誌遠暗中祈禱大姐李純和朋友張建新與此次“政治傳單”事件無關,可誌遠心裏明白,這種可能性很小!


    李純和張建新那晚出現的時間地點,都與傳單出現的時間地點相近!


    誌遠對於災禍的預感,一向很靈!


    誌遠心中惴惴不安,看著趙有財,現在,隻能寄望於趙有財能頂住刑訊!


    趙有財一口咬死,他是在一個晚上,在大同大街上撿到了一個公文包,裏麵有份文件,上麵是放馬溝事件的真相,揭露了那個所謂的養馬場,實際是日本人準備進行武裝移民的一個試點,而事件的起因是日本人強征村民的土地,趙有財稱,因自己的一個嫁在放馬溝的妹妹,也在這次火災中燒掉了房子,他就對當局心生憤恨,所以,他悄悄按那文件上的內容,印製了五百份傳單,在晚上悄悄的灑在馬路上。


    森田問他公文包在哪裏,趙有財說燒了;森田又問傳單他是什麽時候灑在了什麽地方,趙有財立即就支吾起來。


    一見趙有財說不出來,誌遠的心就一直往下沉,他知道,完了!


    趙有財完了!張建新和李純也完了!


    果然,趙有財再一次印證了森田貞男的能力:在森田貞男手裏,就沒有撬不開的嘴!


    重新上老虎凳,趙有財的腿骨折斷,暈死兩次,仍咬死源文件是撿來的,森田冷笑著叫手下的人,搬來了電刑的工具。


    森田讓人給趙有財先打了一針強心劑,好讓他能更好的感受痛苦而不輕易暈死,然後開始實施電刑。


    沒多久,在皮肉被電擊燒灼的焦味和大小便失禁的臭味裏,趙有財招了:“傳單有人委托我印刷,委托人是長春《大同報》的記者張建新,我和他認識好久了,為我妹妹的事,我就幫他印了,傳單印好後,張建新全部取走,傳單被他發散到什麽地方,我是真的不知道了。”


    森田臉色陰沉的看著趙有財,《大同報》前身是《大東報》,創刊於32年的3月1日,是偽滿洲國政府的機關報,報社的記者大多有官方背景,而放馬溝事件,最初曾有報社報道村民慘況,極之轟動,影響惡劣,當局派人調查,並帶同多家報社的記者一同前往“報道真相”,後來的報道歪曲事實,把放馬場的日本人打死打傷村民的責任給洗刷得一幹二淨。


    森田立即想到,作為政府的喉舌,《大同報》當時肯定有派記者參與,而這個記者,很有可能就是張建新!張建新去過放馬溝的話,他很有可能就調查到了事件真正的“真相”!


    森田判斷,趙有財這迴說的是真話!


    森田把手裏的電極一扔,就跑了出去打電話,沒一會,就跑迴來,對著手下用日語急切的喊叫:“人在大同報社總部,發動車輛,立即逮捕張建新!”


    誌遠此時,都不知該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隻感覺眼前陣陣發黑,但他知道,他得挺住,他得不露聲色!


    學員們沒有參加逮捕張建新的行動,全被晾在了刑訊室,誌遠知道他必須守拙,可還是裝著一副已一周沒迴家思家心切的模樣,出言向在場的另一個教官求問可否放學迴家。


    此時已時近下午五點,也差不多是放學的時候了,眼見得張建新是沒跑了,誌遠心急出去通知李純,期望在張建新被森田撬開嘴之前,讓李純逃跑!


    其它學員也附和,多是公子哥兒,這一周可把他們累壞了也悶壞了。


    那教官就答應了,可卻不是就地解散 ,而是把他們先帶迴學校,布置了心得作業才解散,這時,天都快全黑了,把誌遠急得心裏火燒火燎的。


    出了校門,誌遠就看到了一家食店的門裏,走出了個禮帽長衫體麵人打扮的李狗剩!


    誌遠看了就心焦,這二貨,看來是知道今天自己能放假迴家,專門在這裏等他的!這狗皮膏藥!


    他這會子可沒功夫應酬他!這時光,他的大姐李純應該下班迴到家了,他得趕緊先脫離同學的視線,然後找個地方打電話迴家,看大姐是否在家,不管大姐這會子在哪裏,他都要趕緊找到她,通知他張建新很可能已經被捕。


    都火燒眉毛了,可誌遠知道,在離開同學視線前,他不能跑!得像沒事人似的離開!誌遠焦慮的看一眼李狗剩,就向家的方向走去,在心裏期望著那個二貨能懂自己剛才眼神中的意思,不要過來獻殷勤!不要來糾纏自己!


    幸好,李狗剩既沒有開口叫他,也沒跟上來,這讓誌遠大鬆了一口氣。


    到遠離了同學視線,誌遠加快了腳步,可還是不敢撒腳丫子跑,因為這是在大街上!


    一輛黃包車從身後趕上,車夫看看左右,眼神認真,帶著關切,輕聲問誌遠:“哥兒走得這麽急,上哪?我拉你去!”


    這是李狗剩!


    那晚誌遠幫李狗剩和長嘴釋仇,李狗剩親耳聽誌遠說當他是朋友,臨分別時,李狗剩問誌遠:“既然我們是朋友了,哥兒,那我是不是可以跟你了?”


    誌遠說:“不能!絕對不能!”


    可李狗剩一點也不氣餒。


    林有的徒弟,那個胖子蕭報平,李狗剩幾乎每到熙德堂,就找他的晦氣,沒少打他,因為那死胖子成天拿哥兒替他蹲大牢、挨蚊子臭蟲咬來說事兒,李狗剩恨他得瑟!可如今,那算個屁,哥兒為了他李狗剩能少個仇家,能睡上個囫圇覺,再不用在手上綁線香,哥兒那麽心高氣傲的人,竟然給長嘴的死老爹的牌位三跪九叩!


    哥兒這人,他是跟定了!


    誌遠有點驚訝的看著李狗剩,這家夥,剛才還是禮帽長衫,這會子已是一身標準的車夫短打扮,這裝換得夠快的!誌遠都有點心服,這家夥,天生就有當特工的潛質!


    誌遠略一猶豫,就上了車:“我家!快!”


    李熙家李府的後座房,正在改建成小洋樓,這是李熙為誌遠而改建,準備送給誌遠做他和手下聚會和會客之所,好讓誌遠息了搬出李府另立獨立門戶的心。


    為方便誌遠係的人員出入,後座房的三進內院在臨街的東角,新開一個門,門外是一條相對冷靜的內街。


    夜幕裏,東角門輕輕開了,一個女人用圍巾包頭,拎著個包,悄悄的走出門,上了一輛早已等在那裏的黃包車,飛快的離開了李府。


    送走了李純,誌遠才算是鬆了口氣,吃晚飯的時候,他告訴李熙:“大姐讓我和您說一聲,她這個周末,和朋友一起去鄉下朋友親戚那裏玩,這兩晚不迴家了,周一直接去部裏上班。”


    李純留學英國多年,受新式教養,思想開放,不迴家住也不是頭一迴,李熙夫婦似乎並不疑心。


    誌遠心裏猶豫著,要不要告訴李熙真相,他相信如果告訴李熙,由李熙設法保護李純,是最妥當的,可李純嚴肅的要求他,為她保守秘密。


    晚飯後,誌遠到了李熙的書房,把這一周,特別是今天發生的事情,詳細的說給了李熙聽。


    “老師,張建新被捕,不知還會牽扯到什麽人,張建新的老爸是滿係高官,此事,或者會讓日本人對滿係高官進行調查甚至是清洗。”


    誌遠思慮再三,讓老師“猜到”真相,李純才會得到最好的保護。他希望李熙有所準備,一旦張建新供出李純,也好應付。


    “善德,你是不是有什麽事,瞞著我?純兒出去玩,怎麽事先沒聽她提過?她下班迴家時,並沒有和你師娘說不在家吃晚飯。”


    李熙鏡片後的眼睛精光一閃:“最重要的是,我問過小趙,並沒見純兒從大門出去!你一迴家就進了純兒的房間,你和她滴咕了些啥?純兒怎麽離開家的?走了後門?”


    誌遠知道,很多東西,瞞不過李熙這隻老狐狸。何況他本就有意透露,好讓李熙早作準備。


    “老師,我一迴來就找姐,把張建新可能被捕的事告訴了他,意思是想姐在交際場合注意避嫌,遠離平時和張建新走的近的那一夥人。”


    誌遠不願背棄對李純的承諾,但他也想李熙能早有準備,以李熙的老奸巨猾,他相信老師從中一定會聞到味,會思索為什麽李純聽到張建新被捕,就從後門悄悄離家了?


    至於李純離家的原因,就留待老師日後自己問大姐吧,誌遠不打算由自己告訴老師。


    李熙看著誌遠,臉上凝重起來,伸手撫摸著誌遠的頭:“你小子,放學沒有第一時間跑去熙德堂和手下相聚,而是迴家吃晚飯,簡直就乖得不像話,而且違反特工紀律,將張建新被捕的消息告訴李純,這裏頭,有什麽妖蛾子,我已經猜到了八、九分,我隻是有一樣不明白,你是怎麽知道,純兒也參與了這次政治傳單事件?”


    李熙還怕誌遠猶豫有所隱瞞:“善德,我知道你是相信老師的能力和為人,才會故意在我麵前露出這麽多的破綻,老師真心的謝謝你。我要知道真相,才能真正的幫到純兒。”


    當天晚上,沒事發生。


    第二天,都到晚飯時分了,仍然風平浪靜。


    整個長春的滿係上流社會,也聞不到有腥風血雨。


    李熙灑出去的眼線,沒收到任何動靜,除了張建新家,張建新的父親,被特務帶走過,但上午抓的人,下午就放了,隻是張家周圍,仍有特務活動,似乎人是被軟禁了。


    書房裏,誌遠懷疑道:“不是說,就沒有森田貞男撬不開的嘴麽?森田這迴栽了?”


    李熙幽幽的道:“確實沒有森田貞男撬不開的嘴,但張開的嘴,說的卻不一定全是真話。張建新,智商比趙有財,高得多!”


    半小時後,李熙似乎收到了什麽消息,他告訴誌遠:“張建新招供了,但他,沒有亂咬一個人,而是把事情,自己全部攬下了。其中關東軍特務部製定的《關於滿洲移民要綱案》文件的來源,張建新推在了他父親身上。”


    “那老師,熙德堂的花,擺嗎?”


    明天就是周一了,李純是否正常迴部裏上班,誌遠和她約定,讓她去看熙德堂二樓窗台上,是否擺出一盆玖瑰花。


    李熙沉默了好久,看得出他對於這事是多慎重。


    “擺!”李熙終於從嘴裏,吐出了這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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