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世仁說的,要脫了衣服再打,要打得紅的白的一起出,手腳骨頭要全部敲斷。幾個打手過來,開始拉扯誌遠的衣服。


    誌遠的褲子被人扯掉了,因為誌遠雙手在頭頂上吊著,棉衣不好脫,幾個打手動作緩了緩,正打算把他從柱子上解下來,鬆開雙手再脫棉衣,忽然間,發現誌遠身子一僵,驚恐渙散的眼神一下子變了,雙眼放出大光芒,直勾勾的盯著門口!


    誌遠在褲子被人一把扯下的時候,就嚇得一下子,又迴到半昏迷狀態,迷迷糊糊之間,手腳無力的掙紮著,吊繩長,身子扭動之下,頭也晃來晃去。


    一下子,全世界的聲音入他耳裏,都是嗡嗡嗡的,隻知有聲,但聽不到別人在說什麽。


    眼裏是人影幢幢,那些人,好象是認得,又好象是不認得的。


    房裏好多人啊,隱約有黃世仁。


    有監工劉,有房頭。


    有這裏辦公的人。


    門口,也有幾個人。


    ?!


    門口進來的那個人!頭上戴著四塊瓦的火狐狸皮帽子,灰狐狸皮大衣,正在幾個人簇擁下,走進了門裏,四下張望。


    他的眼神,好亮!


    這麽亮的眼神,非得像他爹杜海山那樣的武林高手,才會有。


    而且那還是一種陰狠的亮,在誌遠記憶裏,這種亮,獨一無二!


    誌遠猛的一個激靈,人也清醒了好些,再看一眼,沒錯!三角眼,鷹鉤鼻!古——蠍——子!


    古蠍子能找到這,肯定是衝他來的,正說明自己,在古蠍子眼裏有不可替代的價值,利用古蠍子,先活下去再說!


    求生的本能,讓誌遠掙紮著叫了一聲,但聲音發悶,他自己都聽不清自己在叫什麽。


    誌遠急啊!對自己的無能又急又恨!


    活下去,就什麽都有可能!


    一定要活下去!


    想想爹!


    爹會給自己力量!


    誌遠拚盡全力,對著門口,發出了一聲喊:“師——傅!”


    屋裏的人全都一愣,不約而同的都看向門口進來的四個人,隻見為首一人,五十上下年紀,精瘦精瘦的,臉上看不出是喜是悲,但一雙眼珠子,像是黑色的寶珠,賊亮賊亮的,看誰誰害怕。


    他身後跟著兩男一女,都是腳踩靰鞡鞋,束著腰,利落的短打扮,兩個男的都是狗皮帽子羊皮襖,象是跟班夥計的打扮,而那個女的,狐皮帽子,狐皮坎肩,一身碎花棉衣褲,年輕又漂亮。


    來人正是古蠍子和他的徒弟們,那個女的是古蠍子的五徒弟韓萱,身後兩個男的,一臉傲慢自負的是古蠍子的大徒弟黑心虎,另一個身坯極壯的是古蠍子的二徒弟“二棒槌”,除了他們四個,門外還有四徒弟“煙牙”看著車子,而三徒弟“賽潘安”,這迴被留在老窩看家,沒帶出來。


    古蠍子冷冷的看清了屋裏的形勢,又瞟了誌遠一眼,誌遠褲子被人脫了,光著下身,上身棉衣臃腫,吊在那裏像朵蘑菇似的,讓人又好氣又好笑,心說,媽的,要被人打死了,就叫師傅了,逃跑時你眼裏可有師傅?!媽了個巴子的,現在這個埋汰樣,還敢叫師傅,簡直就是丟老子的臉!


    黃二麻子對於這四個不速之客一瞪眼睛,立即就有手下的人,上前咋唬道:“你們幾個!幹啥的?”


    古蠍子瞟那人一眼,根本就沒要搭理他的意思,全屋子裏,除了黃世仁,誰也不值他用正眼看!


    古蠍子抬眼看了一眼黃世仁,就向他走過去,他雖然從來沒見過黃世仁,但就衝剛才黃世仁說話那個頤指氣使的樣子,古蠍子就知道他是誰了。


    古蠍子走前兩步,嘿嘿一笑,衝黃世仁抱了抱拳,客氣道:“這位一定是黃二爺吧,你的童工,是從猴腮老四手裏買的是不?這猴腮老四也就是個倒賣的小角色,他的上家的上家,是兄弟我的朋友,那個吊著的孩子,是我的小外甥,這小子太淘氣,自己往賣人的大車裏鑽,結果就到了您這了。”


    黃世仁瞄古蠍子一眼,他也是個有眼力勁的,這四個人,衣著雖然不很富貴,可卻有著一種老虎屁股——摸不得的架勢,還自報是人販子上家的上家的朋友,明擺著,就不是什麽善茬!


    黃世仁也就耐著性子,問:“兄台大名?你這是順著人牙子把頭的線,找到我這來的?你這是,要把這小子贖迴去?”


    “嗬嗬,”古蠍子嗬嗬一笑:“我是誰,二爺就不用掛心了,沒錯,咱就是來贖人的,你開價,我給錢,隻要價格談攏了,二爺收錢,兄弟領了人就走,再無瓜葛。”


    黃世仁立時就放下臉來,媽的,這是他的地盤,在他的地盤上,這家夥竟然連名都不報,這不是看不起人嗎?錢?你能有幾個臭錢?老子沒錢?老子錢多得嚇死你!


    黃世仁一聲冷笑:“哼,那免談了,老子從來不和無名之輩打交道,哪來的,迴哪涼快去!”


    古蠍子聽了心裏罵一句:“媽了個巴子的,要不是老子身上背著通輯令,不想惹事,看不一腳把你的腦袋踹進腔子裏去!老子今天姓張,明天姓李,隨便給你個名子你知道老子是誰?還他媽的跟老子拿喬!”


    可環顧屋內,黃二麻子的人還真不少,黃二麻子在這麽多手下麵前,為了麵子可能會死擰,那可就真的談崩了。


    古蠍子倒能屈能伸,料黃二麻子也隻是買人,對於猴腮老四的上家的上家根本不會了解,也就順口胡說道:“嗬嗬,二爺,別上火啊,兄弟姓張名發,是猴腮老四的上家的上家的本家,你和猴腮老四打聽下,就知道我了。”


    說著就用下巴一指誌遠:“這小子,二爺從猴腮老四手裏,是三十五個大洋買的吧,既然我們都是猴腮老四的朋友,有話好商量嘛,二爺就開個價吧。”


    誌遠自看見古蠍子,就知道救星來了,亢奮之下,人也不暈了,腿腳也有勁了,站直了身子減輕手上的吊力,從一個東倒西歪的“小蘑菇”,成了一個站直的“小蘑菇”。


    誌遠感受著很多人看向他的眼光,形形**,讓他很不自在。


    有黃世仁手下的眼光,眼光中有不屑和鄙夷,他們是在看某人的“小外甥”,這麽調皮,自己往賣人的大車裏鑽?真是自己找死!


    最難堪的是這屋子裏唯一的女人——韓萱看他的眼光,其實那眼光裏有關切,也有看著他光著屁股,忍不住的輕笑,而入誌遠眼裏,看不到關切,隻看到那嘲笑,這算是在女人麵前,丟麵子丟到家了,隻可憐雙手吊著,什麽也做不了,羞得他真恨不能地上有個洞,能讓他鑽進去。


    最不舒服的,是“二棒槌”看他的眼光,那個“二棒槌”,打進屋,就色迷迷的死盯著他下半身的“風景”看,嘴角那一抹帶著殘酷淫邪的笑意,讓誌遠打了好幾個寒顫!


    誌遠最怕的,當然還是古蠍子,古蠍子對他,倒沒有多狠厲的眼色,甚至臉上還帶著意味深長的笑意,但古蠍子每看他一眼,他心裏都一陣顫栗!


    但他仍努力,豎起耳朵,希望能聽清古蠍子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


    猴腮老四?——記住了!


    古蠍子萬事小心,行蹤不定,每一個和他有關係的人,都要記下來,有朝一日,找他報仇,就用得著了。


    小外甥?!——呸!去你的死娘,王八蛋才是你外甥!


    三十五個大洋?——媽的黃世仁,原來他從人販子手裏買他和石頭等童工,是三十五個大洋,但他說的,和賣身契上寫的,卻是四十個大洋!


    等等!


    誌遠突然捕捉到剛才入耳的一句!


    古蠍子說,“這小子太淘氣,自己往賣人的大車裏鑽!”


    誌遠心裏格登一下,這說明,和他掉包,留在蠶房夢想著當小六爺的林忠,架不住古蠍子的拷問,肯定已經什麽都招了!古蠍子已經知道,自己和林忠掉包,從蠶房逃出,並不是被石頭脅迫,而是自己主動做的!


    這鍋可就大了!


    這說明,古蠍子肯定已經認定,自己尊師孝順,什麽扶師傅上炕上坐,那些都是裝的,如果真的那麽尊師孝順,就不會冒險逃走了!


    古蠍子目光如炬,又心狠手辣,林忠哪裏是他對手,又哪裏能騙得過他!


    怎麽辦?


    林忠不是他的對手,自己呢?


    誌遠自問,他還真的糊弄不了這個古蠍子,古蠍子看人的眼神,好像能看到人的心裏!


    再次落入古蠍子的手裏,等待他的,會是更淒慘的命運!


    誌遠一念及此,人又軟了,古蠍子,實在太可怕!


    腿一軟,身子向下一墜,身子的重量又重新全聚在被吊高的雙手上,人又搖晃了起來。


    一搖之下,看到了房頭。


    房頭的表情,讓誌遠嚇得又站直了!


    房頭一臉的興奮,雙手緊張的握在胸前,當誌遠看到他時,他甚至悄悄的用手指,指了指他自己。


    誌遠馬上意識到,房頭為什麽興奮,心中暗叫不好!房頭可別這時候和他套近乎,房頭這個他用性命換迴來的信使,決不能被古蠍子發現!


    房頭確實興奮,眼看誌遠就要被活活打死了,這節骨眼上,誌遠的舅舅帶人來了,誌遠有救了!而且看誌遠舅舅的架勢,極有可能用錢把誌遠帶走!


    誌遠的舅舅一身大毛衣服,看著可是個有家底子的人,能救誌遠,最好也能把自己也救出去,房頭剛才用手指,悄悄的指了指自已,就是想讓誌遠,看在兄弟的份上,讓他舅舅把他也給一起贖了!四十大洋是一筆不小的錢,這雖然有點厚臉皮,可這裏真不是人呆的地方!錢就當是借的好了,自己以後做牛做馬,也會把這錢還上!


    誌遠那麽聰明,應該能明白他的意思,房頭甚至衝著誌遠,悄悄的做著“我”的嘴形,提示誌遠,房頭熱切的看著誌遠,期待他的迴應。


    誌遠看了房頭一眼,那一眼,冷酷而嚴厲,充滿了警告的意味。


    房頭心裏一沉,媽的,難道誌遠怕他舅舅多花錢,不肯為他開這個口?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白山夢雪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惠風明月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惠風明月並收藏白山夢雪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