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誌遠的逼視下,林有不禁有些心慌意亂,難道自己的心事,已被哥兒窺破?哥兒這是,已經起了防範之心?這一關,隻怕不好過。


    林有略定一定神,迴答道:“哥兒,眼前要忙的事一大堆,我娶媳婦的事,還是先放一放吧!我娘還有我們一家子,對哥兒的大恩,一直念念不忘,我娘總吩咐我在哥兒跟前要盡心,事事以哥兒為先,好好的報恩,我晚個幾年成親,我娘不但不會惱,還會誇我知恩圖報,知道輕重呢。何況,全賴哥兒的關照,我兄弟才能在家門口開起建材鋪子,去年還成了家,我娘跟前,有他們兩口子天天陪著,還是讓人放心的。”


    誌遠輕輕的斜了林有一眼,還真不愧是明心堂四神之首的東·青龍,借他娘之口,還擊得真漂亮,自己以為他娘著想為名立論的逼婚理由,一條條都變得蒼白無力,再站不住腳。


    明表忠誠,暗駁上論!這是不肯聽我話是吧?


    誌遠便不高興!


    人就是那麽奇怪,又怕林有對他太好,可又已經習慣了林有的順從,一旦林有逆他的意,心裏就不受用。


    “別總再說什麽恩不恩的,”誌遠涼陰陰的瞟林有一眼:“這兩年,有哥為我嘔心瀝血,幫我渡了多少劫、解了多少危難,縱然我對你們林家有恩,也早就還清了,有哥,你真的不欠我什麽。”


    念恩報恩,那可是林有為誌遠特別盡心的借口和理由!


    林有的臉,刷的一下就白了!


    林有隻覺得被刺得心痛萬分,哥兒竟然連一個借口和理由,都不肯給自己!


    那麽下來,如果自己不肯聽話成親,是不是就要開了自己?!


    看著林有那煞白的臉,那震驚、不解、委曲和疼心的表情,氣頭上的誌遠,沒忍心再說下去。他原本想嚴辭厲色,告訴林有必須在正月裏就完婚,沒有拒絕的餘地,否則,就是違逆當家,不用再跟著自己了!


    誌遠把身上披著的大衣緊了緊,對著低下了頭沉默的林有,語氣好歹溫和了一些:“我得迴屋去了,我幹爹如果醒了又看不到我,可就麻煩了!有哥,你也趕緊迴去打個盹去,其它的事……等迴了長春再說吧。”


    說罷頭也不迴,走了出去。


    出門後側頭微微一瞥,發現林有仍舊杵在那裏,低頭默立,一動也沒動。


    次日一早,誌遠帶人離開白雲寺到奉天城趕火車,臨近春節,別說軟臥和臥鋪了,座票都早沒了,車廂裏連過道都站了不少人,而誌遠已經開始發燒,朱厚輝找到列車長,亮了身份又使了錢,想列車長出麵和有票的人商量出讓一個包廂,誌遠倒說不應攪擾別人讓列車長為難,列車長便把他自己的休息室讓了出來,休息室雖然小,那所謂的“床”更像是張一人寬的長凳子,長度也就隻有一米五左右,人躺下連腳都伸不直,但好歹有個能免被打擾好好休息的地方。


    休息室很小,誌遠躺下後,也就夠朱厚輝也坐進去照顧誌遠,其它的人隻能在外頭自己找地落腳。


    休息室門外,李閻王捅捅林有和胖子,借身體的遮擋,做了幾個手勢。


    林有和胖子都微一點頭,表示明白李閻王那手語的意思,那表示李閻王替哥兒傳話,黑子已經下車離開,另有差遣,誌遠要四神見機行事,莫讓朱厚輝有所察覺。


    林有擰著眉,黑子剛才還在車上,這會子就已經不見了,不知是去做啥機密事,是不是為了“樺甸”的抗日軍?之前大魚私下裏和他說,因為長春和樺甸相隔太遠,估摸在奉天,很可能有個哥兒做機密事的聯絡點,看來大魚料得不差。


    林有被誌遠那一句“別總再說什麽恩不恩的,你真的不欠我什麽”,噎得心裏賊難過,就算到了這會子,依然慘然不樂,可他沒有表現出來,更不論在什麽時候,他都會堅守自己身為東青龍的職責,這次哥兒出來,就帶了幾個心腹,四神加黑子,大魚已經去了渾河堡,這會子再少了個黑子,可是很紮眼的。


    汽笛一聲長鳴,火車開動了,林有找了個幾步開外的空地,放下一件行李在腳邊,然後一偏頭,示意李閻王和胖子都過來。


    待兩人近前,林有一邊機警的留意著四周,一邊小聲道:“哥兒要用的東西,已經都在我這兒了,我和少堂在這邊守著,胖子,你帶上其它的行李,到後頭去另找地方安置,越遠越好,我會和朱爺說,這裏擠不下,你和黑子帶著行李到後頭找到空地了,能坐在行李上,到了長春,你一個人過來會合,就說黑子空手下車,趕去接王朝宗到家給哥兒看病去了。”


    李閻王和胖子都微微點頭,表示領會。


    黑子去幹啥了?


    事關樺甸的抗日軍?


    瞎貓碰上個死耗子,還真讓林有蒙對了。


    可有一點林有沒料到,黑子此行,除了到聯絡點送交給徐常青的藥品,還為了眼前說服李熙的任務,按誌遠的授意,又去找了梅子瑜。


    誌遠思來想去,對於說服李熙,雖有腹案,病中李熙對自己也總是很遷就,但茲事體大,李熙原則性又強,自己並沒有十足的把握。


    誌遠擔心自己不足以撼動李熙,他還需要助力,這個助力,就是李熙極看重的張惠霖,別看張惠霖為這事,之前在李熙那裏吃了個癟,但誌遠明白張惠霖在李熙心裏的份量,那可是為數不多,能讓李熙心甘情願“給麵子”的人!


    大年初一的下午,才從長春迴大連沒幾天的張惠霖,不顧舟車勞頓,以他的好友、同時又是匯華銀行長春分行的兩位大股**然交惡急需排解為由,又登上了北上的火車,為了大義,什麽年節拜親訪友,甚至連女兒女婿初二迴門來給他拜年都顧不上了,駕臨長春,隻為了替後輩李善德,助一臂之力!


    大年初五,張惠霖迴到大連,到火車站接車的張其先,看到父親氣定神閑,怡然自得的模樣,上了自家汽車後,迫不及待的就問:“成了?”


    “成了!”


    成了啥?兩人心知肚明。


    想想老爸之前無功而返,張其先不禁感慨:“還真成了啊,那李善德,還真有兩把刷子!”


    事成了,張惠霖心情非常好,笑對兒子道:“他豈止是有兩把刷子,至少有三把,還另外再加一隻熨鬥,能把人心,熨得服服貼貼——這世上,能把弘遠也拉下水的人,也就他了……”


    張其先帶點調皮,嘿嘿的笑:“再能耐,也越不過您去!他要有三把刷子,您至少有六把!是誰看到這一步?想到用李善德去反勸他老子?是您!要不是您有慧眼,隻怕梅子瑜,這會子還在抓瞎呢!”


    張惠霖立馬臉一板:“怎麽說話呢?!那可是我們的組長!梅子瑜把所有風險全自己一力承擔,以身垂範,讓人敬仰,對他,你給老子恭敬著點!”


    雖然已經是銀行的董事長,可在老子麵前,還是兒子,張其先趕緊低眉順眼,喏喏連聲:“哦——是!是是!”


    誌遠病了幾天,初四才轉正常飲食,李熙怕他病後受風,不讓他出去拜年應酬,到了初六,這天是誌遠明心堂係的頭頭腦腦並名下本地及外地的各店鋪掌櫃,來給誌遠磕頭拜年的日子,李熙這才許他迴三進,誌遠從白雲寺迴家後就一直是在二進裏隨李熙夫婦一起吃住,燒沒退之前李熙更是徹夜的守在他的屋裏,親自照看他。


    初六上午,誌遠在李府二進裏吃過早飯,就由李閻王跟著,迴三進他自己的地方,身後的李閻王幫他抱著衣包,而他自己手裏則捧著一個洋鐵盒子,裏頭是張惠霖送李熙的紅豆酥和蓮子酥。


    這次張惠霖過來,又送了李熙兩鐵盒他最愛的紅豆酥和蓮子酥,李熙憐惜誌遠生病,大過年的也頓頓隻有清粥可以吃,特特留起了一盒給他慢慢吃,誌遠寶貝似的收著,這好東西可是有錢也沒處買去,準備迴三進後,拿些個出來與四神分享,剩下的分成兩份,分送給林有的娘和大魚的爹娘。


    這既是誌遠對長輩的真情孝敬,也是對手下的籠絡。


    梅子瑜托請的事情已經辦妥,下來,就是要全力搞定林有,逼林有成親,免除後患,讓林有能被自己長期和放心的重用。


    林有才情過人,更兼對自己忠心耿耿、體貼入微,誌遠還真舍不得他。


    穿過角門進到三進,就見庭院裏幹淨整齊,從正房到兩廂,各房門前春聯喜慶,窗花齊整,廊下燈籠紅豔,對外的角門,門頭上高挑著一長串的鞭炮,一直拖到地上,好一副整齊又熱鬧的模樣,自己不在三進,誌遠知道這必是林有領著大家夥收拾的,甚是滿意。


    在花圃邊蹲著加固圍欄的黑子,見了誌遠,驚喜的喊了一嗓子:“哥兒迴來了!”


    忽剌一下,三進各屋裏就跑出好多人,圍著誌遠說著過年的吉利話。


    誌遠笑應著,裝著應酬邊上的人,沒和人堆裏的林有說話,迴長春後,明裏暗裏又向他提過給他成親的事,可這羔子就是不肯給個痛快話,要麽不作聲,要麽又是以哥兒為重不想分心那一堆子陳詞濫調,誌遠有心晾晾他!


    雖正眼兒也不瞧林有一眼,可誌遠還是用眼角的餘光,瞟了林有一眼,林有圍著圍裙,剛才又是從廚房裏跑出來的,顯見得一大早起,就在廚房裏忙活,今日團拜,中午自然要留手下的骨幹們一起午飯,有哥初四自己退了燒就趕了他迴家去和家人團聚,可誌遠知道,有哥在家也就待了一天,昨天就提前迴了三進,為今天的團拜張羅準備。


    這可是他的東青龍,在明心堂係內地位很高,除了張輔臣等幾個老人,各地大小店鋪的掌櫃,對著他都得稱一聲“林大爺”,今天過來的掌櫃們,除了給自己磕頭拜年之外,也得給四神打躬作揖,可四神中的這位大爺,這會子卻為了自己,圍著個圍裙,在廚房裏忙了個底兒朝天!


    還真是難為他!


    誌遠對林有,還是很感激的,感激之外,還有佩服,明明被自己擠兌,可卻依然恪盡職守,為自己將事事安排妥帖。


    對這樣的手下,誰要是輕易放棄,他就是傻子!


    就算是來硬的,也要逼著他,在這正月裏把媳婦給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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