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師


    夜淵淡淡頷首,拂瑤微笑:“布置得很雅致。”


    “你喜歡就好,”夜淵說著,忽地又一頓,“這些日子你在荒野之穹想必也不曾睡過一個安穩覺,你先休息一會兒,待晚膳時候我再來叫你。”


    拂瑤忙點頭,不過嘴上仍不忘客氣:“那有勞夜淵上仙了。”


    夜淵黑亮的眸子霎時就象被無邊的夜色籠罩,漸漸黯了下來。房內頓時一片靜謐,隻有窗外偶爾傳來的蟲鳴鳥啼。


    莫不是又說錯話了?拂瑤有些琢磨不透,但更多的是茫然無措,剛才……她沒說什麽吧。


    “你可以不喚我夜淵上仙麽?”他忽然說。


    “嗯?”拂瑤很意外,望著他的寂然的美眸微微出神,這是何意?


    他溫和地解釋說:“我是說你不用如其他人一樣叫我。”


    那要叫什麽?夜淵?上仙?還是殿下?又或者……她忽地眸光閃動,脫口而出說,“那不如喚你師父,你教我法術好麽?”


    夜淵原本寂靜無波的眼眸霎時閃過一道灼亮的光芒,隨即又如曇花般乍現般漸漸沉寂下去,僅僅是直直地凝睇著她,不說話,亦不作聲。


    他心下有些恍然,從來沒想過數千年後,還能再聽到這兩個字。


    拂瑤見他如此表情,才驚覺自己玩笑過分了,連忙說道,“夜淵上仙不必當真,我不過是說笑而已。”


    隔著一小段的距離,拂瑤瞧見他的眼神明了又滅,暗了又明,連眉頭都微微蹙起,好像在思索一件前所未有的難事一般,半晌後,才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唇邊扯出一個笑說:“如此也好。”


    這下倒換拂瑤震驚了,她也僅僅是如此一說,玩笑之心實實多過認真,委實沒想到他竟真的應許了,躊躇了半晌,才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夜淵上仙是當真的麽?”


    雖然她的資質尚算得不錯,不過夜淵上仙數萬年也就得之前一個徒弟而已,定是不輕易收徒的,這番這麽輕易就應承了她,倒叫人有些難以置信。再者……倘若是因為今日被她一戲謔,迫不得已才應承下來,那她心裏誠然也是過意不去的。


    “其實我僅是隨口一說,夜淵上仙不必勉強自己應承……”


    拂瑤剛要解釋,卻見他緩緩走到她麵前,“你怎知我是勉強自己應承下來的?你覺得我是隨便收徒弟的人麽?”


    隨即自袖中取出一塊晶瑩剔透白玉,緩緩遞到她掌中,“如果你願意,就收下吧。”


    拂瑤垂眸望向掌中的玉佩,上麵刻著一個“淵”字,字體蒼勁有力中又略帶著超然脫俗的飄逸。


    拂瑤怔怔地望了玉佩半晌後,終是把玉佩收緊,握入掌中。


    她並不是矯情之人,既然他是認真的,那便確是一樁好事。畢竟能得夜淵上仙指點,是許多人都求不來的,如今卻如此輕易便答應收她為徒,想她已是八輩子修來的福分,還有什麽好扭捏的呢?


    隨即走到桌旁倒了一杯清水,走到夜淵麵前輕輕跪下,抬眸衝夜淵粲然一笑道,“師父,請喝茶。”


    夜淵淡笑著接過水杯,微微酌了一小口。


    拂瑤跪下磕了個頭後,夜淵便立即扶她起來,“不用了,不過繁文縟節罷了。”


    他頓了頓,又溫和一笑,“不過靈霄宮倒是應先知會一聲,稍後我會親自告琉鳶。”


    拂瑤點頭,想到自己終於有師父了,心中既有幾分新鮮,又有幾分歡喜。


    之前在靈霄宮時,為了使弟子們的修為能盡可能均衡,所以長老們和大護法都會輪流為他們教授課業,但無需以師徒相稱,除非象妙穀一樣隻修煉一種法術,才隻拜一位為師,且以師徒相稱。所以如此算起來,夜淵上仙才算是她真正的師父。


    “那從今以後,我喚你瑤兒可好?”


    拂瑤直覺地點點頭,這個名字倒很是好聽,“隨師父喜歡。”


    夜淵但笑不語,連帶著眼眸都盛滿了點點光輝,美得令人屏氣。


    拂瑤覺得師父這次臉上的笑容,才好像是真正在笑。以前見到他,委實是九重天上的仙姿玉骨,渺然飄逸得不似真人,眼波之中全然是寂靜無波,沉似寒潭,偶爾露出些笑意,也覺得如此渺遠哀傷,有時甚至覺得他如一縷輕煙,如何都抓不住。


    其實如師父這般好看,若是平素都能如此笑,想必天下會皆無顏色吧。


    拂瑤這一覺睡得是難得的香甜,幾乎是一覺無夢。


    待她醒來之時,幕色已然漸漸沉下來了。


    她坐起身,目光順著窗外望出去,夕陽的餘暉灑在白白的雲朵上,暈開一團淡緋色,窗前的櫻花樹在淡柔的霞光中顯得愈加芳菲動人。


    拂瑤托著下巴,手擱在曲起的膝蓋上,望著眼前的景色發怔。突然覺得這樣的的景色象是瞧了幾千幾萬年似的,心裏莫名覺得安生了許多。


    她穿起鞋走到窗前,伸了伸腰板,頓時覺得元氣亦恢複了不少。看來師父說此地的仙氣鼎盛實實是有些道理的。


    剛想著,就瞥見窗外不遠處有個素白的身影在露天空地的小木桌上擺著飯菜,片刻後,兩盤素菜便整齊擺放在桌上。


    轉身迴廚房,不消片刻,他白玉如蔥般修長的手指便輕扣著兩碗冒著騰騰熱氣的米飯走出來,剛放下碗,他又好似想起了什麽,步態飄逸地穿迴廚房,端出一盤肉來。


    拂瑤臉上微微一紅,看來師父倒是記住了她喜肉的嗜好。


    她從房間走出來,夜淵正好抬眸望見她,臉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睡醒了麽?”


    “嗯,”拂瑤笑了笑,“師父的廚藝真好,我是被這香味給熏來的。”


    夜淵輕輕舉筷,夾了些肉盛在她碗裏,笑道,“你多吃些。”


    “嗯。”拂瑤此刻並不如上頓那麽饑餓,便慢條斯理地品嚐起來。


    細細一嚐才覺得這味道與上頓那烤雞的味道很有些不同,肉質亦更加細膩潤滑,連帶那兩道素菜亦是清淡可口。


    “師父做得委實是好吃,可是為何平素都隻喝百花仙露?”


    夜淵優雅地放下筷子,用絲帕輕輕拭了一下嘴唇,溫和說: “百花仙露是采花草純粹之氣而成,對增進修為助力很大,再加上……”他頓了頓,繼續說,“我一人慣了,倒就難得花心思在上麵。”


    拂瑤望著他異常平靜的眸子,心中突然生出許多憐憫來,他應該很寂寞吧?


    靈霄宮素來熱鬧,她平時不是在和玄夙一起為非作歹,便是和紫薇妙穀這些師姐妹們一起說說笑笑,即便是修煉法術亦是和師兄師姐們一起,對於寂寞的體會著實不多。


    而他卻獨自一人度過了數以萬計個日日夜夜,一直都如此靜寂,一直都是一個人,連唯一的徒弟都離他而去,難怪他如此飄逸脫俗地不似真人。


    拂瑤想了半晌也不知道怎麽寬慰他,最後隻說了一句,“那日後我下廚為師父做飯吃可好?不過我的廚藝自是比不過師父的。”


    雖是極其尋常的一句話,夜淵握住竹筷的手卻明顯的一頓,望向她漆黑淡眸帶著笑意。“嗯,好


    。”


    拂瑤見他笑了,唇邊也不自覺地跟著揚起一抹弧度,繼續低頭吃著飯,片刻後又想到既然拜了師,自然是要學藝的,便問,“那師父何時教我法術?”


    夜淵微微凝神思索了下說:“你如今仙氣虛弱,我先教你一些心法,調理好身體後再傳你法術。”


    “好。”其實拂瑤倒不覺得自己身子真有什麽不適,除了偶爾有的心絞痛之外。


    “另外,你每日辰時到上次遇見我的溫泉池中調息,那裏仙氣乃是靈觀山最盛之地,有助於你盡快恢複。”


    拂瑤應了一聲,“那口溫泉與天宮的禦心泉有一樣的神效麽?”


    “嗯。”


    “哦。”原來如此,沒想到這靈觀山亦處處是寶。


    晚膳完畢,夜淵打開玄天鏡,與大護法、長老們商議部署六界防守之事,拂瑤便先迴自己房裏。


    她之前是睡足了覺的,如今是再也困不著了。閑來無事,她便坐在梳妝台前凝神地望著窗外出神。


    百無聊賴之際,便點開了玄天鏡,但是依然看不到玄夙影子。


    琉鳶不是說他已經迴靈霄宮了?難道是出了什麽事?


    拂瑤又重新點開玄天鏡,眼前驀地出現了紫薇的影像。“師妹,靈霄宮近來可好?”


    “拂瑤師姐,”紫薇麵色是難掩的驚喜,“總算是瞧見你了,你還好麽?大護法說你和夜淵上仙在一起,是麽?”


    “嗯,我沒什麽大礙,不必擔心。”拂瑤忽地一頓,“對了,玄夙可好?為何我用玄天鏡還是聯絡不到他?大護法不是說他已迴天宮了麽?”


    “嗯,他已迴天宮,不過近日正在休養。”


    “休養?”拂瑤皺眉,莫非蒼陌……“他受傷了麽?”


    紫薇搖搖頭,“玄夙師哥原本迴來之時倒沒有大礙,不過日前來了一位法力高強的妖魔,所以……”


    “誰?”拂瑤微微眯眼,莫非是魔帝紫魄?心下一忖後,又覺得應該不會如此快,他才剛剛蘇醒,就算要興風作浪也要等到他的法力完全恢複之時吧……


    紫薇言辭有些吞吐,半晌才訕訕道:“是鬼王魘月,他說……他說是來尋他夫人的。”


    “他?”拂瑤震驚地說不出話來。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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