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當家的一個親信崽子,受命監視順天,順天抱著孩子迴了屋子,跟著就簾子放下,人再不見出來,看了一會,還是沒動靜,那個崽子不免不放心,蹭到門邊,準備向裏麵張望,手還沒碰到簾子,肩上就被人一拍,迴頭一看,嚇得一哆索,身後的人不是別人,正是順天。


    “兄弟,找我有事?”順天笑問。


    那崽子隻覺得心跳加快,氣都有點喘不順:明明見順天進了屋沒再出來啊,怎麽他人在外麵!跟著就看見順天手裏,拿著孩子用的屎尿桶,才暗舒一口氣,心裏安慰自己說,沒事,是自己眼花了沒看到他出來,人家就去拿了之前曬在牆邊的屎尿桶就迴來了。


    那崽子也是有準備的,攤開手,手上一小包桂花糖:“六爺,不找你,找遠子,給他糖吃。”好在有準備,不然都不知怎麽掩飾。


    海山假裝沒看到他神色有異,很熱情的挑起簾子,對那崽子客氣道:“小孩子家家的,你們別老寵他,快,進屋坐。”


    那崽子瞄一眼屋裏,也沒什麽異常,把糖給小誌遠,客套兩句趕緊就溜了,退到院子裏繼續監視。


    那崽子走後,海山迅速閃到窗邊,窺探著院子裏的動靜,院子裏不見全升,倒是看看到掃北,進了議事廳。


    如果沒猜錯,大禿頭軍師全升等人,現在應該全在那裏,估計已經埋伏好槍手,正準備收拾他呢。而他是綹子裏的總催,殺他也是要和其他各位當家先通氣的,所以把掃北也叫了進去。


    海山想了想,把腰裏的匣槍拔了出來,打開昨晚就已經打包好的包袱,把槍和備用的子彈都放進去,包好。然後放在櫃裏,關好門。


    議事廳就是龍潭虎穴,他帶不帶槍都於事無補,說不定還是禍害。


    昨天大當家的答應了他,今天上午讓他拔香頭子,此時早飯已過,差不多是時候了。海山在思量,是在這等大禿頭來傳喚呢,還是自己過去,求見大禿頭。


    海山感覺心很亂,甩甩了頭,鞋也不脫,上炕,盤腿坐下,閉目打坐調息,生死關頭了,他不能亂了心。


    小誌遠雖然還小,才3歲,可他很聰明,他明顯感到今天氣氛的不同,他乖乖的邊上坐著,心裏充滿警惕,一句話不敢說。


    他今天早上睡醒的時候,他發現他是睡在爹爹的臂彎裏的,除了生病,他爹是要他自己睡的,絕不會抱著他睡,而且醒來的時候,看到他爹爹正默默的看著懷裏的他,爹爹眼睛裏紅絲滿布,胡子拉茬的,這讓他的樣子看起來有些可怖,但爹爹摩挲他肩背的手,動作卻極之溫柔。


    打坐中的海山,睜開了眼睛,一臉堅毅,是時候了,他決定不等傳喚,直接去找大禿頭。


    海山跳下炕,吩咐小誌遠:“遠兒,你乖乖在屋裏呆著,哪都不準去,聽到沒。”


    以前,海山叫小誌遠“遠子”的,可綹子裏的人,有些人跟老杜頭叫誌遠“遠遠”,更多的人跟著海山叫他“遠子”,海山不想和別人叫得一樣,後來便改了叫他“遠兒”。


    海山深吸一口氣,正準備挑簾出門,小誌遠撲了上來,雙手拉住了他的衣服的後擺,眼睛裏滿是驚恐和不舍。仿佛隻要一鬆手,他的爹爹就會飛了,從此再見不到他。


    孩子的眼神,刺痛了海山,彎下腰,對孩子溫言道:“放手,聽話,乖乖呆著,等爹迴來。”


    “爹,我和你一起去!”


    “大人的事,你摻唿個屁!放手!”


    小誌遠緊緊抓住海山的衣服,沉默又倔強地不肯鬆手。


    海山兩眼一瞪:“放手!”


    這孩子平時很聽話的,今天是怎麽了?!


    孩子還是沒鬆手。


    “放不放?!”海山有點火了,揚起手作要打孩子一個嘴巴狀。


    小誌遠仍固執的緊緊拉著他的衣服。


    媽的這是吃錯什麽藥了,關鍵時候了,還他媽的跟老子犯倔!海山一時火起,雙手用力把孩子的手掰開,然後提起他,一腿抬起,把孩子橫放腿上,在他屁股上狠狠的抽了一巴掌,然後把孩子往炕上一放,頭也不迴的朝門口走去。


    海山打起了簾子,可腿卻沒跨出去,因為沒聽到身後孩子的哭聲,這不對勁。


    剛才那一巴掌,打得並不輕,海山練武之人,內外兼修,手打人是很痛的。以前若是這麽打孩子屁股,孩子肯定是會疼哭的。


    海山忙迴頭看向孩子,孩子眼淚汪汪的,已從炕上爬下了地,正要追來,看他迴頭,怯怯的止住了衝過來的勢頭,就那麽站著,眼神裏有比剛才更深的驚恐和不舍。


    海山心裏一陣抽痛!


    挑著簾子的手垂了下來,海山迴身,彎腰把孩子抱了起來,撩起腰帶,幫他擦去淚水,然後把他放在炕上,為他整理好衣衫,小誌遠長得漂亮,衣衫幹淨整齊的話,會更顯可愛,如果今天真的劫數難逃,那麽希望大禿頭全升那些人,會因為孩子的可愛而放過孩子吧。


    然後開櫃子,拿出一頂漂亮的虎頭帽子,仔細的替他戴好。


    這是一頂紅色錦緞繡花,虎耳朵和帽沿,用白狐狸毛出鋒,非常漂亮的虎頭帽子,是從來不搶別人東西的軍師,搶了來給小誌遠戴的,如果自己一會在議事廳失了手,自己必死無疑,孩子很可能也逃不了被屠殺的命運,海山希望軍師能看到這帽子,對孩子心生憐憫,或者孩子可因此逃得一條小命。


    他以前說過,他和他的遠兒,“兩個人,一條命”,那是他決不放棄他的遠兒,願和遠兒同生共死。但如果今天真的劫數難逃,那麽請神靈忽略他的這句話吧,他死就算了,讓遠兒活下去。


    海山雙手撐著孩子的腋下,抱他在炕桌上站著,和自己臉對臉,很認真的對他說:“遠兒!你是男子漢知道不,爹和你說過多少次了,男子漢流血不流淚,別哭了。爹正在過一個坎,你乖乖的聽話,爹才好過這個坎。知道不?”


    “嗯!”孩子應了一聲。抽著鼻子,把原來緊緊抓著海山胳膊的手,慢慢鬆開了。


    “乖!”海山輕輕撫摸著孩子的頭。


    他知道,他的遠兒不願與他分離!


    他又何償願意和遠兒分離!


    海山突然一把把孩子擁在懷裏,緊緊的抱著他,好一會兒,才在他耳邊輕聲道:“如果爹以後不在了,你要記住爹以前教你的,好好活下去。聽話,坐好,等著爹。”


    說完,把孩子放在炕上坐好,義無反顧的走出了屋子,向著議事廳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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