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勝者為王,敗者為寇。


    所以當刑天戰敗,頭顱被飛鷹叼走——世人皆知這是勝利者黃帝在借此在威懾六合八荒,卻不知在這背後,昔日的戰神變作了今日的小醜。


    從此,刑天便嚐盡了世態炎涼,生前擁有的榮譽、地位、兄弟、部下、女人統統離自己而去,


    所有人都說他錯了。


    為什麽錯?


    因為戰敗即是錯,不論事情原委如何,勝利者指著失敗者說你錯,你便是錯;說你是豬,你便是豬!


    沒有緣由。


    他追著飛鷹,踏遍山河大川,見到他的人要麽是把他當做畸形的怪物,要麽是把他當做一個可笑的小醜。


    於是他向日月發誓,等他找迴頭顱,恢複神力,必定集合昔日部下,討伐上天諸神!


    這一年一年,十年十年,百年百年,千年千年,他受到多少恥辱,對那上天諸神的怨恨就有多少!


    直到五百年前,飛鷹被獵虎射下,他被封印於此處,更是恨極了這世人的殘酷無情。


    這五百年裏,他日日幻想著破解封印之時,自己將咬斷那解除封印的人的咽喉,食其血,啃其肉,挫骨揚灰,用以生祭自己的大旗,隨後便殺上九重天,屠戮上天諸神,踩踏地上螻蟻!


    可偏偏,來的是隻狐狸。


    而且是隻傻狐狸。


    他已經設好局,等著狐狸為自己解開封印,看著狐狸朝自己走近,他的腹中已經打好騙子的草稿,腦中已經幻想如何咬死狐狸,食其血,啃其肉,挫骨揚灰的畫麵……


    但偏偏,狐狸卻說:誰曉得,被封印在此的東西是對是錯?是該殺還是該放?


    刹那間,他有點想哭的衝動。


    這些話,在當年戰敗之時,他也想聽到有一人對自己這麽說;


    在數千年輾轉流連時,他也想聽聽有一人對自己這麽說。


    然而,


    世人隻會說:


    怪物!


    當誅!


    沒有人會問他是誰,問他要做什麽、會做什麽,沒有人會同情他、幫他,卻早在剛見到他的第一麵時,便已作出決定:當誅!


    但狐狸卻說:誰曉得,被封印在此的東西是對是錯?是該殺還是該放?


    如果不是這句話,他不會多此一舉,直接騙了狐狸打開封印就好;


    可偏偏就是這句話,讓他忍不住操縱自己變出來的傀儡,多問了那麽幾句,他就知道狐狸是不是真的有她說的那麽善良悲憫,他明明知道在那節骨眼上多此一問,隨時隨刻都會讓狐狸察覺出破綻,隻要狐狸有那麽一絲警惕,那他就失敗了,唾手可得的自由將會被自己葬送。


    可是不問,他又不甘心。


    “我頭顱被斬,我想找迴我的頭顱,有錯嗎?”


    “沒錯。”


    “我被關押於此地,是我應該承受的嗎?”


    “不該。”


    “我想重獲自由,不行嗎?”


    “行。”


    在這一刻,刑天覺得,什麽自由、什麽複仇都不重要了,數千年過去了,他求的原來不過就隻是有人短短的幾句肯定。


    “別殺我,行嗎?”他低聲哀求著,全身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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