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聲音低啞,像是山間清泉被突然截流了一般,還帶著些哽咽。


    何弄說這話時,圓幻正躺在玉佩空間裏休息,蘇宴則按著他的要求,進入這片深山之後,便降低了高度,控製著飛舟在山間穿梭,迅速穿過幾座山頭後,一座明顯茂盛很多的山頭出現在眼前。


    這座山頭最顯眼的還要數那格外茂盛的山洞口,又高又密的雜草將足有一丈多高的洞口堵得嚴嚴實實,要不是蘇宴是用靈識掃過,根本發現不了那個洞口。


    這是一路走來,何弄第二次說“等等”,第一次是遇到了那層薄膜,不得不停下來自行穿過。


    可這一次。


    蘇宴看了眼旁邊形容有些憔悴的何弄,他說話的的時候,眼眶都紅了幾分,眼裏的紅血絲比之上次在沙灘上更甚,卻不像上次那樣激動,連神誌都不清了。


    意識到這裏或許就是目的地之後,蘇宴精神都繃緊了一些,不過手上的動作還是依言停了停,果然,下一刻,她就聽見何弄的聲線已經不穩。


    他說:“去那個山洞。”


    伸手指向的,正是蘇宴剛剛注意到的那個山洞。


    山洞口全都是雜草,根本沒有他們下腳的地方,蘇宴本想一把火燒了那堆雜草,以方便他們進出,但考慮到這地方似乎與何弄有些淵源,她不好自作主張,便先問了何弄,她能不能除去這裏的雜草。


    周圍隻有幾聲鳥鳴和輕柔的山風,很安靜,蘇宴的聲音也不由得放輕了些。


    豈知剛剛還心情低落不肯多說一個字的何弄,竟立刻扭頭喝道:“不行!”


    從出生以來,除了那些不認識她的陌生人,還未被親朋好友這麽對待的蘇宴眨了眨眼,愣愣迴道:“好,我不動就是了。”


    幸好何弄也意識到自己的態度不對,迴過神來,便跟蘇宴道了歉。


    “沒事沒事,是我太莽撞了。”


    她還以為何弄要進那山洞,她用靈識悄悄看過了,裏麵挺好看的,山洞裏麵還有一潭碧水,山間鍾乳滴落匯聚而成的潭水,雖然於修士無用,但於凡人來說,已經是極好的補品了。


    而且那潭水十分好看,自然形成一股韻味。


    更別說裏麵即便不見天日,花草的長勢也很好,比之何弄他們院落裏,經過夏易萱打理的花草也隻差幾分,蘇宴猜,大概是這裏的土壤很肥沃吧。


    這景色也令她一時忘了,她此行不是來遊山玩水的,而是陪何弄克服心魔的,山洞內有多好的風光都與她無關。


    蘇宴說完,山間再次迴歸安靜,隻偶爾有些鳥鳴聲,才不會讓人覺得時間靜止了。


    何弄站在雜草前靜立了許久,久到黃昏時一點暈黃的光芒,漸漸消失在天邊,而原本隻有一點點白色光芒的彎月也升到了二人頭頂,照亮了夜晚,直到這時,何弄靜立著的姿勢才稍稍變了些。


    隻是接下來的姿勢,令蘇宴更加驚訝。


    隻見他突然“砰”地一聲,雙膝著地,隨後雙手也伏在地上,一顆明明溫潤卻從來固執的頭顱心甘情願地與地麵貼合,成五體投地之姿。


    就對著麵前的一堆雜草。


    蘇宴沒見過這種場麵,一時間目瞪口呆,有些無措。


    就是拜宋汾煙為師時,她也沒有行過這麽大的禮,如今看見何弄跪拜,就自己站著也不好,但若要讓她也跟著何弄跪拜,她又糾結不知道這是何人,拜也沒有個由頭。


    不過何弄並沒有讓蘇宴糾結多久。


    五體投地之後三息過後,他又起身按著這種姿勢來了兩次完整的大禮,看得一旁的蘇宴都不好意思地要跟著他一起跪下來磕頭了,她才停止焦慮。


    三次跪拜大禮結束,何弄沒再停留,叫上蘇宴:“我們進去。”


    走動前,蘇宴裝作不經意地扭頭看了何弄一眼,他的臉上早已滿是淚痕,額頭也因跪拜大禮而沾了些泥土,他整個人其實很狼狽。


    隻是此時他的脊背反而挺得更直,若是隻看他的背影,根本看不出來他已經成了這副模樣。


    洞口前方超過方圓四五丈的距離,都是雜草,而幾乎鋪滿整個洞口的雜草也令二人的行進過程異常艱難。


    不過這次,蘇宴再也沒有不合時宜地說出之前那些話,而是盡量輕手輕腳,讓自己不要踩到這些雜草。


    畢竟,從剛才的情形來看,這些雜草之下,埋葬的似乎是何弄的長輩,她怎麽說,也要尊敬一點。


    隻是盡管如此,進入洞口後,那片雜草還是被二人踩倒了一些。


    想到何弄那會兒說話的語氣,蘇宴趁他在前方走著,便立刻使道術令那些倒下去的雜草立了起來,才又跟上了何弄。


    進來前,蘇宴以為何弄沒心情觀賞洞內的風景,但進來後,看得最仔細的,反倒是他。


    他像是在透過這些迴憶什麽似的,將整個山洞來來迴迴看了有十來遍,甚至連潭水都仔仔細細地觀察了一番它的走向。


    每看到一處,都像是有美好的迴憶一般,連嘴角都是上揚的,隻是有些奇怪的,則是他如斷了線的珠子一般,不斷流著的眼淚。


    將這山洞裏的每一處地方都看遍的了的何弄,最後定格在那處花草長勢最好的地方。


    像先前一樣,他給這裏也行了三個大禮,不過他這次沒起身。


    最後就保持著跪地的姿勢,拿出了一壇子酒牛飲。


    那酒蘇宴認得,還是夏易萱閑來無事拿了些靈果釀的,夏易萱給它取名三杯倒,通俗易懂。


    這酒由靈果釀成,有些靈氣,喝起來味道也很好,但後勁卻很大,有一次蘇宴被他們四個哄騙著喝了半壇子,就醉得不省人事了。


    直到三日遊肚子餓得受不了了,才醒來的。


    可何弄一口氣幹了一壇子,還直挺挺地跪著,似乎一點事也沒有。


    不過蘇宴偷偷看了一眼,雖然他身體還算正常,可他的眼神已經不甚清明了,甚至跟個話嘮似的,不停說話。


    語聲時而輕快,時而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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