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穗久雄又驚又怒:“你竟然敢打我?打一個大日本帝國的參事官?你這是反抗大日本帝國,你一定會為此付出慘重的代價!”


    宋世安不但沒被嚇住,還上前又踹了大穗久雄一腳:“除了亂叫,你還會什麽?!什麽叫反抗大日本帝國,你以為你能給我亂扣帽子?論條說法,老子比你門檻還精!”


    宋世安一手叉腰,一手指著大穗久雄的鼻子:“滿洲國去年公布的《縣官製》,第八條規定:‘參事官輔佐縣長,參劃縣行政之機務,及承命掌政務’。聽清了沒,你必須‘輔佐’我,我的官比你大,你不但不好好的協助我工作,還尊卑不分,以下犯上,敢罵上司‘八嘎牙路’,不給你點顏色看,你都不知道誰才是你的上司!”


    大穗久雄被宋世安居高臨下的噴了一臉的唾沫星子。


    大金牙在邊上看了暗爽,他知道是李善德要爺好好看看《縣官製》,說是“必須先了解,然後才能歪曲,為已所用!”,今天在這果然就用上了,把大穗久雄氣得臉都白了,哈哈!


    大穗久雄捂著臉氣得發抖,在滿洲國,滿人正職日人副職,那是做樣子給人看的,誰不知道,實際上,日本參事官攬縣政一切大權,日本人說了算!眼前這個可惡的支那人,竟然拿《縣官製》說事!


    “我要去告你!”大穗久雄咬牙切齒。


    “去唄!”宋世安才不在乎呢,大不了這縣長不幹了迴家!他巴不得!


    可是,雖然他知道自己遲早會被日本人擼官,可現在還不是時候。


    他不能有負李善德的托付!


    藉由對開拓團的打壓,讓他們退還掠奪的土地和漁場,轉去無人區開墾開拓,惡化日本移民的生存條件,讓他們成為負麵榜樣,以熄日本人來“闖關東”之心,減少到東北移民的數量。


    現在還不過是試點,移民隻有幾百人,李善德說,如果這批人過得好,那後麵一批一批過來的日本人,就將是成千上萬!


    那是多麽的可怕!


    北滿地廣人稀,那裏禁得起日本人如此擄掠!若讓日本人得了逞,那本地的人口結構都將大變,照此下去,東北真要成了日本人的東北了。


    怎麽也得堅持到把開拓團弄到生荒地去!在這之前,自己這個縣長,不能被日本人給擼了,不然,不但白擔了這漢奸的罵名,更對不起李善德。


    宋世安告誡自己不能隨性,自己肩頭還有重擔,自己要和李善德一起,肩負起打擊日本人殖民東北的重任!


    李善德說了,他會暗中在日本人那頭,盡量設法保全他這個縣長,可宋世安覺得,怎麽的,自己也得做做樣子,對日本人虛以委蛇,至少得控製好大穗久雄,不能讓這犢子去告自己的黑狀,免得讓李善德太為難。宋世安聽說,那李善德昨晚腎絞痛又發作了一迴,被連夜送佳木斯去了,也不知這會子人怎麽樣了,甚是牽掛。


    宋世安看著大穗久雄,故作生氣的道:“老子這可是為了大東亞共榮、為了滿洲國!哼,不做出公平公允的樣子,如何服眾?如何讓民眾與開拓團長遠的和平共處?象現在這樣,天天有人找開拓團拚命,開拓團能安生?後續的移民工作能開展?你明知我身負平息民怨穩定大局之重任,還咆哮縣公署,擾亂我的工作,真不知你是目光短淺,還是另有所圖,哼,你告我,我還要找鈴木太君告你呢!”


    大穗久雄愣了一愣,心裏格登一下,騎在中國人脖子上日子久了,頭一迴撞見宋世安這樣的,人都欺軟怕硬,他還真有點怕宋世安,一時間也不敢再發作,盯著宋世安小心的提防著,生怕這個比他高出足足一個頭的支那人,又對他動手動腳。


    宋世安見把大穗久雄唬住了,忙接著忽悠:“你們日本人做事認真,這是好的,可非常時期,你腦子得會轉彎!鈴木太君委我為縣長,這背後的意思你還不明白?非老子的那一套,不能擺平眼下的局勢!你要想對得起你領的薪水,就好好的輔佐我,如今民情洶湧,搞不好會激出大變,若惹出大事來,我這縣長還當不當得成不知道,你這參事官,肯定會被鈴木太君給擼了!”


    大穗久雄怔怔的看著宋世安,張著嘴,可半天也遞不出一張當票來。


    “小日本”都這樣了,宋世安卻還不知足,輸打贏要,點著那矮冬瓜的鼻子,**裸的威脅:“老子告訴你,打今起,對老子客氣著點,不然,老子立即撂挑子,扔下個爛攤子,讓你收拾去!你自己好好掂量掂量,就憑你,有沒有那個本事,哼!”


    夏去秋來,宋世安在富錦意氣風發,整得開拓團的日本人好不淒慘,誌遠在長春,卻是意誌消沉。


    因腎結石,誌遠住進了滿鐵新京醫院。


    他的腎絞痛,反複發作了幾次,迴長春拍了片子,滿鐵新京醫院腎外科的新穀弘實醫生告訴誌遠,他的右腎裏,長了多個結石,一個大的之外,還有數個小的結石,讓他腎絞痛的,是小的石頭,而那個大的,是最為麻煩的鹿角狀結石,形狀和大小都不大可能藉由他一直在吃的排石的中藥融解排出,鑒於拍片發現這個大結石已經造成了感染和積液,那日本醫生建議誌遠,開刀把石頭拿出來。


    開腎取石手術在當時的醫療水平和條件下,有相當的危險性,李熙勸誌遠出國,去英國或德國做手術和治療,比較有保障,可誌遠放不下明心堂和他海山爹,思慮再三,還是決定在滿鐵新京醫院進行手術。


    大的結石,移動度較小,表現為腰部酸脹不適,或在身體活動增加時有隱痛或鈍痛。較小結石引發的絞痛,常驟然發生腰腹部,刀割樣劇烈疼痛,呈陣發性,那痛叫人生不如死。痛還算了,結石會因身體活動或勞累,反複引發感染和積液,時間久了損傷腎功能,一旦發生梗阻,還可能要人命。


    自己還年輕,任重而道遠,已經身中丹毒,誌遠不想再被這結石病拖累,所以他是想做這個手術的。


    可住進醫院後,短短幾天,外科病房就死了三個病人,其中一個,還是做開腎手術迴病房後當天晚上死的。


    誌遠害怕了。


    誌遠找了林子謙。


    林子謙是文教部次長的四公子,為人上進,靠他自己勤工儉學,留學英國考取了醫師資格,迴國後進入滿鐵醫院,是一名能主刀的外科醫生。之前其父母和李熙夫婦有心撮合他與李純“處朋友”,故誌遠也認得他。


    李純對林子謙不冷不熱的,這林子謙倒是個情種,對李純是一見鍾情,千依百順,隻要李純肯賞臉,曾經在李純廠子的傳達室裏等了足足三個小時,隻為等李純和他一起出席一個舞會。


    在住院區的走廊上,見左右無人,誌遠問林子謙:“子謙兄,我聽說,有的日本醫院拿滿係的病人供日本軍醫進行手術實習,所以手術中或術後,死的都是滿係的病人,鮮有日本病人,實際情況是否如此?”


    林子謙言語閃爍:“這個,你是聽那死者家屬說的吧,死者家屬情緒激動,言語難免言過其實,至少,我還沒親眼見過有這樣的事……”


    “不過,”林子謙話鋒一轉:“我悄悄幫你查過了新穀教授開腎手術的記錄,術後死亡或單邊腎壞死的,高達4成,而且,大手術組每次手術,確實有實習醫生觀摩學習,能參與的,全是日係的人,這裏麵有沒什麽東西,就真的不好說了。善德,做不做這個手術,在不在這裏做這個手術,你既然叫我去查新穀教授的底,就是猶豫了,我覺得,你的慎重,是對的……”


    林子謙看著誌遠,一臉真誠,這是很難得、很推心置腹的話了。


    林子謙在追求李純,若日後能和李純結秦晉之好,那這李善德就是他小舅子,撇開這層關係不說,林子謙為了接近李純,曾幾次以大夫的身份,在周日和李純一起去般若寺隨明心堂行善,給窮苦人義診,一來二去的,和誌遠也就熟悉起來,他佩服誌遠的為人,當誌遠是朋友,自然對誌遠特別看顧,誌遠住院這幾天,他沒少跑前跑後的幫忙。


    “子謙兄,謝謝你,我知道應該怎麽做了。我今天就出院,保守治療,不開這刀了。”


    一輛黑色的福特轎車,停在了滿鐵新京醫院門口,這是胖子開來的車,來接誌遠出院。


    這不是李熙的座駕,而是誌遠自己的車子,是李熙送他的二十歲整生日的生日禮物,才落地不久,簇新鋥亮,胖子是司機,誌遠坐在前排座上,後座上坐著之前一直在醫院陪著誌遠的李閻王和林有。


    手術做不成,誌遠悶悶不樂,迴家路上,看著車窗外,一言不發。


    為何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自己行善積德,老天爺就沒睜眼看一看麽,為什麽要讓自己受這樣的苦,從小母死父棄,受盡別人的白眼,被古蠍子**,丹毒、現在,還攤上個石淋之症……


    最慘的,還不是這些,是他明明一片赤子之心,可海山爹,卻不要他……,就連被自己看作是心腹親人的林有,也不相信自己,認定自己就是個日本人的狗腿子,認定自己做的事,必然是在幫日本人禍害自己的同胞、缺德帶冒煙!


    這太沒天理!


    或許是自己太渺小,老天爺在芸芸眾生中根本就不會看顧到自己,或許,老天爺根本就是一個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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