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完一鍋煙,古蠍子用眼睛夾巴一下誌遠,他知道誌遠並不是真的睡著了:“裝這鍋煙,幾個意思啊?拍老子馬屁?”


    幾個意思?不想欠你人情的意思!誌遠沒有說話,繼續裝睡。


    洗幹淨了,身上清爽了好多,身上很多地方還很痛,但比之前,實在好太多了,不管怎麽說,是古蠍子把他從之前那種煎熬中解救出來的,他是真的感激。


    而更重要的,是今天古蠍子出門的時候,韓萱以借東西為名,進了煙牙的房間,和誌遠沒有機會說上體己話,但卻悄悄的給誌遠打了個眼色,很明顯的,夾巴了一次眼睛,在誌遠的長條桌前,說誌遠臭,然後抬右手用食指掩鼻,乘機,對誌遠展開了手掌。


    躺在長桌上的誌遠,分明看到,韓萱抬起的朝著他的右手心裏,還是用口紅,寫了兩個字:服軟!


    之前古蠍子設毒計,要試誌遠有沒有功底,是韓萱在手心裏用口紅寫了“功底”二字,並在上麵打了個大叉,誌遠會意,任二棒槌對他如何挑逗折磨,都沒有露出功底,這才躲過了一劫。


    服軟?為什麽要對古蠍子服軟?雖不太明白,但肯定事出有因,誌遠選擇按韓萱說的做,因為他信任韓萱。


    所以,他才肯求古蠍子放他起來,到了古蠍子上房後,忍住全身的疼痛,給古蠍子裝了一鍋煙,以示好。


    古蠍子從炕上櫃頂上,抽出一條被子,卷成長條,放在誌遠身邊,然後找出一件自己的舊衣服,鋪在上頭,衣服是東洋夏細布做的,穿舊了,最是柔軟透氣。


    然後拍拍誌遠的屁股:“別裝了,起來,你身前那麽多地方磨破了,這麽趴著,不疼?趴這上頭睡吧,舒服些。”


    誌遠把眼睛欠開一條小縫,瞅了一眼,看著感覺不錯,就慢慢的爬起來,準備趴上去。


    雖然敷著燙傷劉的秘藥,大痛已經沒了,但動作一大,還是很痛的,誌遠齜牙咧嘴,痛得直抽冷氣,努力保持背部傷口不受牽扯,慢慢的往被子卷上移。


    “媽了個巴子的,咋不繼續裝睡了?見著好就醒了?”古蠍子得意的恥笑著誌遠,忽然想起什麽,收了笑,抻出雙手一托,把誌**托起,然後輕輕放在被子卷上,不用他慢慢的挪了。


    瞧小狐狸的陣勢,剛才他爬起來,給自己裝的那一鍋煙,也甚是不容易,不枉自己給他做了這麽多。古蠍子心裏平衡了好些。


    趴在被子卷上頭,果然舒服多了,誌遠閉上眼睛,古蠍子卻不讓他睡。


    “小狐狸,你真的,再不叫我爹了?”


    誌遠不吭聲。


    這爹,可真的不能再叫了。不但是因為海山,也是因為那告發信。告發信一但事發,以古蠍子最恨別人騙他的脾性,這會招致古蠍子極之可怕的報複。這老瘋子惹不得,上策就是裝死不說話。


    古蠍子一個勁的催:“為啥?因為順天?別裝死,順天待你到底如何?咋又成了世上最好的爹了?你不給老子說全科了,老子再揭你一層皮!”


    誌遠睜開眼,看一眼古蠍子,古蠍子臉上帶著一種狡猾的微笑,這種笑的後頭,是無盡的陰狠與危險。


    誌遠打死不會讓古蠍子從自己嘴裏,套到一丁點的,關於爹爹的消息,這有可能會有助於古蠍子對付爹爹。


    睜開的眼,又重新閉上,揭就揭吧,反正又不是沒被這老東西揭過皮肉!


    他知道他要按韓萱的話做,可古蠍子生性多疑,前天晚上,他才在古蠍子跟前演了一出“寧死不屈”,現在要服軟,也得有個過渡,不然,可騙不了古蠍子。


    服軟,也得先硬氣,然後,再裝著受不住古蠍子的折磨,很自然的服軟。


    媽的這是什麽態度?!古蠍子舉起手,就想在誌遠的傷背上狠擼一把,可想想搞完還得給這小子重新換藥太麻煩,改為伸手擰誌遠的耳朵。


    誌遠吃痛,眼裏飆淚,緊握雙拳,但就是打死都不開口。


    一副就算是被古蠍子把耳朵撕下來,也不開口的架勢。


    “你媽了個巴子!”古蠍子氣得吹胡子瞪眼睛,還是忍不住,扔了誌遠的耳朵,改在他背上一按:“我最後問你一句,叫不叫爹?叫,你還是古方平,不叫,你是老子的一條狗,趕明兒,給你打一個狗圈戴在脖子上,狗繩栓在門柱上,除了照常伺候老子,平時都得和狗一樣,在地上四腳爬爬,老子叫你學一聲狗叫,你就得學一聲音狗叫,叫你作個揖你就得作個揖,叫你滾一個你就得立即給老子滾一個,不做全科了,自然有法子**你!”


    誌遠立即就蔫了。他知道,古蠍子說得出,就做得到!


    何況傷口正在開始長出新的血絲,這是在藥物作用下準備長新皮,古蠍子的手隻是按在上麵,還沒用大力,就已經痛出一頭冷汗,如果發力,誌遠都不知自己頂不頂得住。


    正好借機,先服個軟。


    “師傅!我壞你大事,再沒有資格叫你爹!”誌遠邊痛抽著氣,邊抽抽搭搭的道:“就算是師傅不怪我,我也沒臉,再叫師傅是爹!”


    這不但是有計劃的服軟,也是誌遠怕告發信事發後,古蠍子會發了狠的折磨他,預先打個小埋伏,以減輕真的事發時,古蠍子的暴怒。


    寫告發信的初衷,是當古蠍子迴到長春窩口,他按信中約定在院裏的梨樹上掛上標誌,讓警察把古蠍子抓起來,並端了古蠍子在長春的窩口,沒想到古蠍子根本沒迴長春,而是突然把他們叫到了北平。


    世事總是那麽的出人意料。


    “少推三推四!”古蠍子鬆了手,卻不鬆口:“老子的話,就是聖旨,敢不聽話?老子要你,現在就叫!”


    “師傅!我真的……不行……,我已經殘廢了,養兒是為了防老,找個殘廢當兒子,以後,還不定誰照顧誰呢,多不值當!”


    古蠍子臉一黑:“你這是,怪老子烙你了?你到底,聽不聽話?”


    誌遠再不肯說話。


    古蠍子臉上掛不住,在誌遠傷口上整了幾下狠的,誌遠像在鍋上被煎的小魚一樣,跳了幾跳,挺了幾挺之後,就不動了——痛暈了。


    被古蠍子用煙熏醒後,誌遠看著古蠍子的眼神裏,有了明顯的畏懼,叫了一聲“爹”!


    可這一聲“爹”並沒換來預期中古蠍子的好臉色,古蠍子反而是立即就抬手,扇了誌遠一巴掌:“媽了個巴子,咋不倔了?這麽快就軟巴了?我還以為你有多大出息頭,能寧折不彎呢!就憑你個腦後生反骨,吃裏爬外的狗東西,也配當老子的兒子?還敢叫老子爹?你以為老子還稀罕你?老子玩你呢!”


    說著,又抬手在誌遠的背上,狠戳了一下,痛的誌遠差點沒再暈死過去。


    不叫爹要打,叫了爹也打,這個爛人,還讓人活不?!


    誌遠心裏氣極,手邊要有個屎盆子,他肯定會毫不猶豫的往古蠍子的腦門上扣,不管古蠍子會不會打死他!


    可手邊沒有屎盆子,就算有,也沒有力氣扣,就算有力氣扣,又哪裏能扣得到古蠍子的頭上。


    古蠍子太強悍。


    為什麽老天,總讓他落在強人的手裏?!弱小總被人欺負,為什麽自己沒有好好的跟爹爹學好功夫?!


    誌遠又氣又委曲,咬著被角不哭出聲音來,但淚水直流!


    古蠍子算是出了心中一口惡氣,心裏爽快,夜也深了,要睡了,明天再繼續玩這臭小子。


    古蠍子也不把誌遠關蠶房了,開箱子找出一根布帶子,準備把誌遠綁在門柱上,找好布帶子,迴到炕邊,就見誌遠咬著被角沒哭出什麽聲音,但小肩膀,哭得一抽一抽的,眼淚把身下的被子,打濕了好大的一片。


    背上包著的紗布,剛才他戳過的地方,有新鮮的豔紅色,那是被他戳出了血。


    古蠍子先是爽,然後慢慢的,又有點心疼。


    他還少見,小狐狸哭得這麽傷心。


    小狐狸的燙傷還正是要緊的時候,綁他在門柱上坐著的話,於傷口愈合不利。或者,就把他雙手反綁了就算了吧。


    古蠍子有點心軟了。


    其實別說小狐狸有傷,就算是好人一個,他也不怕他睡在身邊。


    他古蠍子是什麽人?睡著時都還睜著一隻眼睛!別說小狐狸這樣沒能水的小羔羊,就算是高手,也沒哪個能暗算得了他!


    隻是古蠍子一向小心。


    “喲,這是咋的啦?在老子跟著拿了那麽久的喬,現在知道自己是個沒人稀罕的,傷心了?”古蠍子一邊揶揄,一邊把誌遠的雙手反扣在背後,用布帶綁起來。


    誌遠沒有迴答,也沒有掙紮,停止了哭泣,側頭安靜的躺在被麵上,雙眼定定的的看著眼前的炕麵。


    小狐狸的手很軟,小臂細細的,這幾天折騰下來,人瘦了好多,手反背在身後,兩個手心向上,手心上他前晚自己握拳太緊,扣出來的傷痕已經結痂。


    看見那手心裏的結痂,古蠍子忍不住,停下了綁紮的動作。


    這是個很有小子種的孩子,硬氣得連他都服。


    那麽,他剛才怎麽哭得那麽傷心,哭啥?


    難道,他真把自己當爹,自己不要他,傷心了?


    “小狐狸,”古蠍子的聲音少有的低啞,帶著溫度:“你剛才,哭啥?”


    哭啥,哭命苦唄!


    誌遠心裏冤苦,但難得古蠍子突然溫言動問,他要借機向古蠍子示好,服軟,韓萱既然冒險給他明示,一定是已經有了打算,且這個打算,和自己密切相關。


    好一會,誌遠才又像是迴答,也像是在自言自語:“無冤,不成父子……”


    古蠍子心裏打個突,這啥意思啊?!什麽父子不父子的,聽到自己不要他了,他倒上趕著,要認自己當爹了?


    古蠍子帶著占盡上風的優越感,冷哼一聲:“你啥意思?”


    “沒意思!”誌遠說得又快,又冷,說完,閉上眼,眼角卻很快滲出一顆晶瑩的淚珠。


    剛才古蠍子的話裏,有一句:“你以為老子還稀罕你?”


    “還”!就是這隻老蠍子,還真的曾經真心的喜歡過自己!是真心的,把自己當兒子看。


    命運真是和自己過不去,落在這麽一個惡人手裏也就算了,還讓他攤上這麽一個惡人的喜歡!


    真是磨死人了!


    古蠍子愣了好一會,小狐狸“沒意思”三個字,說得又快又冷,這不正是他心裏懊惱、不自在的表現嗎,看來小狐狸,還真是為自己不要他了,傷心了呢!哈!


    古蠍子想了想,還是把誌遠的手綁了起來,但不是反背在背後,而是綁在頭前,後背有傷,雙手要反綁在背後,會觸痛傷口,而且因誌遠是趴著睡的,綁在頭前,舒服很多。


    綁得也比較鬆,不至於影響氣血運行。


    綁好,把誌遠整個托起放在一邊,把下麵的被子卷掉個麵,再把誌遠放上去,這樣誌遠就不用睡在淚濕的被子上了。


    忙活完,溫言道:“睡吧,有事,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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