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吉野の家的食盒打開,負責在牢房裏看守誌遠防止誌遠和李熙串供的兩個特務,不約而同的發出讚歎,色彩豔麗刀工精致擺成花形的鮭魚刺身,濃香油潤的蒲燒鰻魚,看得他們眼都直了。


    別說吃了,光是看,光是聞,就已經讓人陶醉!


    兩人向李熙連連稱謝,把食盒擺在椅子上,人蹲在椅子邊上就開吃了。


    牢房裏地台上已經鋪上朱厚輝剛送來的被子,誌遠也套上了他自己的睡衣褲,再不用光屁股了,神情比之前,少了驚恐,多了那種高燒病人的暈沉和呆滯。


    坐在地台上半抱著誌遠喂他喝參湯的李熙,邊喂邊喃喃的道:“能喝就多喝點,你這不是感冒發的燒,參湯能喝,不但能喝,還能幫你吊命,你的小命保不保得住,就靠它了……”


    誌遠人暈沉沉的,但卻盡力撐開沉重的眼皮,留意著李熙的臉,李熙看似一副說話嘮叨的慈父模樣,仿佛人畜無害,可誌遠分明看到,李熙已經幾次眼裏眼神狠厲,在悄悄的給他打眼色。


    誌遠連續兩次順下眼皮,表示自己察覺了。


    “味道還好吧?”李熙先迴頭,察看那兩個特務的動靜:“鰻魚還熱嗎?有沒有涼?”


    “熱!熱!”兩個特務忙不迭的應道。


    趁那兩個特務注意力都在食物上,李熙瞅了個機會,暗掐了誌遠一把,做了個“暈”字的口形,白眼一翻,頭輕輕一甩。


    李熙是想誌遠裝暈。又怕誌遠不明白。


    誌遠這會子可不是平時那個聰明過人的鬼靈精,渾身滾燙眼神渙散,整個人都暈沉沉的,李熙怕他腦子不靈活,不能意會。


    誌遠的反應也確實比平時慢了許多,想了好一會才明白,李熙是背對著兩個特務的,誌遠裝著粘人,依偎在李熙的懷裏,借著李熙身體的遮擋,用手指在自己胸前劃了個“暈”字以求證。


    李熙順了下眼皮。


    誌遠跟著也順了下眼皮。


    “我餓……”誌遠有氣無力的叫道。


    李熙忙拿過一個鋁飯盒,打開,把裏麵的麵線喂給誌遠吃,心裏嘀咕,善德是想在吃東西時裝暈?孩子之前黃膽水都吐出來的,或許肚子裏正難受呢,東西吃下去來個連番嘔吐,跟著就裝暈,倒不失自然。


    可半飯盒的麵線喂下去了,卻是波瀾不驚,完全沒有事情發生。


    大概是胃口不好,雖然麵線還有,誌遠已經搖頭不要了。然後就自已躺下閉上眼睛睡了。


    李熙好生納悶,孩子明明知道要裝暈啊,怎麽這就睡了?


    誌遠是在積蓄體力,裝暈,也得有力氣才裝得逼真。


    喝過參湯,吃了東西,又暗自調息了一會,感覺人沒那麽暈了,誌遠睜開眼,開口叫李熙:“爸……”


    “嗯?”


    “我要尿尿……”


    在李熙扶誌遠起身的時候,誌遠抓著李熙胳膊的手,借機拇指用力,戳了李熙一下。


    李熙知道,要來事了!


    牢房裏沒有便桶,李熙扶誌遠到牆角,要他尿在剛才那洋鐵水桶裏,一個特務也過來幫忙攙扶。


    “血——!”


    誌遠尿色帶紅,李熙驚叫!他也突然明白了,孩子為什麽借尿來裝暈,他自己根本就知道,他在尿血,這是最好的由頭。


    果然,誌遠仿佛是被自己在尿血嚇到了,身軀一震,臉色煞白,白眼一翻,人就往地上出溜,拉都拉不住。


    誌遠暈過去了。


    唿喚、拍臉、掐人中,都不頂事兒,人仍舊昏迷。


    李熙提出,要把人立即送醫院!還發恨說,若誌遠有個三長兩短,他一定要到土肥原那裏要森田償命!


    那兩個特務中的一個,趕緊跑出去給森田打電話,森田說尿血是被燕九打傷所致,又不是第一次尿血,關他屁事!可也怕誌遠身子弱,真的死了不好交待,就同意把人送醫院急救,讓那特務好生盯著,並吩咐送滿鐵新京醫院,這不但是因為這家醫院是當時長春的頂級醫院,還是因為這家醫院的醫護人員也以日本人為主,安全性有保障。


    李熙想背誌遠,無奈誌遠人是軟的,背不成,隻能去會議室找了張長凳子來當臨時擔架,把人放上去抬到治安部的院子裏。


    一個特務去了車庫拿車,李熙一直不停的為誌遠搓著腳心,忽然想起什麽,對剩下的一個特務急道:啊呀,我的錢包!我的錢包在剛換下的那條髒褲子的口袋裏,還在牢房呢!去醫院沒錢怎麽行,我迴去拿!你幫我搓孩子的湧泉穴,要一直搓,不能停!


    那個特務聽了,不大想給誌遠捧臭腳,何況這裏是治安部的大院內,也出不了什麽事,便說:“我去幫你拿!”


    李熙要的就是這個機會。


    雖在院子裏,不遠處即有門崗,但空曠的院子,遠比牢房裏更安全,牢房裏不但空間狹小說話不便,還不知是否有監聽設備。


    李熙改為幫誌遠搓手心,一邊低聲附耳告訴誌遠:“你爹和某人,已經安全離開長春。去向不明,我已經讓人去找了,若能找到,會盡全力救助。”


    誌遠仍緊閉雙眼,但李熙明顯感覺到誌遠的手抖動了一下。


    李熙又道:“我知道,你若能開眼,這會子,眼裏一定能清輝重現,為了你爹,你會堅強!雖然這是好消息,但仍有可能被森田先找到他們,你要做好最壞的打算!


    李熙的手,被誌遠有意識的緊緊的握了一下。


    李熙心裏,又是欣慰又是難過,能讓孩子精神重新振作的,竟然還是杜海山!


    眼下可不是感歎的時候,李熙抓緊時間,又叮囑道:“剛才收到消息,奉天那邊,在急查燕九,森田肯定又在玩花樣,你心裏要有所準備。”


    第二天上午,森田在玩的是什麽“花樣”,明了盤。


    森田親自帶人,到滿鐵新京醫院的內科病房,要接走誌遠。


    是“接走”,而不是將誌遠向警察廳“移交”。


    李熙在病房陪護了一晚,人頗有疲態,但看人的眼神,還是很有勁道。


    “為什麽?!”李熙質問森田貞男:“把人移交給警察廳,是土肥原機關長的命令,難道土肥原機關長的命令,森田課長也不執行嗎?!”


    “犯人才需要移交!如果不是犯人,自然就不用移交了。”森田有備而來,振振有詞:“今天一早,收到奉天方麵對於燕九的調查結果,此人學過武藝,當過土匪,一直就是慶文秀商團裏的骨幹,離開奉天的時間,正是慶文秀帶人參加江橋之戰的時間,後來再沒有人見他公開露過麵,據此推斷,燕九很可能在江橋之戰後,跟隨慶文秀,一起流竄作案,與在大和旅館被擊斃的那個犯人一樣,是慶文秀的同夥!”


    森田說完,瞟了病床上的誌遠一眼:“李納之前的供述,與目前掌握的情報基本是相符的,他被劫持和毆打,可能真的是被罪犯所記恨,為此,推定他並沒有私通犯人,隻追究他沒有及時向我坦白交待和慶文秀一早就認識之罪,鑒於他受了刑,已經受到了教訓,這不坦白交待之罪也就不追究了,他這案子已銷,既然無罪,那他仍是特訓班的學員,仍是我的學生,而且,追捕中的慶犯和燕犯,他都見過,我們需要他認人,他必須馬上歸隊!”


    “不行!”李熙一臉嚴肅:“他在尿血!醫生說,他的右腎是挫裂傷,得靜臥休息至少一個月!”


    竟然就這麽銷案了,這個真有點出乎李熙的意外,他想不到“一心為公”的森田,竟然也有自私自利的一麵,為了自己的麵子,竟然銷案了。


    能銷案是好事,對李家對孩子都有利,所以李熙不追究不生事,可他不忍讓病中的孩子這麽快就又落在森田的手裏。


    “森田課長,善德既然是被罪犯所傷,案子你又已經銷了,那他這傷就是公傷,他現在燒未全退,人極度虛弱,一會也還有x光檢查要做,你不會真的現在就帶他迴去吧?森田課長,你就這麽對待因公負傷的學生和夥伴?”


    “戰場上戰士能為國捐軀,這點傷痛算什麽?!”森田貞男明顯的不客氣並不耐煩:“你若有不滿,盡可以再去告我的狀!如果案子未銷,你可以用我們之間有私人恩怨為借口要求我迴避,如今,案子已經銷了,不知李部長還有什麽借口!你可以說我專製,可我帶的班,我說了算!我的學生,從來就不許請假,不論是事假還是病假,隻有死人,才能不出勤,一個人是否需要休息,是我說了算,而不是醫生,更不是他自己!如今案情緊急,人手緊缺,我不可能每天派人在這盯著!”


    森田說完,從鼻子裏哼了一聲:“李部長,我的學生,沒人能搞特殊化,金致一不可以,李納也不可以!請不要阻撓,不然,你堂堂部長被人扔到馬路上去,就可難看了!”


    “至少今天不行!森田課長有自己帶班的風格,我不反對,但希望對病人能寬限一天,讓病人完成x光檢查並退燒,也讓醫生可以對症治療,”李熙在臉上掛上了笑:“如果森田課長不答應,那麽,就請森田課長把我扔到馬路上好了,我蠻期待的!”


    森田狠狠的用眼剜著李熙,他媽的他當然期待,如果自己真的叫人把他叉到馬路上去,他是不是就又有了借口,好跑去土肥原那裏告狀?


    森田冷笑:“李部長,你的所作所為,簡直就像是個無知潑婦,而不像是個有覺悟的新國家官員,你就不怕,你的官職當不了多久嗎?”


    森田竟然把自己比作女人,李熙一肚子不高興,嘴角掛上嘲諷:“你威脅我?要不,我不當官,你來搞經濟?”


    正僵持間,有森田的手下急匆匆的跑來,和森田耳語幾句後,森田一指病床上的誌遠,喝令手下:“去找個擔架來,把他帶走!


    李熙急喝:“你想幹什麽?硬來?”


    “沒錯!”森田上前,硬是擠開了李熙:“有犯人的消息了,需要他去認人,這是工作需要。帶走!”


    李熙心裏一凜,暗叫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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