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前緣(下)


    瑤素望了望麵前越來越稀少的魂昭樹,心裏約莫著應該很快就能找到出口了。


    因著之前加強結界的力量應付天雷,在加上身上的傷口未愈,瑤素體內的靈力耗損嚴重,不得不坐下來再次調理內息。於是他們一人一獸坐在空曠的地上,一個閉著眼睛調息,一個頗為閑適地蹲在地上注視著麵前之人。


    三個時辰後,略帶慵懶的聲音傳來,“感覺如何?好些了麽?”


    瑤素睜開眼睛,驚奇地望向麵前的魘月,“雪狼小弟,你居然會說話?”


    他瞟了她一眼,隱隱帶著不屑的倨傲:“我有說過自己不會說話麽?”隻不過之前太虛弱,而說話又太耗費元神而已。


    瑤素微微眯起眼,瞪了他半晌,他也直直地迴視她,幽綠的眼中透著幾分似笑非笑。瑤素眉目一轉,站起身子歎道:“既然雪狼小弟能說能跑,十分神清氣爽,委實是在下多管閑事,那我們就在此別過吧,後會有期。”


    “慢著。”魘月站起身子,瞥向她。


    瑤素十分和藹地迴頭一笑:“雪狼小弟莫不是要報恩麽?”


    倒是個伶牙利齒的女子,魘月盯著她,緩和了下語氣:“在下確實在曆劫,既然姑娘要仗義出手,莫不該做完麽?”


    瑤素望向他,停住,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狀:“如此說來我倒委實該好人做到底。可是我消耗了這麽多靈力為你擋天雷,但雪狼小弟你居然連一句話都吝嗇開口,仿佛並非很情願受我情。”


    魘月眯了眯眼,眼中的幽綠越發得森然,“那你莫不是要我為你結草銜環,做牛做馬?”


    完全無懼於他眼底的冰冷,她麵容頗為肅然道:“結草銜環、做牛做馬太過言重,我本不是為了得到如此恩報才出手相助的,這委實有違我做神的道義。不過雪狼小弟你之前毫不理睬在下,讓在下實實有些悵然寥落,不如你逗我開心一下如何?不然約莫這結界的力量也會隨著在下的心緒陰晴不定,起伏萬千,萬一這天雷一個不留神劈了進來,在下倒是並無大礙,但要是一不小心恰好劈到雪狼小弟你如今這副嬌弱的身子骨,在下便是甚為憂慮,甚為憂慮了啊。”


    魘月眸底深處劃過一道幽光,斂了斂道:“那你說說想我怎麽做?”


    瑤素興致盎然地打量著他,銀白的皮毛中還夾雜著罕見的金絲,神情十足的倨傲不屑,這麽說並非一個簡單的妖魔囉?那麽……一個念頭劃過心坎兒上,她嘴角忽然咧開一個笑,突然湊近摸了摸他的頭,“我還沒聽過雪狼的叫聲呢,來,叫兩聲來聽聽。”


    魘月綠幽幽的眼睛眯了眯,居然真把他當做一般的野獸!


    瑤素見他定著眸怒瞪著她,才恍然覺得自己可能玩笑過分了些,忙說:“我隻是說說玩笑而已,玩笑而已。”


    魘月又睇了她一眼後,轉開目光,那眼神仿佛在說還好你識相。想他魘月活了一萬年,還無人敢在他麵前如此放肆,這個小丫頭倒還真敢。


    瑤素有些悻悻然,真是無趣,平素都是她欺負人的,今日竟然被一隻雪狼咽得說不出話來。其實倒不是怕他,他如今隻是一個法力全無,被打迴道本源的妖魔。可是下意識裏卻總是忘不掉之前在魂昭林剛遇到他時的那個心如死灰的表情,所以當時想都沒想就救下他。


    或許他們是真正的通病相連,同樣想憑一己之力逆天而行,卻也同樣的無力迴天。其實,他們隻是想好好地活在這世上,而她,隻是想永遠陪在師父身邊而已。


    她轉過眸,又輕輕地撫了撫他的頭:“你的劫應該是走出這片魂昭林,便算度過了吧?”


    魘月嗯了一聲,算是應承。


    “甚好,”她站起身繼續向前走,笑說,“我們走出這片魂昭林,你便算安全無恙了。”


    魘月跟著她走,“你為什麽來采魂昭之根?”


    約莫是沒想到他會主動關心她之事,她微怔了一下,然後微微垂下頭,“我是為我師父采的,他受了很重的傷,必須以魂昭之根和其他藥為引。”


    他確實聽聞過上神離墨為封住獄界封印,損耗了頗多修為,莫非還受傷不輕?“其他藥引是什麽?”


    “龍吟香、冪川水、蛇馥花、還有陀羅草。”


    魘月猛地抬眸,神情複雜地望向她:“你說的這些隻有五禁之地才有,你知道就算你法力再強,等你真正聚齊這五種藥引時,可能連你的命都沒有了麽?”


    瑤素淡淡頷了頷首,“我自然知道。”就是再清楚,她也必須如此,她已經別無選擇了。


    “這世上再找不到比你更蠢的人了。”魘月聲音很淡,聽不出一絲情緒。


    瑤素並不甚在意,風掠起,一頭墨發微微飛揚,笑得很淺道:“這世間之事在做與不做間,端是看你願不願意,無關乎值不值得。或許有一日,你也會遇到這麽一個人,到那時,蠢與不蠢就在一念之間。”


    魘月默然不言,心中卻十足的不以為然。


    “呦,魘月大人曆劫之時都能找到如花美眷從旁協助,當真是豔福不淺啊。”魘月和瑤素麵前驟然多出四道人影,朝著他們陰狠地冷笑。


    “連這裏都找得來,看來你們為了報仇倒是煞費苦心。”魘月眼神輕蔑地瞟向他們。


    “可不是麽?若是我們早知道你正在曆劫,還會等到今日才找上門?不過看你此刻這副狼狽模樣,倒也不晚,嘖嘖,真沒想到魘月你也有今日,曆劫的滋味不好受吧?委實是天助我也,天助我也啊,三弟,我們總算可以為你報仇雪恨了,哈哈哈哈……”


    瑤素瞥向他們,笑了一下:“諸位莫不是一時興奮過度,都當我是死的麽?就算你們想殺他,也要問問在下是否同意吧?”


    魘月怔怔地望向她,她亦迴眸衝他笑,一副頗有興致的表情道:“雪狼小弟,你和他們有什麽仇?說來聽聽。”


    魘月凝視了她片刻後,轉過眸,仿若漫不經心地說:“倒也沒什麽深仇大恨,不過是他那什麽三弟沒本事拴住自己的女人,我自然就代為**一下,哪知他不但不感激,反而找上門來要尋仇。象這種沒用的廢物活在世上也無甚用處,我就順道讓他提前元神寂滅了而已。”


    瑤素古怪地盯著他,女人……**……麵上突然一紅,微微咳了一聲:“沒想到白狼小弟甚得女子歡喜,委實是不錯,不錯。”


    她想了半天,也就隻想出這麽個詞出來,又在心裏琢磨了半晌,目光倏地轉向那四人道:“我雪狼小弟的話你們也聽到了吧?我私以為討女子歡喜本也個技術活兒。雖然白狼小弟的做法太過激烈了些,委實不值得提倡,但總歸是你們三弟自己技不如人。既然你們三弟已經元神寂滅了,即使你們找他報了仇,他也不能活過來,還白白多造了一條殺孽。這樣吧,我幫你們訓斥一下他,導他迴頭是岸,走向正道。至於你們,幹脆就從哪裏來迴哪裏去吧,如何?”


    魘月噗嗤一下笑出聲,真虧她想的出來,她師父平素就是這麽教導她的麽?實實是有趣得很。


    “你是什麽東西!”帶頭男子氣得倏地喝住她。看她全身是血跡,衣裳也破破爛爛的,還在硬撐著幫這妖孽擋天雷,哼,肯定是他的相好。想他們空手而歸,簡直是癡人說夢!


    “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今天我既然救了他,就絕對不會讓你們動他一絲一毫,不然我豈不是白白耗了這麽多修為麽?”


    為首的男子嗤笑了一聲:“就憑你麽?我是看你身為女子,且和你無冤無仇,這才懶得為難你。你要是識相的話就趕快走,別擋著我們兄弟的道,不然可別怪我們不講道義。”他雖看她一副身受重傷的樣子,約莫法力也流失了不少,不過口氣倒是挺大,多少還是有些顧忌的。


    “就是,你看你一副風一吹就會倒的樣子,你真的要幫這個快要死的魅妖麽?嗬嗬,看你小模樣倒是長得不錯,是個小妖吧?不如跟了我們兄弟幾個……”其中一個男子猥瑣地盯著瑤素說,另幾人立即發出心領神會的□聲。


    瑤素眼中一道厲光閃過,他們瞬間被彈出幾尺之外。“我的法術雖不高,但好歹是師父的徒弟,要是連你們幾個名不見經傳的妖魔都打不過,豈不是太不學無術了。”說罷,右手一伸,懷抱中立即多出了一把古琴,幾個音符下來,一圈圈音波向著那三個妖魔的方向射去!


    他們連忙聚集全身內力抵擋,無奈音律的節奏越來越快,音波擊出的靈力隨之越來越強,那三個妖魔□乏術,雖苦苦抵擋,身上依然多出了許多猙獰的血痕來,劇痛陣陣襲來。


    怎麽會這樣?那帶頭的妖魔驚恐地抬眸,突然大叫了一聲:瀝素之琴!神族之人!莫非她就是傳聞中上神離墨的徒弟瑤素!“月神饒命,月神饒命啊……”幾人連忙邊慘叫邊跪地求饒。


    瑤素見他們快抵擋不住,便收住琴聲,抬眸歎道:“非要弄得滿身是傷才肯收手,這又是何苦呢?你們快走,不過記住,不要找我雪狼小弟的麻煩了,有本神罩著,你們甭想動他一根毛發,知道了麽?”


    “是是是……”幾人聞言,趕緊逃命似地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們剛消失,瑤素口中的鮮血便猛然噴了出來,身體倏地滑落下來,魘月連忙接住她,隻見一張蒼白無比的臉。


    “你怎麽樣?”魘月沉聲問。


    “無礙,不過是剛才撫琴不小心動了體內靈力。”她委實沒想到魂昭的妖力如此強大,連瀝素都撫不了,但如果不借助瀝素之力,恐怕連剛才那幾個小妖魔都對付不了。


    等她真正收集完剩下的兩種藥引,恐怕元神虛耗便到了盡頭……瑤素定了定神,吃下幾顆丹藥,又調理了許久內息,臉色終於漸漸恢複,望向一旁的魘月說:“我們快快出去吧。”


    “你確定自己行麽?”魘月瞥向她,雖然臉色比之前好許多,不過仍是十分虛弱。


    “嗯,我無礙。”


    一個時辰後,四周終於不再見魂昭,瑤素四下一望,確信他們已經走出了魂昭林,臉上露出笑,望向魘月說:“終於出來了,想必不久你的法力就會恢複,我也該離開了,雪狼小弟,我們就此別過吧。”


    “你剛才有聽到我的名字吧?”


    “嗯?”瑤素聽到他們之前喚他魘月,驟然反應過來,“好吧,魘月,我也該離開荒野之穹了,我們……”


    “你為什麽要救我?我是妖魔,你們上古神族不是一向自恃血統高貴麽?”魘月看向她,打斷道。


    這個問題問得瑤素一時有些怔。


    魘月繼續說:“同情抑或者是憐憫?你不覺得把你的慈悲之心惠澤到了荒野之穹來,太過荒謬了麽?”


    瑤素盯著他,許久才說:“救你,是因為我覺得我們同命相連。”


    魘月愣住。


    “我從你的眼中看到了哀傷,絕望,而這些正好是我如今的心境。或許理由不同,但我們都想要好好活下去,可惜我已經沒有多少時日了,是以我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她琉璃色的眸子注視著他,“魘月,你會麽?”


    一瓶丹藥忽然浮現在瑤素麵前,“這是龍吟香,我不喜欠別人的恩情,這是我還給你的,算是抵你對我的救命之恩。”魘月淡淡道。


    瑤素抬起手,接住浮在半空中的瓶子,笑:“魘月,謝謝你。”


    天地間昏黃的一片,四周一片荒蕪,隻留下一個蕭瑟的背影。


    有些荒涼,有些孤獨。


    他忽然迴過頭來:“我們以後還會見到嗎?”雖然知道不可能,可是還是想問。


    瑤素心中答案分明,卻不想如此感傷,隻道:“也許會,也或者永遠都不會了。”


    魘月沉默了片刻,終是問出:“為了救他,你真的寧願元神寂滅?”他委實不懂何以至於為了另一個人不惜以性命相換?而這個蠢得不能再蠢之人尚還是他的救命恩人。


    瑤素微微轉身,天際邊已有一抹霞光初現,猶如九重天外長明璀璨的奇天幻境,“或許以後你會遇到那麽一個人,到時你便知道我的心境了。魘月,保重。”她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聲音輕輕淺淺,柔和如水,卻似一株桃花在清風中緩緩綻放,長生不滅。


    彼時,在昏黃漸褪,朝霞將升的天地間,讓魘月記住了一道渾身帶血卻異常清晰的身影。


    以前的瑤素,如今的拂瑤。


    姑娘們!我最近前所未有的勤奮了,表揚我吧~o(n_n)o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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