誌遠被朱厚輝損,說他“一腦袋漿糊”。


    一時間,兩人都沒有說話,誌遠臉都沒紅一紅,而越來越不自在的,不是被損的那個,而是朱厚輝!


    因為眼前那個小主子,既沒有生氣,也不作自嘲,眼神越發的深邃明亮,像是一汪幽深的水潭,清澈,但卻深不見底。


    被這種眼神看著,原本應該理直氣壯的朱厚輝,不知怎的就開始有點慌。


    果然,那小主子的逼問,來了!


    “看來,確實是出事了。輝叔,你是明白人,”誌遠的語調,不疾不徐,但帶著不容抗拒的壓力:“到底出了什麽事,告訴我!”


    看朱厚輝似乎內心有掙紮,誌遠又加了一句:“輝叔,之前我腦子悶痛,人也渾渾噩噩的,這會子,我已經清醒。我們都是李家的一份子,護衛李家,是我們的責任!”


    又看一眼躺在身邊沙發上的李熙,然後迴過頭,雙目炯炯的看著朱厚輝:“現在爸病了,下來,我們得齊心協力,共渡難關,希望輝叔,對我言無不盡,知無不言。”


    朱厚輝驚詫又感動的看著誌遠,這坑爹貨,看來是真的醒了,竟然說出這麽有味兒、這麽有份量的話來。


    “李家的一份子”!


    若東翁不是昏迷不醒,聽了一定會很高興吧,哥兒已經從心裏認同了李家,把他自己,看成是李家的一份子!


    這貨雖然沒少讓東翁頭痛,可也真的是有情有義,格傷東翁內腕後,那滿眼真摯的驚恐和悔恨,之後,被氣頭上的東翁,那樣的用文明棍毒打,他都沒有落跑,更別說還手了,一任東翁打他出氣,當他看到東翁神色不對,雖然才被東翁狠抽了好多棍,可他毫無怨言,第一時間就搶上去抱扶住了東翁,親自施救,溫柔體貼,心心念念的,全是東翁的安危!


    情義之外,還有擔當!在家難麵前,他擲地有聲,把護衛李家,視作自己必須擔當的責任!


    哥兒,他真的是,長大了!


    朱厚輝雙眼亮晶晶的看著誌遠,滿心的敬服,之前誌遠說他是明白人,還說“我們都是李家的一份子”,這分明是拿他當親人看,這讓他心裏,好生的安慰和舒服……


    而且目下,確實也需要“齊心協力”,因為哥兒的明心堂,早就已經是一支不可小覷的力量!護衛李家,需要這支力量!


    朱厚輝先是看一眼門外,門外守著的,是誌遠的人,李閻王。


    誌遠明白他的意思,向朱厚輝做了手勢,壓著聲音:“可靠,放心。”


    朱厚輝本是蹲在誌遠跟前,這時就把身子前傾些,湊近誌遠小聲的道:“富錦出事了!”


    誌遠人既然清醒了,腦子也就好使了,一猜一個準:“宋大哥的抗日軍?”


    朱厚輝點頭:“三天前,宋世安的抗日軍,落腳點被日本人偵知,密營被蕩平了不說,還死傷慘重,之後被人家一路追殺,不斷有被打死打傷和投降的,最後宋世安隻帶了幾個人逃上了鯉魚峰,日本人這幾天正在組織搜山,宋世安這會子,是不是已經被日本人給了結了都不知道!而最壞的是,抗日軍的二當家,他們自封的什麽副司令薑恩之,在逃亡的路上,拉著他的幾個心腹,離開了宋世安,向日本人投了降!”


    誌遠聽了,既不驚也不怒,半晌沒說話,隻緊盯著朱厚輝,那如潭的雙眸,更加的幽深了。


    “哥兒,”朱厚輝打破沉靜:“日本人一直以為你和宋世安不對付,可薑恩之,是知道你和宋世安真正底細的人,還有李正源、夏守增兩個通緝犯與哥兒的關係,還有大豐廠被焚毀背後的主謀是哥兒,還有富錦鐵礦爭產案背後的推手——”


    “嗯,我明白!”誌遠打斷朱厚輝:“這些個,不論哪一條,都夠把我給搭進去的,並且很有可能,進而連累李家!如果薑恩之為了向日本人乞命,或是為了他自己的富貴,向日本人告密,那麽對於我們來說,彌天巨禍,就在眼前!”


    朱厚輝驚訝的看著誌遠,性命攸關啊,哥兒咋看上去一點都不驚慌呢,甚至於一直在給李熙揉按手心勞宮穴的動作,都沒有停頓過!


    仿佛是迴應朱厚輝的疑問,誌遠抬起眼看著他,雖然眼裏布滿血絲,可依然雙目炯炯,那份沉著與冷靜,看得朱厚輝暗暗心驚,除了欽佩,還有一種對誌遠必須刮目相看的覺悟。


    “輝叔,薑恩之身邊,現在是不是有我們的人,可以隨時取他性命?”


    朱厚輝驚訝得說話都有點不利落了:“哥兒……你……你怎麽知道?”


    “非如此,爸不會為了我能專心應付阪口,而忍隱到現在!”


    哥兒真是聰明!


    朱厚輝看著誌遠,眼裏是個大寫的“服”字!


    誌遠看朱厚輝的眼光,變得更有力道:“輝叔,事情的經過,你知道些啥,都告訴我!”


    朱厚輝略一猶豫,就開了口:“說起來,虧得東翁以前廣布恩德,不然,隻怕事情出來了都還不知道!佳木斯的馬玉川,想必哥兒一定還記得此人,此人受東翁恩惠,在哥兒為李閻王和佳木斯的鄭家釋仇時,曾經幫過哥兒大忙。”


    誌遠點頭。


    在佳木斯開設元隆綢緞莊的馬玉川,不但尊李熙為恩人,經釋仇一役,和誌遠也已經是朋友了,誌遠還將有可能能讓李閻王收斂狎妓行為的一個叫春桃的女人,秘密的接到了佳木斯,讓她跟馬玉川學習綢緞鋪的經營之道,以期將春桃變成個又體麵又賢惠,能讓李閻王動心尖子肯與之成婚的人。


    朱厚輝說開了,誌遠才知道,原來馬玉川有個兒子,曾留學日本,迴國後,在幾年前,就已經經由李熙的介紹和關照,進了哈爾濱的一家日資報社當記者,那家報社與日本關東軍關係密切,是其喉舌,三天前,他接到一個緊急采訪任務,就是要他立即趕往富錦,采訪剛剛投降的“胡匪”,說那人叫薑恩之,是富錦宋世安匪部的二當家,是個‘大人物’,日本人要把他豎為“棄暗投明”的典型。


    宋世安曾經是富錦縣長,聽說在任上,曾經為難過開設大豐廠的李納李善德,馬玉川父子,並不知道誌遠與宋世安的真實關係,但都對新聞消息有足夠的敏感度,及時通報相關的消息,亦一直就是他們迴報恩人李熙的一種方式。


    就這麽著,關東軍在富錦偏遠山區正極機密的進行的“討伐”行動,被李熙得知!


    誌遠問朱厚輝:“宋世安的密營被日本人掃蕩,是三天前,那麽,薑恩之帶人投降日本人,是什麽時候?”


    “也是三天前,日本人攻進密營是一大早,薑恩之投降是當天的傍晚,是跟著宋世安敗退到鯉魚峰的時候,據說是薑恩之認為大勢已去,而日本人又一再喊話說‘滿洲國不殺投降的人’,薑恩之想讓宋世安投降,‘讓弟兄們有個活路’,兩人意見不一起了衝突,薑恩之先是假裝順從宋世安,之後就找了個機會拉上自己的心腹轉身下山,向日軍投降。”


    “在薑恩之身邊我們的人,是那個記者,還是個什麽人?公門中人?”


    朱厚輝眨巴下眼睛,有些事上,他還是必須有所保留的:“哥兒,這個,你別問。”


    誌遠看著朱厚輝:“溫叔呢?他是正護著媽和大姐躲在外頭?還是已經趕去了富錦?”


    朱厚輝閉著嘴巴,誌遠就已經有了答案:“如果我沒猜錯,溫叔應該是去了富錦,薑恩之身邊雖然是有我們的人,可隻怕是不方便的動手或是動手有較大的風險,而溫叔去富錦,他的任務,一定就是要薑恩之的命,因為隻有死人,才能永遠保守秘密!”


    “哥兒聰明!”說到這份上,朱厚輝也就直接認了:“確實如此!”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白山夢雪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惠風明月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惠風明月並收藏白山夢雪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