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對了,孺子可教!”朱厚輝見誌遠想通了,要去給李熙道歉,臉上馬上就有了笑容,和聰明人打交道就是舒服,雖然他罵誌遠是“不識好歹”、“白眼狼”,但心裏,真正認可誌遠是個知好識歹、重感情的人,不然,東翁也不會那麽疼他。


    “我先迴房,換件衣服就去見老師。”誌遠說著就往外走,他昨天因風雨,意外的在林有家滯留,沒能迴家,抵抗丹毒的藥丸還沒吃,迴自己房間除了換件衣服,也是想先趕緊把藥補上。


    朱厚輝一手拉著他:“還換什麽衣服,也不看看現在幾點了,東翁就要上班去了,趕緊的,去書房!”


    誌遠轉身看他一眼,指指自己的胸口,朱厚輝立即明白誌遠為什麽要先去換衣服了。


    誌遠身上的長衫,剛才捂著胸咳嗽的地方,有些粘濕,還有些暗紅的痕跡,看來是剛才自己用拳鋒撞他撞得太狠了,誌遠細皮嫩肉的,身子又單薄,胸壁肋骨上,肉薄,拳鋒每一下都和誌遠的胸骨硬撞,這是被自己撞傷了,隻怕衣服下麵,早已是一片烏青,有滲液有出血,這說明,有些地方,還打破皮了。


    朱厚輝立時整個人都不好了。


    他怕李熙怪罪他手上沒個輕重,把誌遠打傷了。


    李熙一向講究儀容,所以誌遠要去換件幹淨的衣服,再去見李熙,這也不僅僅是禮儀,也是誌遠有心幫他瞞著被他打傷這事,雖然臭小子這迴“做錯事”,朱厚輝是“奉旨”教訓他,但把他打傷了,李熙會不會怪罪,還真不好說。


    這幾年,誌遠若有傷病,李熙都是很緊張他的,每每衣不解帶,親自照顧。


    朱厚輝皺著眉,剛才隻顧著痛打白眼狼了,忘記這小子皮肉嬌嫩。而這小子,倒也真心是個會為人家著想的人,即使那人才打傷了自己。


    朱厚輝立即滿懷歉意和感激,看誌遠的眼光,溫柔多了。


    “哥兒,對不起……,我剛才,一時情急手重了,你脫了長衫,我先給你看看,上點藥。”


    “算了!藥我迴頭自己上!”誌遠推開朱厚輝搭在他肩上的手:“快到點了,你還要開車送老師去上班呢,衣服我也不換了。”


    誌遠說著,從衣架上拿了件朱厚輝的對襟馬褂,急急的就往身上穿:“借你的褂子穿一會!你看,這樣罩上,不就得了?”


    這倒確實是個辦法,朱厚輝忙上前服侍誌遠穿他的馬褂,幫他扣扣子。


    誌遠穿的是一領淡灰色的英國薄呢料長衫,誌遠不象他手下的關四,關四喜歡綢緞絲羅,成天價一身兒溜光水滑的,走到哪都讓人側目。


    誌遠的長衫,除了冬天的絲棉袍,一般不用綢緞,他喜歡西式的呢料,譬如英國料子,這種呢料懸垂感好,不容易皺,雖然不如綢緞絲羅炫目,但也是好料子,最主要是舒適而又低調。


    朱厚輝服侍誌遠穿好馬褂,後退一步看看,很是滿意:“嗯,漂亮得很!可以過去了!”


    誌遠人本就漂亮,麵如傅粉三分白,唇若塗朱一表才,而他穿長衫,比他穿西裝更好看,他穿西裝雖然帥,但穿長衫更有味兒,豐神俊朗,如玉樹臨風,即使是和穿衣極講究的關四站在一起,最能吸引人目光的,仍然是誌遠,朱厚輝就特別愛看他穿長衫。


    朱厚輝陪誌遠去見李熙,進書房前,朱厚輝再一次小聲叮囑:“哥兒,記住!跪,認錯,說實話!”


    然而,跪和認錯,並沒有什麽用。


    李熙在書房裏的沙發上靠坐著,不管是誌遠恭敬的給他捧上了一杯茶,還是多麽誠懇的跪在他麵前向他認錯,李熙都隻繼續專注的翻看著手裏的報紙,連正眼兒都沒瞧他一眼。


    李熙不發話,朱厚輝就算有心為誌遠釜底抽薪,這會子也不敢說什麽,隻能在邊上垂手站著,誌遠更加隻能是低著頭直挺挺的跪著。


    氣氛沉悶,書房裏安靜得隻有李熙翻動報紙的聲音。


    誌遠低著頭跪著,不敢作聲,誌遠知道,他的老師又要玩冷暴力了,上迴他因為擔心他爹海山的安危,強行從日本逃學迴國,他的老師就好幾天對他不理不睬,他給李熙跪下認錯,李熙也好久都不讓他起來,就那麽把他晾在客廳裏,來來往往的客人和家裏的傭人們都看到,讓他好不難堪。


    當時,李熙的夫人和已從英國學成歸來的長女李純,為誌遠求情,李熙當著誌遠的麵,冷哼一聲:“你們還為他說情?他自己的學業、自己的前程、師長的苦心教導、我們待他的恩情和李家的安危,他都不要了,還要什麽臉!”


    誌遠在李熙麵前跪著,表麵恭順,心裏卻在腹誹著李熙!


    誌遠煩,他煩李熙用冷暴力折磨人,他煩李熙用軟刀子殺人!


    杜海山和李熙,一個是他爹,一個是他的老師,都是於他有養育、教導之恩的人,是他要孝敬的人,在誌遠心裏,這會子,他們可大不一樣。他要做錯了事,他爹海山抽他屁股雖然疼,可抽完事情也就過去了,可他的老師不一樣,不動手打人,“文明”得很,可卻要人看他好多天的臭臉,即使自己已經深刻檢討自己有多麽的錯,有多麽的對不起老師,他仍不理不睬,非要磨得人心理崩潰,生病了才放過他。


    誌遠低著頭,卻撅著嘴,在心裏,把李熙“問候”了一遍又一遍!


    “小爺又不真是你的兒子,擺啥老子譜!你當你是誰,你以為你是我爹啊!這世上,隻有我爹,能給我氣受,別的人,敢給我氣受,看小爺日後如何奉還!!”


    “都給你跪下了,還端著個臭臉!還說我爹封建,打兒子,你這給人臉子瞧,比動手打人還不是東西!我呸!”


    “等著!等小爺有朝一日有大出息了,看我怎麽在你麵前使威風、給你氣受,反給你臉子瞧!哼哼!”


    “哼!威嚇小爺,要小爺消失是吧,好!小爺就消失給你看!老子迴家去,隻侍奉我爹爹,再不理你!讓你個老東西,想教訓人時,卻找不到人,哈哈!”


    誌遠悄悄的瞟一眼李熙,沒看到李熙的臉,他的臉,被他手裏的報紙,遮住了。


    誌遠暗暗的歎口氣,不管如何腹誹,也隻是暗裏想想,使自己心情好一點而已。


    他不會讓李熙難堪,也不想讓李熙難過,雖然他現在已經有錢有人,有了一定規模自己的生意,也很想不再追隨李熙,而迴渾河堡,天天和爹爹在一起,承歡於海山膝下,但他決不會丟下李熙。


    不是因為李熙能給他經商帶來多少方便,不是因為李熙有錢有權,是因為,李熙於已有恩!他們兩人之間,有了真正像是一家人一樣的感情。


    誌遠從來不認為,自己經商小有成就,那是自己聰明、好運,他把這些,都歸功於李熙的扶持、李熙的教導。


    很快牆上的自鳴鍾就敲了一下,八點半了,李熙放下報紙,叫了朱厚輝一聲,這是他要去上班了。


    朱厚輝早就取來了李熙的西裝,服侍李熙穿上,李熙提起文明棍,徑直就要走出門去。


    誌遠暗暗的用眼角的餘光追隨李熙的腳步,李熙竟然理都不理自己,看來老師這氣著實不小!沒辦法,下來這幾天,自己一定要夾著尾巴做人,在老師在家的時候,多獻殷勤,期望老師能早點原諒自己吧。


    誌遠打算著,等李熙走了,就趕緊迴自己房間,先補服昨天沒吃的他爹給他配的抗丹毒的丸藥,再好好休息一下,自己不但還發著燒,昨晚也沒睡好,剛才還被朱厚輝打得心口悶痛,要不補上一覺,等李熙下午下班迴來,自己可沒精神應付自己那位老奸巨猾的老師。


    誌遠想得太美了。


    李熙臨出書房前,吩咐朱厚輝,實際上也是說給誌遠聽:“叫大溫來把書房門鎖上,裏頭的那個臭小子,叫大溫給我盯著,那臭小子要敢起來不跪著,就叫大溫幫我把人給叉出去,告訴他以後再也不用叫我老師了!還有,和大溫說,中午,不準給他飯吃,連水都不準給他喝!”


    誌遠聽了,一下把眼睛瞪得大大的,我勒個去,老師下午五點才下班!那就是至少得跪一天!還他奶奶的不給飯吃!


    誌遠扭頭盯著李熙的背影,在心裏把李熙,暗暗的“問候”了一萬遍!


    跟著是眼珠子一轉,他才不要在這裏跪一天呢,得想想法子。


    有什麽辦法能讓老師改變主意?


    裝病!


    上迴老師晾了自己幾天,不理自己,最後是自己生病了,發了高燒,老師心疼了,給他請醫生,象以前一樣,親自給他喂藥、喂粥,師生兩人,就此和好如初。


    誌遠現在就還有燒,人也真的是不舒服,心口又悶痛,隻是這些,目前可沒辦法讓李熙迴頭。


    誌遠決定,裝大不適,人要暈倒!


    人暈倒可是嚴重的症候,他不信李熙不緊張,不趕緊給他請醫生。


    可大症候不是那麽好裝的,老師的三個親隨,武藝都有一定造詣,都是明眼人,可不容易騙。


    要裝,就得裝得像!


    誌遠趕緊左右看看,看看頭要嗑在哪裏,身子要倒在哪裏,才能既有一定的聲響,能讓李熙聽到,又不會讓自己太受傷。一邊耳朵留意著外頭的動靜,已經聽到汽車發動的聲音,自己要快!


    李熙帶著朱厚輝,交待完大溫,外頭一進裏,他的另一個親隨小趙已經把他的座駕開出了車庫,在預熱車子了。


    兩人正準備走出二門,忽然聽到“砰——嘩啦”的一聲,從書房裏傳來。兩人都不由得停下了腳步。


    “我去看看!”朱厚輝立即轉身,這可不是什麽好聲音……


    “給我站住!”李熙低喝一聲,臉色陰沉。


    朱厚輝連忙解釋:“聽聲響……我怕是哥兒暈倒了,他還在發燒。”


    李熙白他一眼,那眼神,比刀子還鋒利:“他是什麽狀況,我沒眼看?剛才還好好的,暗裏還撅嘴做鬼臉呢,這會子就暈倒了?臭小子是在玩花樣!不想跪這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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