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大亮了。


    而誌遠,收到了大魚從富錦發過來的第一個消息:“我去瞧過大夫了,大夫說,我沒什麽事,很可能就是受了點風寒,要我放心。”


    這表示大魚已經和在宋家屯秘密為宋世安“照局”的莫誌偉見過了麵,雖然暗語電話語焉不詳,也沒提及薑恩之是主動詐降,還是不得已被迫投降,但最明確的信息就是那個“放心”,這說明大魚在富錦那邊,已經有了明確的判斷:薑恩之的嘴巴,是牢靠的!


    在這種情報下,自然也就沒有理由繼續冒險把薑恩之滅口了。


    誌遠和李熙商量過後,讓人打暗語電話給大魚,說“既然如此,就不必想著去哈爾濱做‘手術’了,但‘肚子痛’可大可小,切不可大意,把‘病’治好了再迴來。”


    跟著,李熙不顧誌遠的勸阻,仍堅持,要去上班。


    誌遠勸,是因為擔心李熙的身體,他確實是瞧科了李熙的暈倒是裝的,但連王朝宗都說李熙有動風的跡像,他是真的害怕的,生怕李熙會出事。


    而李熙堅持,是因為這個時候,“外頭的架子”,不能倒。


    李熙說:“我得迴部裏,唯如此,才能不讓日本人疑心到你媽和你姐的出走,並更好、更大範圍幫你收風,目前,消息靈通,是趨吉避兇之關鍵。”


    最終,李熙比平時晚了一個小時,但還是去上班了。


    幾乎是同時,白雲寺的監寺虛雲和尚,坐馬車在往渾河堡趕。


    車把式是虛雲的熟人,虛雲常租他的車,虛雲說要趕緊,車把式便一路甩著馬鞭,五十裏的土路,正午時就已經到了渾河堡。


    以虛雲和海山的交情,時不時的就來看海山,這並不是什麽稀奇事,但虛雲依舊小心,當著人前,隻說是出來采買,貪嘴海山這裏的“順天豆幹”,就拐了個彎過來,到海山這裏來蹭飯。


    到了海山家,見到海山,就見海山臉色晦暗,胡子拉碴的,情緒明顯不高,唯雙目,依舊炯炯有神。


    虛雲知道海山和慶三爺感情深厚,知道慶三爺故去,海山肯定傷心欲絕,能有眼下的這個精神頭,已經是很堅強了。


    虛雲趁沒人注意時,給海山打眼色,海山自然心領神會,很快就把來瞧熱鬧的鄉鄰打發走,又讓趙一春和石頭娘隨便張羅了幾個下酒菜,就讓石頭的二哥留心外頭,讓趙一春坐在房門前做針線,自己則和虛雲在房裏炕上“嘮嘮心裏嗑”。


    在海山這裏,虛雲是不忌酒肉的,炕桌上有一盤老和尚最愛的臘肉炒豆幹,可老和尚的心思,卻壓根不在酒菜上,看都沒正眼看一眼。


    虛雲把手肘撐在炕桌上,湊近海山:“那個孫全喜,不是因為他爹和你不對付嗎?剛才怎麽都能到你屋裏來了?還一口一個海山叔,叫得那歡!”


    那孫全喜,是孫有文的大兒子,孫有文死後,曹二虎煽風點火,說孫有文是為了監視海山,才不幸被馬鐙拖死的,要孫全喜把這帳,全記在杜海山身上,曹二虎給孫全喜也起了張特務聯絡員證,和孫有文一樣,每月二十塊錢津貼,讓孫全喜頂替他已死去的爹,幫他繼續監視海山。


    海山冷哼一聲:“臉皮厚唄!不管你怎麽冷嘲熱諷、指桑罵槐,人家就是當聽不懂,管你待見不待見,你家隻要來了人,必然拱進來東嗅西嗅,還真他媽的對得起曹二虎每月給他的那二十塊!”


    虛雲瞟一眼門口,然後看向海山。


    海山輕輕點頭:“有話就說!先生放心,外頭我已經放了人,我耳朵還一直豎著呢!”


    虛雲挪屁股,坐到海山身邊,壓著聲音:“昨兒晚上,遠子手下的那個黑子,連夜去白雲寺找我,說慶三爺出了事,遠子怕你知道慶三爺去了,心裏太難過,特特的派了他去白雲寺請我,要我過來看看你,和你好好的嘮嘮心裏嗑,幫你排解排解。海山啊,你衝林有發火,要遠子去死的事,我也已經知道了,慶三爺走了,我知道你心裏很不好受,我也知道,你怪罪遠子,恨他沒能護好慶老三,海山,我隻求你,看在我們相交多年的份上,壓著點脾氣,讓我把要幫遠子傳的話說完,成不?”


    言罷,就見海山的眼神,突然間就有了力道,還帶著讓人心跳加速的森冷,老和尚心裏砰砰的跳,雖然相交多年,他還真是有點怵了海山,海山這人死倔死倔的,還一身好功夫,勸他他不聽,打又打不過,萬一不肯開麵,自己都下不來台!


    怕歸怕,但虛雲很清楚自己應該做什麽,硬著頭皮陪著小心和海山講道理:“海山,兼聽則明,就算怪罪,也不妨聽聽遠子說的是什麽,外頭孫全喜指不定正豎著耳朵聽咱這裏的動靜呢,咱心平氣和的悄悄說話,別高了聲,成不?”


    海山瞟虛雲一眼,從炕桌上端起已經滿上的酒杯,也不讓著虛雲,自己一口就悶了,然後把酒杯往炕桌上一墩!


    “砰”的一聲,嚇得虛雲一縮脖,以為海山要發脾氣趕人了,不想海山冷著個臉,別轉開了頭,說的卻是:“說吧!”


    虛雲愣了一愣,趕緊就再往海山身邊湊了湊,聲音壓得更低:“遠子要我告訴你,第一,不要去找慶老三的屍體!”


    海山聽了,猛然一轉頭,冷冷的斜著虛雲,眼神森寒得讓人害怕。


    但海山,卻也仍是什麽都沒說!


    虛雲定一定神,硬著頭皮說下去:“遠子說,他知道你和慶老三兄弟情深,但請你,千萬不要去找慶老三的屍體,那是非常危險的事情,還會幹擾他正在做的努力。他說讓你放心,這事他攬下了!他發誓,絕不會讓他的三大爺在外頭當孤魂野鬼,他一定會想辦法,讓慶老三歸葬慶家!”


    海山還是沒說話,不知是不是因為提到了他三哥的死,眼裏的森寒漸漸被悲慟所取代,可能是怕虛雲看到自己眼角濕潤,再次別過了臉。


    這反應,可比虛雲預計的平靜多了,也好多了。


    虛雲受到鼓舞,繼續為誌遠傳話:“這是第一,第二,遠子說,早在瓦台子,他就已經想明白了,不管你怎麽對他,他都放不下你,忘不了你的養育之恩,不管你還認不認他這個兒子,他對你,都生死相隨、至死不渝!在他心裏,你永遠都是他的爹!是他在這個人世間,最親的人!遠子說,不論老天爺怎麽為難他,如何的一次又一次的讓他功敗垂成,他都是一笑而過,不怨不惱,更不會氣餒認命,不論是什麽艱難險阻,都攔不住他向你奔!遠子要你多多保重,等著他重迴你膝下的那一天!”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白山夢雪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惠風明月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惠風明月並收藏白山夢雪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