗔半喜,白冉本想和她再打趣幾句,不想肚子實在不爭氣,咕嚕嚕叫了起來。


    清月聞聲道:“哥哥可是餓了?”


    白冉一臉尷尬:“一日水米未進,委實饑餒難當。”


    “餓了便好,”清月對著廚房喊道,“好姐姐,齋飯熟了麽?有客人來了!”


    “這麽晚了,哪來的客人啊?”有一位道姑走了出來,模樣雖說英氣了些,可五官倒也端正,隻是身形略顯粗壯,不比清月那般秀美。


    清月上前拉著道姑的手對白冉道:“好哥哥,這是我家姐姐,名喚於清蓮。”


    沒等白冉開口,卻聽清蓮爽朗的笑了起來:“快來看啊,清月帶來個神仙一樣的哥哥。”


    不多時,十幾個道姑相繼走了出來,容貌身材各有特『色』,都是難得一見的美人,一個稍微年長些的道姑走了過來,看模樣大概三十五六,滿身風韻絲毫不輸給身旁的少女。


    “這位施主,看你滿身風塵,想是奔波辛苦,且先用些齋飯,再往客房歇息吧。”


    清月在旁介紹:“這是我們大姐傅清風。”


    白冉點點頭,心下暗想:這才是正經老鴇子的模樣。


    一眾嬌娘簇擁著白冉往臥房走去,將到門口,白冉突然被一根骨頭戳中了腳趾。


    看來這群道姑不隻吃齋,白冉駐足問道:“敢問諸位仙子,確是正一派的弟子?”


    道教分全真派和正一派,正一派的弟子不受戒,可以吃肉。


    清風聞言莞爾一笑:“這位施主,既是來我觀中投宿,為何還計較於門派?”


    “豈敢,豈敢。”白冉沒再多問,但他可認識地上那團雞骨頭。


    眼看著夕陽一點點落下,白冉渾身生出一陣惡寒。


    那團雞骨頭出自兩隻大肥雞,正是他昨天吃剩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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