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遇


    拂瑤移目望向眼前之人,頓時領悟何為樂極生悲。


    彼方激烈糾纏的兩道光影倏地頓住,邪莫望向玉**的人,神色難掩激動:“尊上……”


    紫魄則目不轉睛地望著拂瑤,唇邊綻開一朵異常妖冶之笑,“素兒,你終於來了。”


    什麽素兒?拂瑤有些怔住,“閣下你認錯人了吧?”


    紫魄發冠以剔透罕見的緋血玉束起,雖一身黑色暗紗窄袖長袍,卻從衣領,長袖到正襟上都繡著雍容華美的暗紫色牡丹,花瓣邊以鎏金細線勾勒,加上本就不俗的絕顏,整個人散發著一種邪肆的華貴之感,美麗卻讓人心生懼意,不敢接近。


    “素兒連爹爹都不認得了麽?爹爹真是傷心。”


    這是何意?拂瑤驚詫,“爹爹……”莫非魔帝曾有一女?為何她從未聽聞過?又是……為何喚她?拂瑤隻覺得無數的不解和困惑縈繞在心間,一時間卻不知從何說起。


    “乖。”他親昵地拂過她耳際的長發,手在她耳際淡粉色的印記處驟然停住,紫眸頓時暗了下來,被封印了記憶?


    不過……這樣也好,記不起以前的事了,前塵往事就一筆勾銷……


    “魔帝既然醒了,那我就懶得白費力氣了,”蒼陌望向紫魄,沉聲說,“交出獄界之鑰。”


    紫魄隻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轉眸望向邪莫,“他是誰?”


    邪莫恭敬地垂首,“他就是妖皇。”


    紫魄不屑道:“看來本帝沉睡期間,不少牛鬼蛇神出來礙眼,你把他解決掉。”


    “是。”


    邪莫立即出招,無數光刀向蒼陌直逼而去,蒼陌眼底掠過一道狠色,立即飛身躲開,同時射出無數白色的光箭,困住邪莫,兩人又是一陣生死相搏的纏鬥。


    拂瑤見狀,心中正著急脫困之法時,紫魄眸光突然朝左邊一凜,一道流光飛閃,壁洞立即被炸出一個大窟窿。


    不借助任何神器,甚至連手掌內力都無需使,僅憑意念控製竟就能有如此高強的法力!拂瑤心底生出一些懼意,連退了兩步。


    “出來。”紫魄望著窟窿的方向,麵色驟然肅殺。


    話剛落音,一身絳紅似火的身影突然矗立在偌大的洞中,神色不疾不徐,笑容卻明豔勝四月天。


    除了琉鳶那個**大護法外,自然不作第二人想。拂瑤心中一喜,他來得正是時候,她正愁沒法脫身呢。


    “嘖嘖,魔帝提前蘇醒,我們遠在仙界都感應到了,特地趕來祝賀!”琉鳶一貫極愛笑,但此番笑起來,卻是十足的笑裏藏刀。


    “你是誰?”紫魄冷如寒潭。


    “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一定要逆天而行,我這把老骨頭自然是要來湊湊熱鬧的,不過……” 琉鳶眼波一轉,睇了拂瑤一眼,“不知魔帝扣下我們靈霄宮的弟子是為什麽?”


    紫魄眸中深沉得很,“素兒與你們靈霄宮何幹?本帝從今以後絕不會讓素兒離開我一步。”


    琉鳶不由嗤笑道,“素兒?魔帝不會是還沒睡醒吧?你如今扣住的是我們靈霄宮的弟子拂瑤,我可不知道你說的素兒是何人。”


    當年,若不是他暗中使計謀,他與夜淵的前世也就是離墨,合力才從獄界救出元神快要散盡的她,離墨又以自己三魂七魄中的一魄為祭,生生以一己之力逆天而行,扭轉乾坤,終才保得她聚齊元神,重新轉世,但身上的滅魂劫卻終究無法躲開。


    唉,輾轉三生三世,第一世元神盡碎,第二世元神寂滅,第三世依然無法躲過滅魂劫。他身為修羲族人,盤古始神的後裔,雖知天地,洞古今,卻無法改命,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一切發生。一直以為他不顧祖訓踏出一心穀,終能為這丫頭化解些許,沒想到宿命依然在繼續,終究是幫不了……而紫魄這妖孽憑什麽提前世?就憑自己曾卑鄙無恥地騙得這丫頭喚他一聲爹爹?琉鳶對此十分不屑。


    “別想和我繞彎子,”紫魄妖異的紫眸更深了幾分,“不管怎麽說,我絕不會放她離開。”


    “她必須走。”淡然的嗓音傳來,一道修長玉立的身影隨之出現,雪一般素潔的長袍上月牙色的暗紋流光許許,隨著他步伐輕踏而來,頓時似有無數水紋流雲在白袍上漾開,廣袖飄逸,襟帶清雅,墨發微束垂順在身後,滑如水,柔如緞,身上似乎氤氳著陳健早起的朝露水霧,純淨無暇地不帶一絲塵垢。


    夜淵,他是九重天外的仙,更是世人永遠都無法企及的神,仿佛一路從畫中走來,身後有一片蓮花乍開,那香,淡雅似無,卻能浸人肺腑。


    他清眸似有些許飄渺,頎長的身軀靜靜地站立在那裏,眼神直直地望向她,靜靜的,卻看不出任何表情,隻是看著。


    心尖兒驀地又傳來熟悉的猝痛,拂瑤緊蹙著眉頭,按在胸前,這痛,好像越來越頻繁了……


    “是你!”魄冷笑了一聲,“要是我不答應呢?”


    夜淵依舊淡淡得看不出任何表情,“你有把握能贏我麽?那大可一試。”


    紫魄拳頭頓時握緊,眸光刹那如墨般沉不可測,此刻他剛蘇醒,元神正虛弱,要與他一鬥確實並無絲毫勝算。


    思緒幾經起伏後,紫魄移目望向拂瑤,放開手說:“素兒,你且先跟她們走,待爹爹完全複原後,定然來接你可好?”


    “嗯,嗯……”拂瑤見他放手,立即瞬間移步到琉鳶的身旁,心中卻十分疑惑,他這話到底是何意?我和他……真有什麽關係?但是不可能啊……


    拂瑤正想著,突然聽到夜淵喚她,“過來。”


    拂瑤連忙移步過去,站到夜淵身旁。


    夜淵細細地端詳了她一番,溫和道:“你無礙麽?”


    拂瑤忍著胸口漸漸過去的疼痛之感,搖頭說,“我無礙的。”


    夜淵淡淡頷了頷首後,才轉目望向紫魄,“我需借你聚魂珠一用。”


    “得寸進尺,”紫魄嗤笑道,“我憑什麽給你?”


    夜淵深深地凝視著他,“你知道我為什麽需要聚魂珠,你若是還念及一絲情分,都應該交出聚魂珠。”


    紫魄的目光在他身上停駐了許久後,收迴目光,對一旁的邪莫吩咐道,“把聚魂珠給他。”


    邪莫緊皺著眉頭,“尊上請三思。”


    紫魄斜目地瞅向他,“連我的話都不聽了麽?”


    邪莫雖不甚情願,但還是把聚魂珠遞到夜淵麵前。


    但轉眸之時,還不忘目光陰鷙地掃向拂瑤,仿佛對她很是厭惡一般。


    對於邪莫毫不掩飾的敵意,拂瑤其實早就察覺到了,心中卻委實覺得無辜。細細一想她這短短六千年的仙壽中,倘若她的記憶尚未退化得嚴重,那麽她與這位冷麵妖魔之間委實是既無殺父之仇,又無奪妻之恨,實實是想不到他看她這般礙眼。


    若要說是模樣礙眼,她自認雖非顛倒眾生,但也尚算是清秀吧,萬萬沒到令人望而生厭的地步吧?委實是難懂啊。


    剛思索著,就聽到蒼陌的念力傳音過來,“瑤瑤,今日太過熱鬧,我要的東西約莫是拿不到手了,我們後會有期。”


    再轉過頭去,人影全無,連青煙都未留下一許。


    這蒼陌腳底抹油之功力竟也出神入化到如斯地步了,誠然是六界多人才,荒野多奇葩啊!一想便又飄遠了,拂瑤斂迴神又覺得,離去也罷,以今日的情形,想必他是討不到好的。


    紫魄妖眸在夜淵身上流轉片刻後道,“隻是借你一用,我早晚要全部取迴來。”


    夜淵淡淡一笑,三人瞬間消失,諾大的洞穴僅剩下紫魄和邪莫兩人,紫魄的紫瞳頓時覆上一抹邪肆狷狂,我定然要把數萬年前屬於我的全部討迴來。


    紫魄慵懶地躺在寒冰**,問道:“我墜入虛荒之前交代你做的事,沒有忘吧?”


    邪莫自懷中掏出一個藥瓶,傾步上前垂首道:“尊上交代的事自是不敢忘,這個瓶中是九百九十九個剛出世之妖魔嬰孩的元神內丹,尊上請服下。”


    紫魄接過瓶子,“嗯,辦得好,繼續去尋人界尋,務必盡快集齊九百九十九個童男童女的心頭血,我要盡快恢複法力。”


    “是。”邪莫微微猶豫了下,終是問出,“尊上為何這麽輕易的就把聚魂珠交給他?到時候要再討迴來未必是那麽容易之事。”


    紫魄微微凝神,眼底深處且劃過一道疲憊之色,“素兒的滅魂劫發作在即。”


    “那尊上你……”邪莫心頭沉重,卻沒有繼續說下去,難道要為了這個不相幹的丫頭壞了千秋大業?當年找到她,不過是要把她當做一顆棋子而已,但尊上卻在她身上花了太多心思,這恐怕並非好事……


    “你不用擔心,聚魂珠我手中僅有就一顆而已,拿著也無甚用處,不如待下次聚齊一並拿迴來”紫魄妖魅詭譎一笑,“這次要把屬於我的東西通通拿迴來,沒有什麽能阻擋我數萬年前的計謀,這次勢必要打開獄界封印,繼承獄界之力!”


    “尊上英明。”


    有琉鳶的騰仙之術作護,他們三人路上並未遇到任何妖魔,不消片刻便出了荒野之穹。


    剛走出荒野之穹,琉鳶就沉下臉,“拂瑤,你居然連進荒野之穹都不向我和長老們稟報一聲,你知道這兒有多危險麽?”


    “我知道誠然是我的不是,可是玄夙下落不明,我怎麽能置他的生死於不顧?若是稟告你們,我知道你們定然是不會同意我進去的。”


    “所以你就自作主張,偷跑進荒野之穹?”


    “我和紫薇說過,請她代為轉告你們。”


    琉鳶嘴角僵硬,沉聲道,“你和她說,與先斬後奏有何區別?”


    拂瑤知道琉鳶平素雖經常被她和玄夙氣得連連跳腳,但卻極少真正言辭厲色,如今看他的表情就知道定然是真正動怒了,所以也不複平時的沒大沒小,立即低聲認錯道,“大護法,迴靈霄宮後我自會請長老們責罰。”


    夜淵定定地望著她,過往一幕幕閃過腦海。從數萬年前櫻花樹下那個小小的身影驀然出現在他麵前,衝他淺淺一笑,他便隱約知道並非是被桃花遮了眼,蒙了心,丟了魂,而是命定的劫數。這劫數他逃不開,掙不脫,扔不掉,這是他的宿命,亦是她的宿命,千千萬萬載,不管曆盡了多少滄海桑田,他們注定無法掙開!


    即便是她的一絲淺淺的疼痛,也隻需一瞬間就會完全不受控製的生長、觸伸到他心底深處的每一個角落,直到整顆心都蜿蜿蜒蜒地布滿她的一顰一笑,怎麽再不能掙脫出來,不需她做什麽,僅僅是她的一個幾不可察的眼神,一個微乎其微的表情,都會使他的心倏地情不自禁地軟下來,終究是……不忍心。


    “不礙事,我們已然走出荒野之穹。”夜淵淡淡地說。


    琉鳶深深地望了夜淵一眼,又看向低頭不發一語的拂瑤,終是歎了口氣說,“既然夜淵殿下為你說情,我便不再責罰你,你自己好生反省反省。”


    “是,”拂瑤轉眸衝夜淵淺淺一笑,聊表謝意,隨即又對琉鳶說,“可還是沒有找到玄夙,如今該如何是好?”好不容易找到虛荒結界竟還是不見玄夙的影子,拂瑤頓覺心情沉重如山。


    “適才在虛荒結界,沒有機會告訴你,昨日玄夙已然迴到靈霄宮。” 琉鳶說。


    “當真?”拂瑤驚喜道,“那他這些時日在何處?為何我們尋不到他下落?”


    琉鳶點頭,臉色又恢複慣常的妖嬈豔絕,“他被妖皇抓去藏在東海之底的靈洞裏,因為是在水下且布下了結界,是以所有法子都聯絡不到他。”


    “是蒼陌所為?”拂瑤眼睛微斂,不對,或許應該稱他為妖皇芒絳,先捉玄夙在先,又設計假裝巧遇,隨後又一步一步誤導她玄夙被魔帝抓去,好引她往虛荒結界的方向去尋,然後想趁魔帝未醒之時一舉奪得獄界之鑰,可謂是一環扣一環,步步巧思。


    這樣說,他其實隻是在利用她引路,但她仍猜不透他為何就篤定她能找到虛荒結界呢……


    算了,不管怎樣,他終究是有手下留情,隻是若下一次再相相遇,他們卻少不了是刀兵相見,他們各為其道,正邪永不兩立。拂瑤驟得有些悵然,感慨良多。


    “拂瑤,如今魔帝已醒,我必須迴靈霄宮再好好部署一下,你身上有傷,表麵看起來雖無大礙,但是內裏損傷則很嚴重,這段時日你且先跟著夜淵殿下,待身體完全恢複後,再迴靈霄宮吧。”


    “我並無大礙,迴靈霄宮修養些時日自然就痊愈了。”拂瑤連忙說。


    老實說,之前在虛荒結界內尚無暇他顧,此刻走出荒野之穹,她已然完全記起日前在天宮犯下的滔天罪行。始終還是姑娘家,臉皮總是有的,如今要她單獨和夜淵相處,恐怕就為難了些。


    況且……如今她對自己身上的疑惑越來越深,若是找琉鳶定然是問不出個所以然來的,此事還需她親自去找大長老問個清楚才是。


    “不行,”琉鳶皺眉,“剛才你僅是靠近我,都能明顯察覺你仙氣減弱許多,若不是元神損耗嚴重,會這樣麽?你必須先把身上的傷養好,此事我會與長老們說,你放心去吧。”


    “可是……”


    夜淵忽地淡淡開口道,“拂瑤閣主莫非不想跟我走?是嫌棄我的醫術麽?”


    “誠然不是,夜淵上仙說笑了。” 拂瑤連忙擺手,敢嫌棄夜淵上仙,是活膩了麽?想她日前僅僅是一不留神之下小小地調戲了他一迴,便弄得如今元神虛弱,得如此報應,怎能不知道厲害。


    但一時找不到好的托詞,隻得先應承下來,“能得夜淵上仙照拂,委實是榮幸之至!”


    琉鳶滿意地點點頭,“如此甚好,那拂瑤就有勞殿下代為照顧,如今少了個大麻煩,我們靈霄宮實實是感激不盡呀。”


    拂瑤倏地轉眸睨向琉鳶,半眯眼眸道,“原來大護法是想扔掉我這個大麻煩?”


    “我有說什麽嗎?”琉鳶立即捂嘴抿笑道,“哎呀,你看我最近忙昏了頭,一時失言,小拂瑤,你就當沒聽過吧……我先走一步,你記得要聽夜淵殿下的話,乖乖養傷喔。”


    拂瑤望著他遠去的背影,嘴角抽搐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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