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到老張頭的家,已經是上午九點多,誌遠單獨把黑子叫進上房咬了幾句耳朵,黑子就急匆匆的出門而去。


    安排了胖子值班,李閻王就逛窯子去了,運木出城行動中,李閻王在劉襄理他們麵前很是露了一手,為誌遠賺足了麵子,李閻王心情愉快,還在迴張家的馬車上,李閻王就已經嚷嚷著說把誌遠送迴張家後,就要去逛窯子,誌遠知道這癟犢子就是隻色中餓狼,為了任務幾天沒進“食”了,肯定要去找補的,所以打發了黑子之後,就拿了一疊錢塞李閻王手裏:“去吧,下午三點前迴來,四點半的火車!”


    而林有,已經一頭紮進老張家的廚房裏忙活去了。


    誌遠已經有日子不向他要這要那了,今天,難得誌遠開口,說想吃他親手做的豬肝麵線,這裏頭有不再生分、和好如初的意思,林有心裏美滋滋的,雖然幾天沒睡過囫圇覺了,卻感覺渾身是勁,在廚房裏幹得熱火朝天。


    雖然心裏美,人卻沒昏頭,林有對於食材特別是豬肝的新鮮是很講究的,更別說今天這頓麵線別具意義,但林有沒有提個菜籃子就奔菜市場親自采買,而是打發一個張家人,要那人幫他去買要用到的食材。


    雖有胖子值班,但這裏不是長春李家三進,身在客邊,還才做完了一堆子了不得的機密事,李閻王去逛窯子了,黑子又領哥兒的差遣出去了,哥兒身邊隻有胖子一個,這種情況下,雖有把麵線做到極致完美的心,林有也不會離開張家大院一步,這是林有的沉穩和識輕重。


    胖子也沒閑著,豎著耳朵留心內外動靜之外,跑東廂老張頭那裏一番吩咐,又去澡間搗鼓了一會,跟著就屁顛屁顛的跑進上房告訴誌遠:“哥兒,可以去洗澡了,剛我去澡間看過,樣樣都已經齊備,張老爺子不但叫家裏人幫燒了洗澡水,還給哥兒備了全新的毛巾和香胰子,要換的褲褂,之前洗的已經幹了,我剛也收了,疊好放澡間了!”


    “這麽快?”誌遠顯然很滿意,加之心情好,笑眯眯的誇獎胖子:“做事利落,還細心,不錯!”說著就跳下炕,洗澡去了。


    胖子得了誇獎,臉上像飛了金似的。


    胖子雖是林有的徒弟,但早就已經是誌遠的“私人”,不但唯誌遠馬首是瞻,還忠心赤膽,之前在富錦,李閻王被誌遠當眾扇了一巴掌紅了眼,就在李閻王那雙銅鈴大眼就要迎風搖響的那一刹,是胖子挺身而出,護在誌遠身前,硬扛下了李閻王的一腳,被踹得內出血!


    誌遠時不時的就會誇獎胖子幾句,對胖子不吝嗇誇獎,雖也有籠絡的成分,但更多的是出自真心,覺得胖子是真的當得起這些讚美之詞。在誌遠心裏,胖子雖為四神之末,卻大智若愚,心態更是最好的那一個,能忍讓知進退,還極會來事兒,賊貼心。平時,不會亂往誌遠跟前湊,但在誌遠需要他的時候,他就會主動上前,不會讓誌遠感覺缺這少那。之前迴到張家後,胖子就瞅了個機會悄悄問誌遠想不想洗個熱水澡,這話可碰到誌遠心坎裏去了,昨晚因一時忘形掉坑裏了,雖然後來在溪邊抹洗過,李閻王也笑說他“已經香香的了”,可他總是覺得身上還是有股子腐臭味兒。


    誌遠在澡間裏一呆就是半個多小時,除了洗澡,還把換下的衣服全洗了,本來換下的衣服扔那就行了,林有或胖子自會幫他收拾,可想著林有胖子都辛苦了幾天,就自己順手洗了,趁今天日頭好,早點晾出去,下午去火車站時,應該差不多就幹了,因為心情好,還在澡間裏頭邊洗衣服邊哼小曲呢!


    當誌遠端著一盆洗好的衣服走出澡間,卻意外的看到了李閻王,就立在澡間門外頭。


    誌遠又驚訝又警惕,之前他聽到門外頭有點響動,還以為是胖子幫他在門外站班呢。


    誌遠瞟著李閻王,小著聲問:“你不是去逛窯子了嗎,怎麽在這?”


    李閻王笑嘻嘻的:“今兒有哥下廚,好吃的一準兒少不了,窯子可以迴到長春再逛,這有哥下廚,可不能錯過了。”


    誌遠輕蔑的一撇嘴:“拉倒吧,誰信啊!你更好哪一口,打量我不知道?”


    李閻王也不辯,從誌遠手裏接過木盆,就到院子裏晾衣服去了。


    晾完了,進上房,見誌遠在炕上收拾行裝,裝著幫忙,脫鞋上炕,在誌遠身邊用力吸一吸鼻子:“好香!這用的,是啥牌子的香胰子?”


    誌遠沉著臉,用眼睛剜著他。


    李閻王趕緊迴複正形,在炕上盤腿坐好,前傾著身子,壓著聲音:“我跟著黑子,看到王誌軍了!”


    誌遠繼續收拾東西,不理他。


    李閻**音裏帶著得意:“王誌軍今天裝的是一個算命先生,還戴著副墨鏡手裏拿個竹杆在地上敲敲打打的裝瞎子,別說,還真有瞎子的樣!若不是知道他特能裝,裝啥像啥,還真看不出那瞎子就是王誌軍!大概是感覺被我盯上了,黑子也好,王誌軍也好,離得老遠,不肯碰頭。”


    誌遠停了手中的活計,惡狠狠的瞪著李閻王,這臭狗屎,難怪那麽急著要去“逛窯子”,實則是想緊隨黑子之後去跟蹤黑子呢!還看得黑子和王誌軍不敢接頭,這不耽誤事嗎?


    李閻王趕緊陪笑:“哥兒放心,我是那隻會壞事的人?我給黑子打了個手勢,要他隻管過去,我替他看前看後。”


    “後來呢?”


    “黑子和王誌軍在街上撞了一下,表麵上看,是瞎子看不見,不小心撞上了人,王誌軍哈了哈腰,說了幾句什麽,好像是因為撞了人給黑子賠不是,然後就走開了,我倒是想去跟著王誌軍,但被黑子拉著,硬要我和他上裕東百貨,說哥兒說了,去那把張輔臣叫來一起吃中飯,說哥兒有話吩咐。”


    “之後?”


    “我和黑子說別拉著我了,怕我去追那瞎子啊,那瞎子早沒影子了!又說,我才不去裕東百貨呢,我還要去逛窯子!然後,我就和黑子分了手。”


    誌遠斜睨著李閻王,李閻王臉上的表情,讓誌遠暗裏直磨牙:“最終,你看到了啥?”


    李閻王斂了笑容,心說哥兒果然聰明,明白黑子想甩下他很難,而他想甩掉黑子卻容易,知道他肯定還會迴身去追王誌軍。


    誌遠臉色陰沉,李閻王不敢再倨傲顯擺,低頭輕聲:“板凳!王誌軍在奉天的窩口在哪裏,我……知道了!王誌軍在裏頭打個轉,從後門出來時,就已經不是瞎子而是個小煙販了,板凳向他買了一包煙。”


    顯擺了這一大圈,下麵要說的,才是重點。李閻王想和誌遠說:哥兒,以後,要緊的機密事,交給我!


    可李閻王偷偷的瞄了誌遠一眼,把已經到了嘴邊的話,又給咽了迴去。


    哥兒神色不善,自己顯擺本事,無非就是說自己的本事比黑子他們強多了,希望更多的參與機密,哥兒聰明,不會不明白,可哥兒的臉色不對,這時再開口,搞不好就碰在槍口上,讓哥兒明了自己和黑子王誌軍之間差距,就已經可以了,差距就放在那裏,下迴要見真章時,還怕哥兒不會選?


    “哥兒去補覺吧吧,我幫你收拾。”李閻王轉了話題,湊前去獻殷勤,卻被誌遠惡狠狠的瞪了一眼。


    見誌遠沒搭理自己的意思,繼續的在收拾著行裝,李閻王眼珠子一轉:“我也不敢太過生事,遠遠的看見王誌軍和板凳接了頭,就走開了,去逛窯子,可到了窯子門前,就又轉身迴來了,哥兒知道為什麽嗎?”


    果然,誌遠轉過了頭:“為什麽?”


    誌遠壓根就不信李閻王是因為今天有哥下廚有好吃的,就連窯子都不逛了!”


    李閻王又偷偷的瞄了誌遠一眼,然後陪著小心:“這兒不是長春,是奉天,是老爺子能收風的地方!哥兒就快和老爺子團聚了,隻怕以後明心堂都要搬奉天來,那麽,奉天還將是咱以後的長駐地。在長春我那幾個相好都是上路的,不會給我惹亂子,而在奉天打野食,難免不被人閑話。像逛窯子這種事,也不是什麽好事兒,寧被人知,莫被人見,壞哥兒的名頭不說,老爺子一向看我不順眼,若指著這個說我不學好,一定要哥兒踢我出明心堂,哥兒便又多了一層為難。”


    李閻王真誠的看著誌遠:“我知道哥兒一定不會聽老爺子的話趕我走,可老爺子是哥兒最看重的人,我不想哥兒為難,我……不舍得!”


    誌遠聽了,沒言語,繼續把炕上的衣服疊進行李箱裏,但當李閻王示意由他來,這一次,誌遠沒拒絕,手一撐,輕巧的一個滾身,讓開了位置,由著李閻王幫他收拾,他自己到一邊挨著被麵歇著。


    誌遠的臉色,好多了。


    那個色中餓狼,因為怕自己為難,竟然“克已複禮”,放著窯子不去逛,還是讓人很感動的。


    同時,誌遠也深刻的自省:自己重用的王誌軍和黑子,行機密事被李閻王跟蹤,或不知被李閻王跟蹤,或明知卻甩不掉,還兩次接頭皆入了李閻王的眼!


    這是一種很危險的狀態,必須警醒並好好的總結,設法改進。


    而李閻王,本領也確實高強,以前沒追隨自己之前,他就參加過江橋抗戰,有一定的民族意識,對自己也有足夠的忠心,或者,也到了讓李閻王準備參與最核心機密的時候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白山夢雪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惠風明月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惠風明月並收藏白山夢雪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