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慮過後,誌遠先叫胖子:“胖子,你去東廂,看看老張幫我找的那兩個妥當人到了沒,到了就領過來。”


    很快胖子就領了兩個人來,誌遠問那兩個人:“大東門裏,可有哪家酒樓茶館,能在二樓窗戶,就近看到大東門通行情況、下午又營業可聊天吃喝的?”


    “有啊!魁勝軒!”


    “好找座不?”


    “這家不是清茶館,是評書館,有說評書的說書,一般都為日夜兩場,名家都說‘燈晚’,得提前訂座,下午場便宜些,可人也很多的。”


    “這會子,若先派人去占座兒,能站到下午場靠窗邊的位置不?”


    “應該能!”


    誌遠即打發二人去占座,並要他們在那裏吃點心喝茶,占著座等著。


    然後誌遠到東廂,要張老爺子出麵,安排一輛裕東火磨的出貨卡車,下午2點半左右,由西向東,行經大東門過大東門關卡。


    跟著,誌遠打了電話給他的生意夥伴、在奉天的盈豐大糧棧東家陳鬆年,約他下午2點半,在魁勝軒“茶敘”。


    見林有等人臉上有些不解的表情,誌遠順便教育幾個心腹:“這老陳,是我們抵近觀察大東門的由頭。所謂有備無患,行‘機密事’,要麽莫被人知莫被人見,要麽行動舉止,有讓‘別人’無話可說的由頭,要經得起推敲,經得起別人詰問,謀好退路後著,盡量滴水不漏。”


    “哥兒,這是要到大東門去看看?”林有問。


    “嗯。”誌遠應一聲,跟著就叫:“把奉天市區地圖拿過來。”


    胖子立即在八仙桌上展開奉天的地圖,一邊還不忘表功:“哥兒叫我買份地圖過來,我去書局找來了這個,最大、最細、最清楚!雖然是日文的,可這又難不倒哥兒!”


    胖子知道誌遠精通日文,訂的報紙裏,就有兩份日文報紙。


    誌遠看了看,地圖的出版社是日本陸地測量部,很細致清晰,滿意的點頭:“嗯,這差辦得不錯!”


    胖子得了誇獎,臉上像是飛了金了似的,有心瞄一眼李閻王,嘚瑟兼示威,可想想還是算了,那犢子拳頭硬,惹他幹啥啊,何況現在是什麽時候,得先為哥兒著想。


    胖子頭都不抬,低著頭,“專心致誌”的幫誌遠按著地圖的兩個角。


    誌遠指著地圖,向心腹們交底:“奉天城由原來的盛京城發展而來,你們看,這,是老盛京的大井字型老城,這,是大東門,現在的奉天城,比原來的盛京城可大多了,但基本上以向西、向南和向北擴張為主,這大東門,依然差不多是現在奉天城的邊門,我三大爺昨天為什麽第一時間想出大東門?一來因為比較近,二來因為大東門外,長期有很多做載客馬車營生的車把式在那兒紮堆兒等客,很容易就能雇到馬車,‘木頭’崴了腳,得有代步的工具,大東門外因為拉腳的紮堆,馬車行走相對不紮眼,馬車又有車簾子好遮掩人的麵目,大東門外,沒出多遠就全是鄉村之地,路邊很多地方都是高粱地青紗帳,易躲好藏,所以他想出大東門。聽我三大爺說,昨天他看到,大東門那裏加了崗哨,盤查得極嚴,嚇得他扭頭就把‘木頭’拉到千兆隆了。由於三大爺昨天在千兆隆附近被人點了相,千兆隆或許被日本人重點搜查,目標雖然是我三大爺——通緝犯慶文秀,但日本特務裏頭,也有腦子好使的,說不定就會把三大爺和‘木頭’聯係起來,那對那一帶的搜查將會更嚴更猛,我和‘那邊’商議過,如果卡車運‘木’行得通,準備今天天黑之後,把‘木頭’悄悄轉運到裕東火磨,盡早把‘木頭’轉運出城,最快明天一早即實施。”


    林有點頭,然後緊張地問:“從哪出城?這架勢,哥兒是想從大東門出‘木頭’?”


    誌遠看著地圖,好半晌才搖搖頭:“不一定!”


    跟著指點著地圖,用筆圈出另外六個地方:“下午我們在魁勝軒,先把大東門瞧個仔細,然後我們分頭去這六個地方,把這些出入口的情況也看個仔細,你們以大東門做標準,其他出入口,是比大東門鬆、還是比大東門緊、軍警人多還是人少、有什麽特別之處、以及有沒有狼狗警犬,這些要一一記在心裏,迴來告訴我。要跑的路不少,要抓緊時間!這,還有這,比較近,我負責去看,這裏,有哥去,其它三個地方,由胖子負責,我把老張給我的那兩個人,給你一個,你們雇輛馬車,天黑前必須跑完迴來迴話。”


    李閻王一聽,怎麽分派裏沒有自己啊,忍不住插嘴:“我呢?還有黑子呢?”


    “黑子我另有差遣。”


    啥差遣?林有和李閻王對了一眼,還沒開口說什麽呢,誌遠已經衝他們一瞪眼:“不許問!”


    李閻王半張著嘴,看著誌遠,哥兒這次帶人到奉天,行的就是機密事,竟然還有不許問的,顯見得是機密中的機密,黑子是這樣,莫非自己也是這樣?


    “那我呢?也是另有差遣?”李閻王明顯興奮:“啥事?哥兒放心,不管是怎樣了不得的大事,盡管交給我!”


    見誌遠冷著臉瞪眼睛,李閻王還自作聰明的做出恍然大悟狀:“哦!我知道了!哥兒要差我做的事情,是機密中的機密,我現在不問,等哥兒迴頭單獨吩咐我!”


    “屁!自以為是!”誌遠沒好氣地白了李閻王一眼:“你,給我在這兒好生待著,睡覺!”


    “啊?!”


    誌遠換了個一臉正經又帶些溫情的表情,語氣一下子都溫軟了許多:“少堂,你槍法好,快慢機玩得爛熟,又是雙槍,火力輸出一個頂我們幾個,我們這一迴,若事事順利,不動幹戈的就把‘木頭’送出城去,那是最好的,怕就怕沒那麽順利,到了千鈞一發的時候,就是要用到你槍法的時候,從長春過來的這一天一夜,你都沒睡過囫圇覺,你中午吃飽吃好,下午好好睡一覺,養足精神,天黑後跟我去幫‘那邊’轉運‘木頭’,明天一早還要為‘木頭’出城壓陣,我們這迴是成功還是成仁,保不準就著落在你的身上,你必須得有最好的精神狀態。”


    誌遠的這一番話,對李閻王又是誇又是捧的,李閻王聽了,心裏那個舒服!表麵上卻還繃得住,一反平日裏老子要怎麽樣就得怎麽樣的模樣,語氣平和、認真,還少有的謙虛:“不用!以前沒跟哥兒得在手上幫線香的時候,幾天幾夜沒睡過囫圇覺那是常事!哥兒信我,真的不礙事的,哥兒,你就讓我跟你們一起去大東門吧!”


    “不聽話是吧?”誌遠偏著腦袋,斜睨著李閻王。


    估摸誌遠隻是輕嗔,並沒有真的生氣,李閻王正待要繼續說服,忽見誌遠臉色微變,舉起手,做了個要大家噤聲的動作,所有人立即不說話,如臨大敵,林有才要伸手去衣下摸槍,誌遠按住他,輕輕搖頭,將手放於腹部表示並沒有即時的危險,然後做側耳傾聽狀。


    李閻王等人見了,也立即凝神屏息,聽著外頭的動靜。


    張家在巷裏,並不臨大街,外頭並不多喧鬧,此時,能聽到一種“嗡—嗡—”的金屬震動聲,從巷口那邊,越來越近。


    這種金屬震動聲,並不出奇,這是有剃頭挑子從巷口進來而已。


    很多手藝人,招徠客人靠吆喝,時下剃頭匠也有高聲吆喝的,但做這行當有年頭的師傅,是不吆喝的,不主動吆喝曾經是他們這一行業的規矩,取而代之的是剃頭匠在走街串巷時用一種叫“喚頭”或“梭子”的響器,是兩片似鑷子的鐵片,用鐵棍在中間急速拔出,就發出“嗡—嗡—”的金屬震動聲來招攬顧客。“嗡—嗡—”,沿街這麽好聽的一響起來,家家就知道剃頭的師傅來了。若有需要,可以把師傅叫進家裏來,給老老小小理發、挖耳。


    青天白日的,這個時候,有剃頭匠走街串巷攬生意一點兒也不出奇,緣何哥兒會臉色微變,李閻王正用眼神向誌遠詢問,誌遠卻不理他,隻向黑子使了一個眼色。


    黑子立即快步就往外走。


    林有和李閻王對了一眼,眼色意味深長,李閻王微一點頭,突然人就飄向門口,準備尾隨在黑子後頭,之所以啟動突然,是怕誌遠不讓他跟出去,哥兒到現在,還有事對四神藏著掖著,唯有知道,方能參與,這是四神的共識,眼見得外頭有哥兒和黑子才知道的秘密,當然要去瞅一眼。


    “啪”的一聲,肩膀被誌遠一把扣住,誌遠的功力雖不及林有李閻王他們深厚,但出手向來又快又準,見誌遠的眼神又冷又嚴厲,李閻王不敢再動。


    很快,就見黑子引著個剃頭匠走了進來,誌遠的臉色比之前更加陰沉,低低的吩咐一句:“你們先出去。西廂前等吩咐。”


    林有立即一偏頭,對李閻王和胖子示意,三人迅速退出,走到西廂前站著。


    眼見著黑子領著那剃頭師傅進了上房,胖子抓耳撓腮,他總覺得捕捉到了什麽,可又說不出來,見林有和李閻王意味深長的互看了一眼,心中激蕩,腦子裏就突然靈光一閃,醒悟過來,震驚得連說話都有些結結巴巴:“那……那剃頭匠……那個老頭……是……是王誌軍!”


    胖子當下心中一沉,這王誌軍這麽突然的自己就找上門來,看情形,決沒好事,隻怕是事情有變,不知哪裏冒了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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