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行進中的貨運火車的車鬥裏,誌遠被人從***麻醉後的昏沉中搖醒的時候,已是黎明,天色微亮。


    誌遠掙起,身上原蓋著的不知是誰的衣服滑落也顧不上,坐起急問:“到了?”


    “嗯,快到了,離奉天站估摸也就十裏八裏,得準備跳車了。”邊上的林有說。


    “其它的人呢?”


    誌遠人明顯虛弱,感覺腦瓜子也是又暈又木,但微弱的晨光中,身邊隻有兩個身影,一個是林有一個是小趙叔叔,另隻見一個黑影,伏在車鬥尾部的貨包上警戒,看上去像是黑子,其它所有人都不見了,故有此一問。


    “車過了四平不久,少堂就帶著去高橋鎮的人換車了,怕貨車太慢,耽誤時間,所以他帶人跳了車,改扒最快的客車去錦州。”


    林有一邊迴話,一邊將一件對襟衫往誌遠身上套,一針***下去,加上睡了兩個小時,萬幸誌遠沒有再大痛的模樣,但關外的清晨,又是在運動中的火車上,風大,雖是夏末,風還是很涼的,他怕誌遠著涼。


    “哦……”誌遠應著,這會子反應仍然遲鈍,想了好一會,才想起跳車改扒最快的客車,本就是他事先給趕往高橋鎮的人定下的預案之一。


    貨車慢,除了載重大開不快,更主要的原因是得在特定的區間停下,讓過從後而上的客車才能繼續前行,一等至少也得幾分鍾,別說貨車得讓車了,有些客車都得讓車,慢車讓快車,快車讓特快。而時效性對於去搶救慶文秀和梅子瑜來說,無疑是很重要的,因此還在長春沒出發之前,誌遠就已經定下預案,如發現所扒貨車速度不理想,就在途中改扒快車。


    誌遠坐在木箱上,人漸漸從發懵的狀態中清醒,突然省悟到有什麽,猛然轉頭看向林有:“他們跳車了?有哥,為什麽你還在這裏?!”


    按誌遠的分派,林有和李閻王將一同帶人趕往高橋鎮。


    林有早有心理準備,沉著的看著誌遠,眼神沒半點閃爍:“我明白哥兒將慶三爺的命,看得比自己的還重,不方便親身去高橋,就把精兵強將,全往那邊派,可奉天這邊警署多,出警快,如果有個風吹草動,哥兒這邊,比高橋那邊更危險,出不得半點差錯!所以我自做主張,和名揚互換,讓名揚跟少堂去高橋,而我,留了下來,護哥兒的周全!”


    誌遠的眼神,變了!


    誌遠眼神裏的力道和森冷,別說林有了,即使是邊上的小趙,都感覺壓力山大!


    誌遠剜著林有,他的聲音,和他的眼神一樣,同樣的充滿了壓力:“你敢違令?”


    林有隻覺得喉嚨都發幹!邊上還有個小趙呢,這事哥兒不是私下裏責備,這麽著直接就來了,這是真的要“隻講規矩,不講人情”,把自己給開了?


    林有定一定神,態度端正,聲音輕且堅定:“不敢!但若對哥兒有益,不敢違,也得違。等這事過了,要打要罵,要罰我頂多久的木頭墩子,我任憑哥兒處置!”


    誌遠冷笑!


    “頂木頭墩子?那是輕的!你是不是,不想再在明心堂混了?!”


    林有的表情一僵,他想不到這小祖宗真的如此無情,當著小趙的麵,這話都出來了,噎得他臉都白了。


    可如今是什麽時候?有什麽,比哥兒的安危,更重要?


    林有艱難的壓下心裏的難過,盡量放軟了聲音解釋:“哥兒,你分派人手時,不知道你腰子上的大痛會再起,後來那一針下去,也沒人知道這一針能不能解你的大痛,若不能,就算能硬頂著上,隻怕做起事來,也會力不從心,那奉天這邊,力量就弱了。此外,我們這些人裏頭,沒人比我更熟悉渾河堡和老爺子,若真的出事,去渾河堡接應老爺子,我行事是最方便的。因為想著這些,加上哥兒身子這麽虛弱,也需要有人照顧,所以我自作主張,留了下來。”


    誌遠聽了,雖仍斜著林有,但眼裏的力道和森冷,有了些許的減退。


    人家說的是理!而且寧願他自己坐蠟,心心念念的,全是自己和爹爹的安危!


    林有看著誌遠,是真的動了感情:“林有向來聽哥兒的,不敢違令。但若對哥兒有益,我情願領罰,隻要哥兒平安,你怎麽罰我,都可以。哥兒若肯……開恩,隻是罰我頂木墩子,那是我的福氣,若哥兒把我開了,我也不敢還在哥兒眼皮子底下,惹哥兒生氣,但不管我還是不是你的東青龍,我都一定不會離開哥兒、不會離開明心堂,我會在哥兒看不到我的地方,守護著哥兒。”


    林有說著,聲音漸漸變得嘶啞:“除非哪天,把小鬼子趕迴老家、哥兒不用再行險路了,在那之前,我會一直在你的左右,若然哥兒有難,不管你許不許我,我都會站在你的身邊。”


    一番話,說得誌遠無言的擰開了臉,眼角隱有水汽。


    而小趙,更是看著林有,眼裏是華麗麗的讚賞和欽佩:這王八羔子,他對哥兒,是真的好!


    這之後,沒人再提違令這事,這是一種很成熟的表現,大敵當前,當然是齊心渡劫要緊,這讓小趙很是欣慰。


    裕東百貨三樓的客房裏,小趙看著誌遠,稍有猶豫。


    如今,消息過來了,劫難已解,這消息,應該說是個最好的結局,可慶文秀殉國,小趙怕誌遠聽了,會受不了。


    但沒有什麽,比讓哥兒明白眼前的局勢更重要,慶文秀的死訊,這蓋子,必須要揭,緊接下來,還得配合著朱厚輝的安排,趕著把哥兒偷運迴長春呢!


    所以小趙先給林有打眼色,小趙相信,哥兒若聽後情緒失控,沉穩大氣又勇於承擔的林有,一定能應付下來,控製好場麵並安撫好哥兒。


    “哥兒,確實是那邊有了消息!”小趙迎著誌遠那焦急的目光:“他們被圍在一個山洞裏,木頭先自行服了毒,之後你三大爺……他……他騙日本人說想談條件,用一顆香瓜**賺了兩個小鬼子之後,自己給了自己太陽穴一槍,他們兩位……都已經解脫了……。這是今天上午的事,李少堂他們,當時應該還沒能趕到。”


    看見誌遠眼神發直,像是瞬間就被石化了似的,小趙是不忍說還得繼續把話說完:“劫難已解,全程沒勞我們的人出手,所有的人,都沒冒險、沒暴露——”


    屋子裏一下子沒了聲音,甚至連唿吸聲都沒有!


    幾秒後,誌遠身子一晃,邊上的林有早有準備,伸手一撈一提,誌遠才沒一屁股坐到地上去。


    被林有一撈一提,誌遠像猛然醒過來似的,眼神驚恐中帶著不相信和求證,出手如電,揪著小趙的衣襟:“死了?”


    看到誌遠眼裏可怖的悲恐和殷切,小趙再度猶豫了。


    那個慶文秀,是哥兒特別待見的人,而且聽說,這慶文秀若此程順利的把梅子瑜送進關後,就會去渾河堡,說服杜海山重新接納哥兒,聽說這些天,哥兒是天天捧著日曆數著日子,巴巴的盼望著慶文秀能快點歸來,去渾河堡為他說合,急切的期待著與杜海山團聚的日子。如今慶文秀死了,美夢破碎,又自責自己不夠堅定沒有堅持派人護送梅慶二人,以至有今日之禍,若確認慶文秀真的死了,哥兒還不知會怎麽樣呢!


    可情報就是情報,哥兒不僅是李家少爺,更是明心係的首領,給他的信息不能有誤,否則容易誤導。


    小趙鄭重的點頭,怕誌遠破罐破摔,為激勵起他的責任心,還特意急道:“此劫已解,但長春那邊出了新的狀況,東翁要你趕緊趕迴長春,明天必須在長春出現,不然,李家會有新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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