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島咖啡廳中,葉揚天很認真地聽著蕭如雲的講解,心情越來越是沉重。


    葉揚天發現自己還是小看了所謂的“天下道門”。


    從蕭如雲的話中,葉揚天窺見了一個他從來沒有想過會真實存在的世界。


    自古以來,中國從沒有缺少過修道之人,這一點葉揚天雖然驚詫,多少也可以理解——總不至於小說裏寫著的那些全都是空穴來風?但要說那一個個的門派往前追溯都跟曆史人物扯上了關係……可就有點兒匪夷所思了。


    漢朝的張良,中華謀聖,原來是黃石公門下大弟子,輔佐劉邦,功成身退後建立“天機門”?唐朝的袁天罡,分明是個正史不載野史不記的人物,原來不僅是唐太宗的軍師,還一手創下聲名顯赫的“白鹿洞”,一時統領道門,聲勢無兩?又說什麽袁天罡和他師弟李淳風反目,白鹿洞一分為二,數百年下來慢慢凋零,到如今變成了實力不強的“袁門”和“李門”?還有什麽華佗傳下來的以醫道濟世的“天醫門”?要說這些還算多少靠譜,那實力強橫的“廣壽門”的祖師是弄下“安史之亂”的那個蠻子安祿山……可怎麽聽怎麽覺得有點兒混帳了。


    ——安祿山都出來了,那楊貴妃也順道成立個什麽“太真門”似乎理所應當吧?按這個邏輯,高力士、魏忠賢之流的也都該成一代宗師了!不用說,他們門下的修練法門肯定是《葵花寶典》!不過青雲門倒沒什麽值得炫耀的家底,祖師青雲真人原本隻是宋朝的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道童而已。


    可架不住青雲真人不知怎麽的就悟通了大道,於是nb起來。


    到頭來,他老人家不光傳下了青雲一脈,還在峨嵋山大會天下同道,仗著一柄斷劍,折服無數英雄,被舉為“正道魁首”,自宋朝初年起就號稱“第一顯門”。


    據說峨嵋大會驚動天下,連皇帝都忙不迭地過來拍青雲門的馬屁,把年號改為“至道”。


    聽著蕭如雲眉飛色舞地迴顧青雲門的光輝往事,葉揚天的心裏一個勁兒地起膩——什麽峨嵋大會啊?折服無數英雄?說白了就是打群架打贏了吧?不過,葉揚天總算在蕭如雲的話中聽出了點兒端倪:青雲門似乎有些當老大的資格。


    但話又說迴來,中國曆史這麽久,幾千年風流水轉,總該都能輪上一次吧?蕭如雲也是個有心人,她見葉揚天分明是對天下道門之事不甚明了,有些重要的事情也就語焉不詳,或者匆匆帶過,而最關鍵的,更是完全不提。


    比如說一直以來,曆朝曆代的興旺盛衰,往往與道門之間的種種爭執息息相關,但近幾百年來,飛升成仙的路途突然中絕,為此,天下修道之士紛紛存了出世之想,各門各派與門戶所在之地畫地為牢,隻顧修行,不僅少有入世之人,就連彼此之間,也都少了聯絡雲雲。


    另一方麵,葉揚天卻早從蕭如雲的態度中看出了些什麽,而蕭如雲刻意隱瞞下來的這些事情,聯係當初呂洞賓的叮囑以及天庭“抽簽”的作風,卻也不難推測出來。


    此外,葉揚天關心的重點,是在各大門派之間的關係上。


    “蕭如雲,你一口一個青雲門是道門正宗,當然對這個我沒資格發表什麽意見了,可有正宗就有邪宗吧?比如昨天晚上那個什麽‘玄心門’的……我是說,你們之間有沒有什麽不死不休的恩怨,或者是……‘正邪不兩立’之類的說法?見麵就得拚個你死我活的那種?”葉揚天看上去饒有興致地發問。


    “這……卻是不多……斬妖除魔自是我輩的本分,但同為修道中人,縱有門戶之見,也不至於有甚不可解的仇怨。”


    蕭如雲有幾分遲疑地說。


    “啥?斬妖除魔?”葉揚天突然有了危機感,“還真有妖怪什麽的?”“這個……”蕭如雲皺起了眉頭。


    葉揚天的問題並不怎麽容易迴答。


    其實,就剛才蕭如雲所說的“門戶之見”,也不是那麽簡單的。


    各大道門並立,有數的差不多都有個上千年的“光輝曆史”,雖然近幾百年大夥兒都固步自封,超然世外,但論起恩怨來,幾千年間早積累了一筆算不清楚的爛帳。


    尤其是青雲門這樣曾經“統領道門”過的,少不了經過幾番大戰、幾番鬥法,光是當年青雲祖師手上,就不知道有多少理不清楚的首尾頭寸。


    就說玄心門,當年峨嵋大會,青雲真人斷劍會群雄,曾經失手將玄心門祖師玄心子一身道行盡廢,這算是“怨”了;可青雲真人還曾經救過玄心子的師弟玄無子一命,這該是“恩”,如此上千年的恩怨交織下來,誰也不知道該怎麽處理——反正大家都閉門不出,眼不見心不煩也就是了。


    可同道中人一旦碰頭就不好說了,依舊以玄心門為例,現今玄心門的掌門天涵子是當年的玄心子一脈,自然看整個青雲門不順眼,而以一般情況而言,青雲門下念及當年青雲祖師的失手,多少應該禮讓天涵子三分。


    不過具體到青山真人身上又不對了,青山真人的太師祖閑雲真人與“袁門”的觀月真人是生死之交,而觀月真人卻在七百年前與玄心門的聽濤子同探玄冰窟時被玄冰之精侵入氣脈,聽濤子見死不救,導致觀月真人兵解而死,不得飛升。


    這還不算完。


    玄心門的聽濤子其實是玄無子的隔代弟子,對青雲真人深切感激,當閑雲真人為袁門觀月真人上玄心門找聽濤子興師問罪時,聽濤子自知理虧,不願爭執,避而不見。


    閑雲真人一氣之下大鬧玄心門,玄心門上下憤而出手,到頭來,雖然閑雲真人全身而退,但與他同行的徒孫:淩風,卻死於玄心門的圍攻之下。


    後來,聽濤子拜上青雲門,負荊請罪,當著閑雲真人和袁門掌門的麵前自廢道行,這件事算是有個了結。


    偏偏閑雲真人心疼徒孫淩風之死,命徒弟木嵐真人以淩風的名義收徒,這個徒弟,就是現在的青山真人。


    細數下來,青山真人一進青雲門,就背負了自己的“師父”淩風的血債,對玄心門當然完全沒有一點兒好感。


    ——這也是青山真人和玄心子為什麽一見麵就要動手的一大原因。


    總之,類似的恩仇交錯,天下各大門派之間彼此都有些心結。


    但昨天青山真人和蕭如雲將玄心門譏為“邪魔外道”卻隻是出於個人對玄心門的感情,其實是有些不妥的。


    因為現存的各大門派曆史上都有過成功飛升成仙的祖師,既然能夠飛升,無論如何,也挨不到“邪魔外道”的邊兒上去。


    “話雖如此,玄心門最為擅長的術法卻是窺伺人心,絕非正道,還請小葉明辨才是。”


    這番解釋對蕭如雲來說實在是大違本心,在她看來,天下除了青雲門之外就全是邪派了。


    “嗯……我理解。”


    葉揚天苦笑起來。


    要是照蕭如雲的這種說法,那這些所謂的修道之士之間的關係總結起來就剩下了兩個大字:麻煩!“對了……我問你的似乎是……有沒有妖怪來著……”葉揚天忽然反應過來了。


    “是,如雲多嘴了,但談及妖怪之類,總要先讓小葉知道當今天下道門之間的恩怨心結,這才好論及其他……”“等等,該上課了。


    咱們還是找時間再說。”


    葉揚天看了看手機,“下午第一節課這就要開始了,我得趕緊先走。


    啊,你就先給我說一句,有,還是沒有?”說著,葉揚天站了起來,掏出錢包,到前台結帳。


    “有!”蕭如雲的迴答很簡潔,卻讓葉揚天的腦袋一暈。


    “原來狐狸精什麽的……是真的有的啊……嗯,神仙我都碰上過了,不會再讓我碰上個妖怪吧?”一邊小聲嘟囔著,葉揚天一邊出了長島咖啡廳,往學校跑去。


    葉揚天的身後,是再次悄悄隱去身形的蕭如雲。


    @@@下午的課程和上午一樣乏善可陳,但蕭如雲卻感覺輕鬆了不少——連堂的兩節語文課她還是聽得懂的,沒必要繼續跟著葉揚天做什麽筆記了。


    當然,也沒必要再去老師們的辦公室裏“不告而取”作業本。


    但葉揚天卻不這麽想。


    如果不是怕在學校裏惹人注目,他真打算揪住蕭如雲好好追問一下她要數學、化學、物理和外語的全校作業本到底是想做什麽用處……事實是,繼昨天葉揚天一頭撞斷籃球架之後,雲山三十一中又發生了一起轟動不已的“疑案”。


    ——全校一千七百六十二名學生,扣除因病假、事假等理由沒能到校的三十五人,再扣除頭天沒有布置作業的科目,再扣除沒能在上午交到辦公室的六個班共七科的作業本,繼續扣除沒能交上作業的一百四十六名學生……反正、總之……合計五千九百八十八個作業本,全部失竊!葉揚天鬱悶得直想撞牆。


    蕭如雲你好好地偷這麽多本子幹什麽?賣廢紙?嗯,數量上加起來得有個半噸了吧?也虧你拿的動!葉揚天能猜到是蕭如雲搗的鬼,但除了葉揚天之外,還沒有幾個人能一針見血地推理出事情的真相。


    消息傳開,全校從上到下都懵了。


    王麗雲校長緊急召集了三位教導主任、數學、化學、物理、外語四個教學組的組長,中午時間第一個迴到各個辦公室的老師,還有校保衛科的科長,在下午第一堂課開始的同時,召開會議。


    人都到齊以後,頭三分鍾沒人說話。


    ——實在是沒有誰能準確地描述這是一起什麽樣的事件。


    “這個……大家都說說吧。”


    王校長還是第一次遇到現在這樣在開會的時候不知道說什麽才好的情況。


    眾人沉默。


    說什麽?“我看……還是報案吧?”過了好一會兒,年過半百的教導主任馮子祥眉頭緊緊皺成一個“川”字,慢慢地說。


    “報案?開什麽玩笑?”保衛科科長田靖急了,“這根本不是被誰給偷了!”“不是被偷了?那我倒要問問田科長,保衛科是幹什麽的?發生了這麽大的事情,你保衛科就說了三個字‘不知道’,這算不算是一種負責任的態度?”教導處副主任杜峰海上來先把一頂大帽子扣了上去。


    “杜副主任,”田靖故意把一個“副”字咬得很重,“我們保衛科可以保證,絕對沒有人拿著那些所謂‘失竊’的本子離開學校!你說發生了這麽大的事情,到底是什麽事情?你先給我定個性!”“不是偷是什麽?你也統計了,五千多本作業本沒了,一個‘不翼而飛’能解釋?這是你失職!”杜峰海一拍桌子,“保衛科嚴重失職!”“大家別吵!”王麗雲咳嗽一聲,“這個……事情已經發生了,咱們還是先考慮一下對策。”


    “對策?”數學老師王書有苦笑著問,“有什麽對策?總不能在每個辦公室都站一個保安吧?咱們這兒可是學校。”


    “絕對不是偷!”田靖還是不放這個碴兒,“你們想想,要真是小偷偷了,我倒要問,他偷那些破本子幹什麽?要都是新的還能說是偷出去賣錢,咱們丟的可都是舊的!上麵都寫了字的!隻能賣廢紙了。”


    “五千多本啊,賣廢紙也是不少錢呢。”


    化學老師黃千嵐打趣——還別說,她的思路跟葉揚天倒是不謀而合。


    “你們隨便想想看,就算是被人給偷了,他總得拿出去銷贓吧?好,要說是我們保衛科失職我認了,可得先有人解釋一下,有人拿著五千多本本子……哦,不對,是扛著……咳,也不對,一個兩個人根本沒法幹這活兒……反正不管幾個人了,就是本子它自己長腳,五千多本啊,總能有個人看見吧?”田靖繼續發揮。


    “這個……”眾人都卡殼了。


    和學校高層的慌亂相比,學生中間對這件事情倒是津津樂道。


    百分之六十以上的學生已經認定雲山三十中的地理位置與百慕大魔鬼三角有異曲同工之處,又或者是通向一個不知名的異空間的入口。


    剩下的百分之四十則相信外星人正準備大舉入侵地球,把雲山三十一中當成了資料收集的第一站。


    更有人說他親眼目睹了外星人的模樣,但馬上就被人反駁,說那分明是異空間的居民,和外星人毫不相關。


    雲山三十一中的學生們根據各自的見解不同,很快分成了“異空間”和“外星人”的兩派,開始辯論不休,連課也都無心上了。


    當然大多數老師還是能夠保持理智的,除了大力維持課堂秩序之外,很少有人相信學校裏真出了什麽“異空間”或者“外星人”——老師們大多知道雲山三十一中的校址本來是個墳場,他們差不多都打算早早下課迴家,喝點兒雄黃酒,再換上紅腰帶。


    與此相唿應的,等到下午第一堂課下課的時候,在學校的會議室裏,終於有人提出來是不是找個道士或者和尚過來看看……唯一一個心知肚明的葉揚天,他看著這一場很快就被無限擴大和升級的混亂,除了苦笑之外,已經打定主意要和蕭如雲再一次坐下來“好好談談”了。


    “葉子!”剛上完第二堂課,邢師我就又湊了過來。


    “小邢,我都說了我什麽都不知道了……”葉揚天在桌子上一趴,側過臉來,小聲說。


    “開玩笑!你再說一個你不知道?”邢師我也低下頭,湊到葉揚天耳邊說。


    “我不知道。”


    葉揚天很聽話。


    “嗯,那你就不知道吧。”


    邢師我把聲音壓得更低,“葉子,今天放學以後我打算到你爺爺那兒去玩,你有什麽話要我幫忙帶過去的嗎?”“靠,你小子威脅我?”葉揚天把眼一瞪。


    “威脅?沒有啊?”邢師我冷笑著,“葉子,你知道我說話從來都算數。”


    “……你還說這不是威脅?”邢師我抬頭,看著葉揚天,不說話。


    “放學後你到我家來。”


    葉揚天站起來,兩手一攤,聳聳肩。


    “嗯?葉子,你這就迴家?”邢師我愣住了,葉揚天居然開始收拾書包了。


    “嗯,反正課也上完了,課外自習我不想參加,晚自習也不打算上了,你知道,我快忙死了……”葉揚天很麻利地背上書包,“本來我今天就不該來。”


    “你倒幹脆。”


    邢師我想了想,說,“要不然咱們一塊兒找老班請假去?”“開什麽玩笑?那不成了一塊兒逃課了?我是真有事,還得先去趟科技市場呢。”


    葉揚天沒精打采地說。


    “科技市場?幹什麽?”“我家電腦壞了,嗯……筆記本也壞了。


    至少得讓我先去換個筆記本吧?”葉揚天無奈地說。


    “壞了?是不是……”邢師我的反應不慢,馬上就想到了昨天死活跟著葉揚天一塊兒迴家了的蕭如雲。


    “沒錯。”


    葉揚天點點頭,“還有今天……也沒錯。”


    “啊?”邢師我傻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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