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有在心裏祈望老天開開眼,讓慶三爺把順天爺帶來,讓哥兒與老爺子父子團聚,也遂一迴願。


    誌遠不是一個隻會望天打卦的人,聽天命,也極盡人事!有其主必有其仆,林有亦一樣!祈望之外,林有也在心裏,立定了一個主意。


    林有看看山下,不見什麽異常,便學著這個季節雲雀的叫聲,發出了約定的聲響,山下兩個點,一處是劉襄理陪著梅子瑜,連帶兩掛馬車,躲在大田邊的林子裏,一處是胖子一人,伏在大路邊上的高粱地裏打前哨,聽到山上“雲雀之鳴”,兩處很快皆有迴應,各自從藏身處小露了一下,以身體動作向山上示意,一切正常。


    一切正常,這下哥兒應該可以安心的去歇一歇了吧?


    林有迴過頭,再次相勸誌遠:“哥兒,你也瞧見了,山下風平浪靜,你趕緊的去歇一歇打個盹兒,你現在這樣子,眼圈子是黑的,眼睛卻是紅的,臉色也賊拉難看!要來的真是老爺子,你也不想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讓老爺子直皺眉吧?”


    “沒事!我頂得住!”誌遠不聽,疲憊之極、模樣殘點沒什麽不好,若來的人真是爹爹,那會更加的心疼吧?


    林有故意作狀,少有的板起了臉:“頂得住就要死頂?就算是熬鷹也不能是這麽個熬法,後頭的事還多著呢,哪一樣都是不能錯個一星半點的,哥兒再這麽熬下去,你能保證到時腦子還靈光?”


    誌遠一時無話可說,對誰都可以不服,但得服“道理”。


    難得那小祖宗沒反駁,林有的眼色和語氣,便一下子軟了下來,溫和的勸道:“哥兒去睡吧!放心,這兒,有我!”


    誌遠卻仍不動,還反勸林有:“今晚咱們還要在野地裏露宿,肯定還得有人值夜,你和我一樣,一樣連軸轉了幾天了,這會子,我還頂得住,不如現在我來看著,有哥你先去打個盹,晚上值夜還要靠你。”


    林有一副被誌遠氣笑的模樣:“一邊邊去!我用得著去打盹?你和我,能比嗎?”


    誌遠不忿:“怎麽就不能比了?”


    “怎麽比?”林有斜著誌遠笑,把原來就已經敞開懷的對襟衫向後一掠,對襟衫裏,還有一件白色無袖小短褂,這一掠,胳膊上那疙裏疙瘩的腱子肉可就露出來了,林有一臉的得意洋洋:“我的胳膊比你的大腿粗,我的大腿比你的腰還粗,你怎麽比?!我皮粗肉厚身體好,再熬兩個通宵,還和玩兒似的,你?再熬下去,隻怕順天爺杵你麵前,你都已經沒力氣叫爹了!”


    “你——!”誌遠一時氣結,氣鼓鼓的瞪著眼睛:“啥叫你的胳膊比我的大腿粗,你的大腿比我的腰還粗?媽了個巴子的,你是比我壯實那麽一丟丟,可有那麽誇張嗎?好歹我也是練家子好不好?”


    林有笑,伸手輕輕的推推誌遠:“好了!別爭了,快去睡吧,哥兒向來心疼我們,和我們同甘共苦,這些我們都知道,可是,你是當家,這會子若還要你來頂著,那要我們這些夥計做什麽?!再說了,睡一小會兒,人精神些,讓老輩見了不至於太擔心,我記得哥兒說過,做小輩的,照顧好自己,讓長輩不為自己擔心,這也是一種孝道。”


    這說的,又是道理!


    誌遠看著林有沒說話,林有對他是好意,這個他明白。


    見誌遠仍然不動腳窩子,林有就又哄他:“哥兒,我知道你緊張的是啥,放心去睡吧,我盯著呢,別說來的是老爺子了,不管是誰,隻要遠遠的看見他們的馬車來了,我都去把你叫起來,這總成了吧?”


    誌遠終於聽話的去睡了,就睡在邊上大石頭的陰影裏,身下是草地,枕著的“枕頭”,是林有用他隨身為誌遠常備的毛巾包裹著的誌遠原來草帽上的偽裝草圈做成的。


    夕陽西下的時候,遠遠的出現的一個移動的小黑點,讓一直在了望的林有更加警惕。


    因為林有判斷,那是一輛馬車!


    待稍近些,林有眼尖,不但確認那就是一輛馬車,還已經認出車上坐的人,是慶文秀。


    林有的目光,更多的,集中在那個車把式的身上。


    那人,不認得,不是哥兒的爹爹順天爺杜海山。


    哥兒要失望了!


    林有轉頭看誌遠一眼,哥兒之前還翻來覆去的睡不著,之後可能是因為確實是太累了,迷迷糊糊的入了夢,這會子,人還沒醒。


    哥兒這人,身子骨軟弱,意誌力卻格外的堅強,荒郊野外,還攜帶著個被通緝的重犯,身處危險之中,哥兒能安心入眠,是因為他心裏對自己絕對的信任吧?


    自己能讓哥兒感覺到安心,這在於林有,是莫大的欣慰。


    林有在心裏叨叨:哥兒,剛才我那是哄你的,下來,我要食言了,我知道你的心願是什麽,有些話,你不方便說,那麽,就由我來幫你說吧。


    哥兒,願你所有的努力都不白費,所想的,都能如願!願你往後的路途,有順天爺和你父慈子孝,並肩而行!


    林有迴過頭,捏著嘴唇,發出類似斑點鶇的叫聲,這和剛才雲雀的叫聲意義不同,這是表示慶三爺已經如約出現!


    很快,山下就有了迴應。


    慶三爺到後,林有都沒有叫起誌遠,因為定了要到此會合的李閻王和黑子還沒到,林有讓慶文秀先與梅子瑜等人見了麵,安排下胖子上山了望並看顧誌遠,自己則和慶文秀接替胖子,在前頭大路邊警戒。


    林有一指高梁地:“慶三爺,這邊請。”


    “好!”慶文秀應著,跟著林有,一頭紮進了高梁地。


    之前,林有悄悄的說有話想和他說,他微微點了點頭。


    雖然慶文秀和林有並不是很熟,這人是遠子的跟班,輩份上比自己矮一輩,並不一定非要給他這個麵子,而且自己身為滿洲情報組的人,似乎也更應該和劉襄理他們在一起,而不是和林有一起去說悄悄話。


    可是慶文秀還是點了頭。


    雖則和林有隻是初相識,說的話加起來不夠十句,可慶文秀對於林有,有一定的好感和尊重。


    好感來自海山,慶文秀與海山之前有過幾次秘會,其中提到林有,海山給出的評價是:忠義沉穩,且明大義!


    慶文秀在海山那裏聽過不少林有的故事,連林有為了誌遠,去茅坑裏扒拉被海山倒掉的藥丸他都知道。這迴見了真人,林有看誌遠的那種眼神,也讓慶文秀再三迴味,隻覺得遠子那孩子真是走了狗屎運了,收服了個這麽忠耿有加的人在身邊。


    尊重則來源於愛才敬才。


    初見林有時,慶文秀沒想到江湖上傳說的“鬼見愁”,是那麽隨和的一個人,林有的隨和與承擔,給了他很深的印象。


    林有很隨和,可慶文秀知道此人絕不可以小覷,林有的武功很高,高到和海山幾乎齊肩,這可不是虛的,這是海山親口說的!林有逢年過節就到渾河堡陪海山過節,早起晨練陪海山“鬆筋骨”很多迴了,海山對他知根知底評價不會有錯;另外,林有要沒真本事,遠子那麽聰明的一個人,會讓他當東青龍?還有,那不可一世但也確實本事大得要死的李閻王,會甘心居於其下?!


    而林有給慶文秀最深的印像,是林有的承擔,林有這人話很少,但分派任務時,數次主動要求:“哥兒,這個,我來!”


    但這些個,隻是讓慶文秀對林有懷有好感,真正讓他肯放下輩份去傾聽,是因為他對林有會和自己說啥,心有所感。


    肯定和遠子有關!八成,是想自己能出麵,說動海山,早日原諒遠子,讓遠子迴歸杜家。


    慶文秀不但和海山秘會過,和白雲寺的虛雲和尚,也是有見麵的,對孩子的心事,明白得很。


    這個忙,能幫當然幫!


    遠子不但暗中照顧著自己和土豆的家庭,還知大義,反滿抗日,不枉自己打小視他如已出。這一次,又幫了滿洲情報組極大的忙,連自己和梅子瑜的性命,都是遠子的人救的。


    有些事兒,慶文秀樂於促成,何況,海山那榆木腦瓜子,除了自己這個“三哥”,別人還真沒那個本事說得動他,虛雲那老麵瓜,就已經不知在海山那裏,碰了多少迴的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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