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邊和山本,裝束停當,就往山洞那邊去了,其中的山本,操著生硬的漢語邊走邊叫:“慶商,我的,小林,他的,中村,你看到了,我們的,沒有帶槍。”


    趴在石頭後頭的劉光祖,不自覺的就升起了身子,緊張的死盯著渡邊和山本的背影,在心裏為慶文秀捏了一把汗,那渡邊和山本在後腰都掖了短槍,渡邊身上還藏了五把飛刀,其中一把就籠在他的袖筒裏,隨時就可能激射而出!


    飛刀不會要慶文秀的命,因為河野剛才一再交待,盡量“要活的”!


    慶文秀太自大了,這是在玩火!那兩個日本鬼子訓練有素,還都是柔道高手,如果山洞裏的人失手被擒拿,那對於很多人來說,就有可能麵臨滅頂之災!


    怎麽辦?


    劉光祖腦子裏一閃念,這次不是不自覺了,而是繼續裝作看得太專注了,主動的升起了身子,他希望慶文秀能看到自己,同時裝著擦汗的動作,左手手背輕輕在鼻子上輕擦了一下。


    左手手背在鼻子上輕擦一下,這是明心堂係“發現敵情、準備戰鬥”的手語!


    可他才升起身子,也不知山洞裏一直盯著渡邊和山本的慶文秀有沒看到他,就已經被邊上的股長一把拽倒,還直罵:“不要命了你!還他媽的看入迷了!媽了個巴子的,露啥頭啊?!就不怕吃槍子!”


    劉光祖被股長狠力一扯,摔在地上,手肘都摔破了,可比手肘更痛的,是他的心,一來隻怕山洞裏的人沒能看到他的示警,二來也是猛然才想起,這是明心堂係的手勢暗語,慶文秀和梅子瑜是滿洲情報組的人,雖然也因“運木出城”計劃和李善德的人約定了幾個手勢暗語,但隻有特定的幾個,或許根本就不包括這個。


    有股長盯著,不能再升起身子,可劉光祖還是一骨碌爬起身,伏在石頭後麵向山洞那邊張望。


    已經到了千鈞一發之際!


    渡邊和山本走近山洞,離洞口還有十米左右,洞裏的人喝停了他們,要他們原地慢慢的轉一個圈,說他要看他們是不是真的沒帶槍。


    渡邊和山本對看一眼,互打一個眼色,一起半舉著雙手慢慢的轉身,他們自信在後腰藏的短槍,被衣服遮擋,那個支那人看不出來。


    就在他們慢慢轉身轉到背向山洞的時候,忽然聽到了什麽聲響,雖然那聲音不大,卻讓他們全都渾身一緊,寒毛倒豎!


    那聲響在於他們,敏感而又熟悉!


    那是日產91式手**擊發底火後,延期藥在燃燒的嘶嘶聲!


    91式手**,因其形狀像香瓜,中國人俗稱其為香瓜**,1931年正式裝備於日本陸軍,成為日軍裝備的第一種現代化手**。這種香瓜**投擲前,拔出保險銷後要將保險帽用力在鞋跟或硬物上猛磕一下,使擊針下移擊發底火,點燃延期藥,然後伺機投出!


    渡邊和山本幾乎立刻就明白了他們處理的危險:山洞裏的那個支那人,不知為什麽,手裏有至少一顆91式手**,並且已經擊發底火,並正在消耗延期藥的時間,當他扔過來,立時就會爆炸!


    那個支那人根本就是詐降,目的就是為了引誘他們到現在這個他方便投彈的位置!


    渡邊和山本幾乎是同時,想立即做的都是同一個動作:往地上一趴然後立即滾開原地!


    可惜,遲了!


    他們還沒來得及趴下,一聲巨響,那香瓜式**,就在他們頭頂爆炸!


    這種情況下,幾乎必死無疑!


    飛起,甩下,渡邊都炸爛了,山木稍好一點,可甩下地後,抽了一抽,也不再動彈了。


    “哈哈哈……”


    山洞裏頭,響起暢快又放肆的笑聲。


    河野看了,知道上了慶文秀的當,氣得嘴都歪了,偏偏山洞裏的那位,得了便宜還賣乖,一句接一句,嗷嗷的叫著,盡情的嘲笑,把河野損得體無完膚、無地自容:


    “河野!你頭和屁股裝反了吧,我要說你是個二愣子,那他媽的都是在誇你!明知老子是在使詐,想找兩個好手來陰我,可還是一樣喝了老子的洗腳水,哈哈哈哈……”


    “你派出來的這兩個貨色,想陰老子,你以為老子看不出來?還他媽的一個中尉一個少尉呢,那衣服肩章都不對,你以為別人沒腦子,都和你似的,那麽好騙?!”


    “原隻想著,賺你過來,給梅先生當墊背,不想你怕死,不過也還行,給我送來兩個小鬼子,我都快沒子彈了,還能以一換二,這下不虧,哈哈!”


    “這些還都不算啥,你竟然相信老子會和你們談條件,真他媽的是腦子進水了!也不去打聽打聽,老子慶老三,是個什麽人!錚錚鐵骨,為了故國故土,必將與爾等侵略者死磕到底,絕不投降!”


    “呃,不,說你腦子進水錯了,腦子進水的前提是得有腦子,才能進水,你壓根就沒腦子……哈哈……”


    河野氣得七竅生煙,差點沒瘋了,裏頭的人說他快沒子彈了,不管這是真還是假,都拚了!


    河野手一揮,示意手下壓過去:“哈牙哭(快)!”


    看到伏在草叢裏的士兵們有了動靜,一個個弓著腰端著槍圍過來了,洞裏的慶文秀,迴頭最後看了橫在他身後地上的梅子瑜的屍體一眼。


    梅子瑜早就已經服毒自殺,他的臉上,蓋著慶文秀的上衣,慶文秀在確認他死透之後,脫下了自己的衣服,給他蓋在臉上。


    梅子瑜在服毒前,說的最後一句話,是曹植《白馬篇》的最後一句:“捐軀赴國難,視死忽如歸!”


    為了國家民族,為解救同胞的危難奮勇獻身,看死亡就好像迴歸故裏!


    慶文秀覺得,這個比自己還年輕許多的梅子瑜,真心對得起自己一直尊稱他為“梅先生”!


    端著槍一湧而上的軍警們,還沒撲到洞口前,就聽得洞裏有人豪放的高唱:


    “捐——軀——赴——國——難,


    視——死——忽——如——歸!”


    緊接著,就是“砰”的一聲槍響,或許因為是在洞裏,聲音有點悶!


    跟在眾人後頭的劉光祖,被這“砰”的一聲,驚得一個激靈,這雖然隻是約三十米外的一聲槍響,但在於他就好像是自己被槍擊了一般,撞得他心頭巨痛,眼裏也忍不住就飆了淚。


    他知道,這是慶文秀為了不落敵手,用他最後的子彈自裁,壯烈殉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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