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古蠍子等人各自迴了屋,韓萱叫了蠶頭飯頭幫忙,先把誌遠鬆了綁移上炕,背上濕透的燙傷敷料全棄了不要,把身子上的水擦幹,然後用一張被單,把人先蓋著。


    韓萱吩咐蠶頭飯頭二人,把屋裏的水漬汙漬清幹淨,她自己則親自給誌遠重敷背部的燙傷敷料紗布。


    韓萱背著蠶頭飯頭二人,猛和誌遠打眼色,可誌遠卻全然沒有反應,趴在那裏,眼神渙散,嘴裏已經沒有成股的水湧出了,但仍在幹嘔個沒完,口鼻嗆血,血抹掉了又不停出新的,全身顫抖得厲害,像秋風中就要抖落的一片老葉子。


    韓萱很是心疼,可也有些懊惱,從古蠍子剛才的話風裏,韓萱疑心是告發信事發了,這隻小狐狸,要不是他膽大妄為,不事先和她商量,自己逞英雄救戴瑩芳,就不會被打烙印,那就不用拖這些天等背傷複原,她應該早就帶上他逃跑了!


    眼見著這會子,沒法子和誌遠溝通,韓萱準備起身,先去探探黑心虎的口風,人還沒起來,誌遠突然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誌遠的手抖得厲害,虛弱得沒什麽力道,隻一雙眼,直勾勾的看著韓萱。


    韓萱知道誌遠有話要對她說,眼角的餘光瞥了在搞衛生的蠶頭和飯頭一眼,然後嘴裏叫著:“小狐狸,你覺得怎麽樣?”一邊附耳過去誌遠的嘴邊。


    “是……信!但沒……沒有……明說……”誌遠拚著全力,才能把這話輕聲的說出來。他要把他的判斷告訴韓萱,警示韓萱。


    “肚子疼?”韓萱高聲道:“好,知道了,我去找大哥給你拿藥去……”


    韓萱說著,用力捏了捏誌遠的手,眼神無比堅定,一語雙關:“小狐狸,你要頂住啊,頂過了這一會子,就好了,到時,你又可以,和姐一起玩,一起笑……”韓萱臉上在微笑,心裏卻在滴血,形勢越來越不利,小狐狸的身體狀況越來越差,她帶上誌遠逃離這個魔窟的風險也越來越高!


    但她說過,就算是死,她也要把這隻小狐狸,從古蠍子手裏,救出去!她韓萱,說得出,就必做得到!


    看著誌遠艱難的點了頭,韓萱才對炕下的飯頭招招手,讓飯頭上炕看護著誌遠,自己去找黑心虎要“藥”。


    好藥、細藥,全是黑心虎收著的,韓萱既是真的找黑心虎要藥,也是要找黑心虎討個消息,得確認是什麽事件,把古蠍子惹毛了,這麽下死手灌小狐狸。而最重要的,是替誌遠求得黑心虎的原諒,不然不用古蠍子,光是黑心虎,隻要暗中使個絆子,誌遠就小命不保。


    誌遠的處境太艱險,隻一個古蠍子,誌遠都應付不來,不能再加上一個黑心虎!


    韓萱要為誌遠,釜底抽薪!


    韓萱敲了敲黑心虎的房門:“大哥,小狐狸口鼻嗆血,我來拿點百寶丹!”


    韓萱的聲音不輕也不重,邊說邊睃了內院一眼,他知道至少有兩個人可能正盯著她的動靜,一個是對小狐狸一會愛憐一會狠心的古蠍子,一個是總在暗中監視她和黑心虎的二棒槌,特別是古蠍子,古蠍子的上房燈已熄,可這老東西鬼著呢,誰知道他是不是真的睡了,她必須事事都滴水不漏!


    黑心虎過了好一會,才來開了門,臉色陰沉,今天又被誌遠連累,挨了古蠍子的一頓暴打,他巴不得誌遠早點死!


    韓萱進了門,又小心的掃了門外一眼,然後把門關好,見黑心虎臉黑,第一時間,湊上去,躬身卑色,替誌遠向黑心虎賠禮:“大哥!你今天這傷,若是小狐狸所累,我替他給大哥賠不是!求大哥你,大人有大量,不要怪他……”


    黑心虎冷哼一聲,要不是怕隔牆有耳,簡直就要上炕頭去大馬金刀的坐下來,將韓萱痛罵一番!


    黑心虎滿臉恨意,壓低了聲音:“你不是來拿藥的,是來打聽小狐狸為什麽惹毛了老爺子吧?可以告訴你,他在長春書店裏夾的告發信,已經到了長春警局手裏,雖沒大發作,卻已經被日本黑龍會的人知道,轉告了老爺子!”


    黑心虎剜韓萱一眼,冷笑道:“在長春時,你和小狐狸成天在廚房裏滴咕,他做的這‘好事’,別說你不知道!我把你當自己人,你倒好,把那個小賤種看得比大哥還重,這麽大的事,可有給我露過半點口風?真的發作起來,我脖子上這吃飯的家夥保不保得住?你可有為大哥想過?就算是眼下這麽個結果,也讓老子吃了這麽大一個暗虧!”黑心虎發狠似的瞪著韓萱,眼神又冷又決絕:“實話告訴你!我和你,從此恩斷義絕!我不會害你,但也再不會幫你!別再為那小野種來煩我,那個小野種,無端端的連累我兩次!哼!你叫他小心著點,別撞在老子的手裏!”


    黑心虎說完,迴身去櫃裏找止血散,一邊道:“百寶丹不多了,那小狐狸,下來肯定會被老爺子喂紅毛丹,遲早是個死,百寶丹給他吃那是浪費!你就胡亂給他些止血散吃就得了!”


    找到了藥,迴頭一瞥,卻見韓萱就在他身後,直挺挺的給他跪下了。


    黑心虎轉迴身,居高臨下的瞅著韓萱,嘴角掛著高傲的冷笑,由著韓萱就那麽在地上跪著。


    沉默了一會,黑心虎伸手虛扶一扶,意思是叫韓萱起來說話,韓萱畢竟是他當妹妹一樣看待的人,且這段時間,兩人間開誠布公,互通消息,黑心虎也知道,韓萱為了他,阻止了誌遠想給北平警局和戴家通風報信的想法。


    見韓萱不動,黑心虎冷冷的瞥她一眼:“起來吧,少來這一套,沒用!我就不明白了,你為啥對那小子那麽好,你稀罕他?可他不過是個半大小子,下頭毛都還沒一根,你到底稀罕他些啥?”


    韓萱沉吟了一會,然後仍保持跪姿,脫下自己右腳上的繡花鞋,撕開鞋墊,露出裏麵的信紙,舉高給黑心虎看:“大哥,還記得在長春時,我和你說過要外出看婦科嗎?大哥當時也準了我,可惜,我還沒成行,就被老東西一個急令,我們一起來了北平!大哥,如果我成行了,就算有人跟著我,隻要我出了內院,把信扔在外麵,不難吧?告發信,原來不會夾在書店的書裏,是小狐狸怕出事後,老東西不用細想就會認定是我做的,一定會打死我,他就搶先央你帶他出去,把信夾在了書店的書裏……投信,雖然是為了借官府之力,來殺了老東西,但,這也會壞了大哥,這是妹子思慮不周,但請大哥相信,真到事發,妹子絕不會不顧大哥……妹子再無情,也不會看著大哥有性命之憂而不出手!”


    韓萱仰起的臉上,掛上了淚:“大哥,原本今晚被灌大肚子的人,是我……小狐狸或者沒真切的為大哥著想過,可對妹子,卻是情天義海,甘願為我頂下所有的幹係,這麽一個人,大哥還要問我,為什麽稀罕他麽……”


    黑心虎愕然的看著韓萱,這是得有怎樣的信任,才會向人和盤托出的秘密!光憑韓萱鞋裏的信,她和小狐狸就算是有十條命也不夠看的!他被韓萱用性命為代價給他的信任而感動!而那隻小狐狸,平時看著慫,卻竟然有如此肝膽,為保護韓萱不惜以身犯險,倒叫人不服不行。


    不論是烙印之刑還是灌水之刑,古蠍子都有逼問小狐狸關四脫逃之事,可小狐狸卻什麽也沒說,他這也是為了保護韓萱,因為一但認了,那麽消息之源的韓萱,必死無疑。


    韓萱見黑心虎臉色緩和了,給黑心虎磕一個頭,正要起來和黑心虎再好好說說體己話,突然,黑心虎耳朵一豎,眼裏危意大熾,對韓萱打一眼色,飛快的把韓萱有信的那隻鞋給她穿好,然後拉韓萱起來,一邊大聲的道:“百寶丹已經不多了,小狐狸算個什麽東西,這救命藥總得先給老爺子還有師兄弟們備下吧?!”


    韓萱也是個人精,哪有不明白的,當即也邊整理衣衫邊大聲道:“大哥說得在理,可小狐狸也是老爺子吩咐了,不能死的人!沒有百寶丹,要出了什麽岔子,可咋整?”


    黑心虎不耐煩的揮揮手:“就止血散了,你要,就拿去,不要,就請迴吧,老子還要睡覺呢!”


    話音未落,“眶”的一聲,房門被人踹開了,古蠍子出現在門口!


    “咋的?”古蠍子陰著臉,瞅一眼黑心虎,陰陽怪氣的叫道:老大!老子今天踹你的窩心腳,舒不舒服?是不是還要再來一記?!媽了個巴子!你心裏對小狐狸有氣是吧?萱子來找你要點百寶丹,就這麽難?”


    聽得古蠍子這麽說,黑心虎心裏可安定多了,當即把一個藥瓶子往古蠍子麵前一遞:“老爺子,你看,百寶丹就剩下這麽一點了,這東西可不是有錢就能買得到的!細藥既是我管,我當然得把老爺子的需要放在頭裏,除非能再買到,不然這點藥,鐵定隻為老爺子留著,別人不能用!”


    古蠍子拿起藥瓶,眉頭擰成了個疙瘩:“咋就剩這點了?”


    黑心虎諂媚的湊上前,小聲提醒:“老爺子,在來北平的火車上,您踹了小狐狸心口一腳,看他傷了肺流血涎,不是叫我又喂了他幾次百寶丹?”


    古蠍子臉色稍緩,把百寶丹遞給韓萱,然後揮揮手,韓萱趕緊捧了藥走人。


    古蠍子看一眼黑心虎,擠出一個假笑:“老大!你想著我,是好的!可你也別忘了,老子說過,老子還沒玩夠,小狐狸不能死!至於百寶丹,多大點事!過幾天,老子給你整一盒子迴來!”


    古蠍子想著,內務處理好了,就要去找日本人巴結差事,日本人的錢實在太好賺!日本人有的是能水,請日本人搞些百寶丹,總不難吧,而自己巴巴的上門去找日本人要差事,老臉多少有點掛不住,請日本幫忙找百寶丹,正好做由頭呢……


    古蠍子走了,黑心虎才算是鬆了一口氣,虧得自己耳力好夠機警,韓萱也夠鎮定,才算是沒露出破綻。


    可都到這個地步了,老爺子仍對小狐狸如此關心,卻大出他的意料。


    上房明明熄燈了,可老爺子明顯沒有睡去,而是支著耳朵在聽內院的動靜,韓萱那一句:“大哥,小狐狸口鼻嗆血,我來拿點百寶丹!”一定是讓老爺子聽了去,並在等得不耐煩的時候,來踹他的門了!


    老爺子是真的怕小狐狸死了,太便宜了小狐狸,還是老爺子的**病又犯了,又舍不得小狐狸死了?


    這,隻有天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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