誌遠左右看看,亭子裏還有個大魚戴馬華,大魚聽見動靜,也走了過來。


    “你們怎麽來了?”


    “哥兒,你知道,有哥這些天一直在擔心你。”


    大魚告訴誌遠,昨晚林有在客房門外站了很久,房裏長時間一點動靜都沒有,林有擔心了,叫上他一起去敲門,還是沒動靜,嚇得擂門,還是沒動靜,怕哥兒出事,就踹了門,結果隻看到窗台上綁著的布帶子,嚇壞了,差點就要去報李大先生,虧得林有想起老爺子的攬月亭之約,就帶上他趕緊跑這來了。


    “讓你們擔心了,還折騰了一晚。”誌遠滿臉欠意,然後左右看看,“李少堂呢?迴去了?”


    “沒,在那!”


    誌遠走出亭子,亭子外的草叢裏,李閻王窩著身,用狗皮帽子遮了大半個臉,似乎睡得正香。


    誌遠看得直皺眉:“你們怎麽不勸他迴去,至少也讓他進亭子裏睡啊,你們看,落了這一身的霜!要凍出病來可咋整!”


    大魚笑了:“哥兒你不用擔心!這犢子,皮粗肉厚身體好,哪有那麽嬌貴!再說了,我認識他這麽久,頭迴見他睡得這麽踏實,之前那唿嚕聲,山響!這小子,長期被仇家追殺,很難能睡上個囫圇覺的,昨晚可不一樣了,有我和有哥守在邊上,他才算是放心睡了個好覺,這幾天他又有仇家找來了,前幾天,他在窯子裏光著腚玩女人的時候,就差點被人從背後捅刀子,嚇得他白天都不敢露麵,這會子,要不是我們在,他哪裏敢睡,睡也得在手上綁線香!”


    亭子裏有動靜時,地上睡著的李閻王其實就已經醒了,聽到誌遠擔心他,心裏美得不行,聽到大魚的話,繃不住了,把蓋著臉的狗皮帽子一掀,坐起來就罵大魚:“死大魚,你見不得哥兒對我好是吧,放這麽臭的狗屁!還在哥兒麵前揭我的短!”


    誌遠關心的看著李閻王:“又有仇家來長春了?對方多少人,可有傷亡?你沒傷人吧?”


    李閻王邊爬起身,邊故作不滿的瞟一眼誌遠:“我差點兒小命都交待了,你還關心我的仇家有沒有傷亡!怎麽,又是那套冤冤相報何時了的調調?哼,人家都要殺你了,你還和人家講仁義?!你以為我是你啊,腦殼有包!”


    見誌遠臉色一沉,就知話說過頭了,忙一把拉住誌遠賠出笑來:“哥兒,別生氣啊,我隻是想和哥兒逗悶子,決不是成心嗆你的。”


    然後老老實實的告訴誌遠:“這迴來長春的殺我的,我估摸最少也有三個人,我被他們跟蹤過一迴,窯子裏交手一迴,雙方都無傷亡,我處處小心又閃得快,他們傷不到我,我倒是可以順手甩幾槍的,可顧念哥兒,怕哥兒說我又欠下新血債,從此不肯帶我玩兒,我就沒開槍!我知道,哥兒勸我不要和仇家結新梁子,是為了我好……”


    邊上大魚聽了,深深的看了李閻王一眼,這個曾經視人命如兒戲的瘋子,如今殺人也有牽絆了,成了一條隻有哥兒才能栓得住的瘋狗。


    “謝謝!”誌遠輕輕的道:“謝謝李大哥為我止殺,謝謝你肯顧念我……”


    然後看著三人誠心誠意的道歉:“之前我心裏難受,這些天沒少給你們臉子瞧,我錯了!對不起大家!謝謝你們的包容和照顧!”


    說著,誌遠甚至對三人深鞠了一躬,把三人唬得齊齊伸手想挽住他,林有和大魚,聽李閻王說哥兒昨晚已經想通了,本還將信將疑,這會子感覺,今天的哥兒,整個人的精氣神真的不一樣了,一雙眼裏華彩璀璨!


    “現在我已經想通了,該幹什麽,還應該就幹什麽,”誌遠對三人道:“我們原準備去平頂山救助那些幸存者,因為李大先生不同意,沒有成行,下來,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平頂山!為了撇清大先生,讓大先生不受我等所為的牽連,我準備改熙德堂為明心堂,堂主和總執事,都是我,大先生不再任明心堂的董事!有哥!迴去後幫我把關四、王誌軍和劉季援叫來,加上你和大魚,我們一起商量去平頂山的事!”


    “好!”林有和大魚對看一眼,眼裏閃出興奮的光。


    可忽然眼神又一暗:“可是,哥兒還在養病呢,不能勞累!哥兒還是別親自去,派人去就好……”


    誌遠淡淡一笑:“我沒事,何況有你們管著我,我哪裏就會勞累了!我答應你們,我服管,成不?”


    林有小聲嘀咕:“說得好聽,到時候還不是臉一板,當家人的架子一端,我們又全得聽你的?”


    誌遠習慣了欺負林有,鼻子裏哼一聲:“咋的,不服氣?”


    林有立即低眉順眼:“不敢……”


    誌遠笑了。


    見誌遠笑得舒心,林有是由衷的高興,也笑了:“有日子沒見哥兒笑了,看來,哥兒真的是想通了。”


    李閻王卻笑不出來,嘟嚷道:“你們這一去,一來一迴估計得十天半個月,我很想跟著一起去,又怕把仇家往哥兒身上引,對哥兒不利……你們都走了,我一個人在長春,老沒意思了……”


    誌遠淡淡一笑:“怎麽會!我也有事給你做。”


    “啥事?是不是又要我教用槍?”李閻王來勁了,擼著袖子:“行啊!雖然比不得跟哥兒去平頂山帶勁,可好歹有點事做。這迴要教的是誰?還是那句話,給我半個月,還你兩個快手!”


    “不是教用槍,我把黑子和長嘴留在長春跟著你,你們三個,想法把這次到長春來想殺你的仇家的底子給我摸清了,至少要知道他們是誰,有多少人,住哪裏。”


    在誌遠親自為李閻王和長嘴兄弟釋仇之後,長嘴就表達了想追隨誌遠的意願,誌遠讓王誌軍去過他家,幫他把家人安頓好後,長嘴隨王誌軍一起迴到長春,入了誌遠門下。


    李閻王大瞪著眼:“哥兒,你想幹啥?”


    誌遠雙目炯炯:“幫你和他們設法釋仇!”


    “啊?”李閻王驚得大張著嘴,之前,誌遠為幫他和長嘴兄弟釋仇,給長嘴爹的牌位三跪九叩,是他隻要迴想起心裏就暖和的事情!


    “不行!”李閻王雖稀罕誌遠為他著忙,可他首先想到的是,不能讓哥兒冒險犯難:“哥兒,別冒這個險!他們和長嘴兄弟不一樣,人多,其中至少兩個人有擼子(手槍)!且不說能不能找到他們,就算能找到,他們肯不肯和我釋仇還不知道呢,就算肯,還不知會開出什麽條件畫下什麽道道,萬一不肯,上來就動家夥,還白白壞了哥兒!”


    誌遠忽閃了兩下長長的睫毛,沒再叫李大哥,對著李閻王直唿其名:“李少堂!你曾經一門心思的想往熙德堂裏鑽,現在,你還有跟隨我的心嗎?”


    別說李閻王一激靈,連林有和大魚,聽了都愣了!


    李閻王是個醒事的,當下舉手向天:“我李少堂對天發誓,我要跟哥兒的心,從來就沒變過!”


    “好!”誌遠看著李閻王,表情嚴肅認真:“我曾經說過,熙德堂裏,永遠不會有閻王殿,因為那時,我打心眼裏就瞧不起你,你雖然有一身本事,可名聲太臭、仇家太多,還幹過好些不是人幹的事!可相處下來,你為那幾個放馬溝的孤兒放我一條性命,讓我覺得,你這個人,倒也不像傳說中的那麽壞,你曾經問過我,到底要怎麽樣,才肯讓你跟我,我說除非哪一天,你的仇家都能原諒你,像長嘴那樣,再不追究了,那你可以跟我。話是這麽說了,其實我們心裏都明白,那幾乎就是不可能的事!可我沒想到,你會因為做了個惡夢,就擔心我,從大山裏跑迴長春來守護我,我永遠不會忘記,那天傍晚,在學校門前和你對看的那一眼,在我最孤立無援的時候,你用眼神告訴我,你會一直在……”


    誌遠忽然就有些哽咽了,說不下去……


    他確實是很感動,要不是有李閻王一直暗中跟著他保護他,他塞著嘴就被他爹一刀給捅死了,哪裏還有機會告訴爹爹不要用糞車之計,要不是有李閻王把他從沉坑裏背出來、背迴李熙家,此刻又哪裏還有他的一條命在!


    “哥兒……”


    李閻王眼裏亮閃閃的,伸手想抱誌遠,又有些不敢,兩手伸伸縮縮的,不知如何是好。


    誌遠手一擺,那是明顯的拒絕,李閻王嚇得趕緊把手放下。


    誌遠穩定了下情緒,繼續道:“所以,我要做的第二件事,就是幫你和仇家釋仇,正式收你入我門下!我知道這事的艱難,但再難,我也會去做!釋仇不止是這迴來長春的這些,按長嘴所說,這一撥又一撥來找你報仇的人,背後都有人資助和支持,那個背後的人,我已經大致知道是誰,等明心堂成立有了眉目,搞定平頂山後,我和你去佳木斯,好好的會一會你那個最大的仇人,爭取化幹戈為玉帛,讓你以後都能睡上囫圇覺!”


    誌遠問李閻王:“熙德堂就要翻篇了,明心堂裏,沒有閻王殿,但會有你的交椅,隻是,我的心思你是知道的,跟著我,隻能行善做好事,不能亂殺人,拘束會很多,你當老子天下第一的李閻王日久,隻怕多少會覺得難受,你可還稀罕跟著我?”


    “稀罕!”


    李閻王毫不猶豫的就給誌遠跪了!


    誌遠連忙雙手去攙扶,一邊心裏湧起一個念頭:以前,他不肯接納李閻王,很大程度上是怕被海山知道後會不高興,或者,離開爹爹一段時間,也不完全是壞事,從此,不用隱瞞、不用再考慮爹爹是否樂見,他可以用任何方式,去放手做自己想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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