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狗剩看著那條空的麻包袋子,“氣死風燈”昏黃的燈光下,眼見得那條麻包袋子,袋口還是紮得好好的,可袋子中間,卻開著個明顯是利器割開的大口子!


    李狗剩心裏打個突,立即就意識到自己的危險,第一時間抓起風燈滅了亮,很明顯,那小白臉已經從袋子裏跑出來了,是他自己身上有利器割開了袋子?還是有人來救了他?情況不明,他隻知道,如果還亮著燈就是我在明敵在暗,那自己就是人家的活靶子!


    山洪奔騰而來的聲音已經越來越近,可李狗剩反而不敢貿然扒著坑邊爬上去,唯恐一露頭,就被人暗算!


    正在思忖如何安全的出坑,耳聽目察,上頭似乎有動靜!李狗剩立即拔槍在手,準備貼身在坑邊反擊,才發現泥水已經快到屁股了,雙腳泥足深陷,別說想輕靈的移動,連想拔腿都不成,越用力反而人越往下沉!


    李狗剩心下大急,莫不是死在自己手裏的那些個冤魂,在拖自己的後腿?那一下差點把他給劈了的秋雷,預示的就是他今天的大劫?


    正在拚命的拔腿,頭頂傳來一聲急急的斷喝:“洪水快衝下來了,還不上來,找死啊!快上來啊!”


    黑暗中上頭突然出現一條黑影,李狗剩差不丁兒就要甩他一槍,聽聲音看身形,李狗剩就知道這人是誰——李善德!


    “哎!”李狗剩應了一聲,聲音裏帶著歡欣,這一聲才一出口,李狗剩自己的都嚇了一跳,冷酷無情的李閻王,啥時說話這腔調?自己咋就那麽乖那麽聽人話了呢?


    “快!”上頭的聲音倒是又急又狠,充滿了命令的意味。


    這會子,李狗剩倒是急著想爬上去坑去,可腳下軟爛,借不了力,坑邊的土又鬆軟,手抓上去,抓多少往下掉多少。


    “快啊!”上頭的誌遠,急得跺腳,李狗剩也急,可越急越是爬不出來,腳下的爛泥像是有吸力似的,不斷的往下拖他!


    “燈!”上頭又是一聲唿喝!


    燈?李狗剩心裏習慣性的懷疑起來,不知上頭這人叫這一聲兒,是什麽用意,會不會對自己不利。


    那燈剛才滅了亮,被他塞在了壁邊高處的一個土窩裏,雖有狐疑,李狗剩還是選擇飛快的插了槍,然後立即擰亮了燈!


    這李善德不是不知自己是誰,不是不知自己有多大本事,自己剛才差一點就一槍甩了他,他若狠一點,可以趁機落井下石,若想保險一點,也可以悄悄的落跑,隻要迴到城裏,必然就可以發動他所有的力量開始對自己的追殺或是防範,可是,他並沒有落井下石,也沒有落跑,他關心自己的生死!


    燈光亮起,就見上頭銀光一閃,李善德手裏,竟然有一把銀光閃閃的匕首!


    李狗剩好色之外,就是喜歡玩槍,喜歡收藏各種槍械,還喜歡收藏一些精巧的冷兵器。他可是個識貨之人,一見那匕首清亮如水的刀光,他就知道,這可是一把有來頭的好玩意兒!


    難怪李善德能自己從麻包袋子裏出來,可人是被捆了手腳塞在袋子裏的,這小子,能用貼身藏的匕首自救,還是很有兩把刷子的!


    誌遠手起刀落,把他背著的書包帶子切了下來,甩向李狗剩:“拉住!”


    李狗剩也是個精明的,一看就知誌遠要做什麽,書包的皮帶還沒甩下來呢,他已經把燈叼在嘴裏,空出了雙手!


    抓住了皮帶,有了借力,李狗剩總算是把腿拔了出來,很快就爬出了坑。


    “跟著我!上高地!”李狗剩吼了一句,就帶頭跑了!


    誌遠可不想跟著他跑,隻想甩了這王八蛋,可洪水的峰頭沿坡路而下,一路衝擊阻礙的轟鳴,已經近在咫尺,天黑,自己沒燈沒火的,看不清腳下,很容易有危險,略一猶豫,誌遠也就撤腳丫子跟在李狗剩後邊,往高地上跑。


    聽得身後洪峰峰頭已經過去,誌遠悄悄的就轉了個向,準備開溜。


    李狗剩像有後眼似的,眼見他想逃開,立即就迴身,一個箭步欺身而上,一手提燈一手就已經把槍抽了出來,指著誌遠的腦袋!


    “哼!想逃?”


    李狗剩隻哼了一聲,下頭罵人的話還沒出口呢,就已經全咽了迴去!


    因為雖然他的槍頂著人家的腦袋,可自己也肋下一痛,人家那把銀光閃閃的匕首,也已經抵在了他的肋下!


    眼前,是李善德那雙帶著敵意和冷酷的眼睛!


    “嗬!人疾刀快,還真有兩把刷子,不錯不錯!”李狗剩這會子竟然還笑得出來,把燈掛放在身邊的樹丫上,並率先撤了威脅,把槍插迴後脖,他這可不是為了示好,是為了能空出雙手!


    他一直有留意身後,與其說是防身後的人發難,不如說擔心身後人的狀況。


    他留意到,身後的人,跑得遠不如平時輕靈,深一腳淺一腳的,好幾次跌跌撞撞的差點摔地上,他知道這是為什麽,因為那小子挨了自己一頓拳打腳踢,跑起來氣喘如牛,還瘸啊瘸的,顯見得內傷外傷都不輕,李狗剩好幾次故意放慢了速度,也把燈,提在身後,好為那小子,更多的照亮,生怕他一個看不清,被樹根什麽的給絆翻了。


    那小子就算是沒有受傷時,自己都不懼他,何況這會子,那小子已經外強中幹!


    李狗剩先一縮胸脫離開刀尖,跟著就雙拳如飛攻了過去!


    兩人拳來腳往,十多個迴合,李狗剩雖然手臂上被匕首劃出了一條血道道,但誌遠也已經匕首脫手,被李狗剩死死製住,壓在了身下!


    李狗剩拍著誌遠的臉,嘿嘿笑道:“李哥兒,你聽好了!我現在可沒害你的心,你別惹毛我!不然老子什麽事兒都幹得出來,立馬就在這裏把你扒光了幹死你都成!”


    誌遠喘著粗氣,惡狠狠的瞪著李狗剩:“你敢!”


    “你大爺的,有什麽事是老子李閻王不敢做的?”李狗剩叫囂著,笑得囂張又邪魅,人被他壓在身下,心癢難耐,此時特別的想欺負欺負這小子,李狗剩故意把誌遠從平躺改成側臥,然後不再支撐自己的身體,把自己的體重完全的壓了上去!


    他知道誌遠此時的痛處在哪,身側肋骨可是被他踢得最狠的地方。


    果然,誌遠痛得悶哼了幾聲,跟著就是受不住的“啊”的叫了出來。


    李狗剩聽了隻覺得過癮,很想更加發狠的向下用力。但他終究沒有那麽做,反而是雙手一撐,以減輕壓在誌遠身上的重量,到發現誌遠嘴角掛血,更是跳起身子,把誌遠扶起讓他靠著一棵樹幹坐著,然後去貼身的腰包裏,摸出一個小油紙包,用自己的唾液將油紙包裏的一點點藥粉調好,對誌遠道:“這是老子花了大價搞迴的賊方(即創傷特效散),忒好用,你把衣服撩起來,我幫你敷上。”


    誌遠死瞪著李狗剩,死捂著自己衣服的下擺,他知道江湖上的賊方是很好的金創藥,可他怎麽肯讓李狗剩給他敷藥,還是用口水調的,差不點能把人惡心死!


    “幹嘛?嫌我口水髒啊?”李狗剩一臉的輕蔑:“你們這些城裏少爺,就知道窮講究什麽衛生,你懂個屁,這東西就是用口水調效果才最好,比用老酒調都好!”


    李狗剩說著,用尾指挑了一點點藥粉,塗在自己被誌遠劃傷的地方,然後在誌遠麵前蹲下,拉過誌遠的手,把油紙包放在他手裏:“不想我幫你敷是吧,那你就自己來,敢緊的,這東西調了就得立即用!”


    誌遠親眼見李狗剩把藥在自己的傷口上用過,看來是好東西,下來還要和這惡人鬥,也顧不得惡心不惡心了,把藥粉全抹在了自己的傷重處。


    抹完,斜著眼前的李狗剩:“你到底,想咋滴?”


    李狗剩冷哼一聲:“問得好!你給我聽好了!你小子,竟然敢叫人在金鳳家偷襲我,本來是要活活的幹死你的,但看你,人還不壞,老子今天就大人有大量,放你一馬,你小子,若敢挑唆林有和大魚和我過不去,或是再敢對我使壞,再落老子手裏,老子一定讓你生不如死!”


    誌遠聽了冷笑:“我叫人在金鳳家偷襲你?你怎麽知道是我?而不是你的仇家?”


    李狗剩聽了一愣,死盯著誌遠:“不是你?我在金鳳家落腳,隻有你知道!”


    誌遠冷笑:“隻有我知道?哼!堂堂李閻王,一腦子狗屎!我能查到的東西,你仇家查不到?我要是叫人在金鳳家偷襲了你,一擊不得手,我會大搖大擺的一個人在外頭晃蕩、保鏢都不帶一個?我知道金鳳家的事,還以為你和那些人交過手,知道他們是你的‘老熟人’,還以為你被仇家追殺得離了長春,原來你把帳全算在了我的頭上!”


    誌遠既恨李狗剩的愚蠢,也暗罵自己的大意,金鳳家的事他是知道的,他怎麽就沒想到要防李狗剩可能誤會是他下的手?


    李狗剩也不是個笨的,咂咂嘴,點頭道:“不錯,是我錯怪你了,不是你!如果是你,必然巴不得我死,剛才你就決不會把我從坑裏拉出來!”


    誌遠哼了一聲,以為下來李狗剩會為他的誤會而道歉,卻不想李狗剩滿臉邪笑,還死盯著自己,仿佛自己是一道他即將享用的美味!


    誌遠心一驚,手在身後悄悄摸索著,期望能摸到個石頭什麽的,李狗剩敢妄動,他就砸他一腦門!


    “手縮迴來!”李狗剩笑著說,語氣不是多嚴厲,但他越是笑,誌遠還真的越是怕。


    不但手不敢再動了,連口袋裏放的幾塊石子,也被李狗剩搜了出來扔得老遠。


    李狗剩嘖嘖有聲:“口袋裏這些石頭子,原來是想招唿在我的頭上的吧?你小子膽子倒不小,見到李閻王,不是撤丫子有多遠逃多遠,竟然還想著和我對著幹呢!你幹得過老子嗎?真是壽星老兒上吊——找死!”


    李狗剩為啥對著誌遠滿臉垂涎三尺的笑?


    因為眼前這小子,並沒有指使人在金鳳家偷襲自己,他那一顆要跟隨誌遠的心,就又活泛起來,隻是如今,少了要誌遠做自己的箭垛子的心,更多的,是想能和林有大魚他們一起,跟著這李哥兒,過幾天真正開心的日子。


    想著以後有好的東家,有真正的朋友,他心裏美!


    李狗剩換了個正形,清清了喉嚨,神態認真,語氣和緩,一本正經的問:“李哥兒,剛才,你為什麽要救我?”


    誌遠看李狗剩一眼,這殺坯說話,要麽是趾高氣揚,要麽是惡狠狠的,還少見他這麽認真。


    誌遠不正麵迴答,而是反問:“李二爺,你既然以為是我找人在金鳳家暗算了你,你是個從來不把人命當迴事的人,為什麽不殺了我?把我扔下了,怎麽又迴了頭?以為我被土埋了,還那麽發了瘋似的想把我從土裏刨出來?”


    李狗剩眼神一暗,因為什麽?因為自己命苦,從來就沒遇到過一個好的東家,也沒有一個真正的朋友。


    誌遠雙眼瞬也不瞬的盯著李狗剩,一直強勢的李狗剩,這會子,倒順下了眼睛:“因為你是個好東家,我不想讓林有和大魚他們失了你,我把他們當朋友的……”


    “還有,”李狗剩抬眼看著誌遠:“我昨天看到你帶著那幾個放馬溝的孤兒迴熙德堂,你要死了,我怕他們,沒人養活……”


    誌遠大瞪著眼,他再想不到,李狗剩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兩人都沒再說話,半晌,誌遠才幽幽的歎息了一聲:“想不到,殘暴不仁的李閻王,身上竟然還有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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