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金啟明轟然倒下的那一刻,金啟明身後的眾多妖術師和狙擊手們方才從狐仙的定身術之中迴過神來。可是,他們卻已沒有了繼續掙紮的力量。


    因為就在下一秒,我已經徹底驅除了金啟明殘存在我體內的意識。


    早在從無錫市出發之前,狐仙曾經從我所在的學校的某個人身上收迴一枚金丹。


    那一枚金丹的擁有者,就是一個名叫高雪芹的男學生。


    而他所擁有的,就是魅『惑』術。這種妖術,能夠讓任何異『性』瘋狂『迷』戀上自己,若是應付不當,也是極其麻煩的妖術。


    當時狐仙說他也是八旗子弟,而既然金娜也算是“八旗子弟”的後裔,自然也認得他。金啟明,怕也是從金娜的口中得知了高雪芹的信息。


    我緩緩地睜開了雙目,整個世界的圖景,再次變得清晰了起來,世界的層次重新變得涇渭分明,但同時卻又顯得顆粒量化,整個世界在我的視野之中,都開始呈現出了連續『性』與離散『性』同在的詭異感。


    我緩緩地舒張著背部的肌肉,刹那間,四對黑『色』的羽翼,就如同棘背龍撐開的背棘,誇張、怪異,但同時卻又有一種詭誕的藝術感。


    第七劫。


    利用了金啟明的奪魂術,我成功達到了第七劫。


    這一劫,本來真正的渡劫者,應該是金啟明自己,隻不過,他奪取了我的意識,於是,當他真正的本體粉碎的那一刻,真正的渡劫者,反倒是變成了我。


    在最後得知真相的那一刻,金啟明對死亡的恐懼,對被欺騙的憎恨,對生存的欲望,都達到了頂峰。


    “這一劫,你失去的,是自我。”墨隆在一旁推著眼鏡架道,“當然,這本該渡劫的人,應該是金啟明。這一次,算是便宜了你了。根據我的研究,靠靈元金丹的渡劫雖然和本體瀕臨死亡以及欲望出現外在指向『性』有關,但是卻和具體的記憶無關,也就是說,任何一個人,哪怕是奪取了你身體,占據了你意識的人,也可以在你原來的基礎上進行渡劫。這一點,從你之前用勾魂術鎖定了自己的記憶卻依然能夠渡劫,已經得到了多次的證明。而且,從得失角度來說,無論是金啟明還是你也還從來沒有得到過‘失去自我’這樣的體驗。每一次新的渡劫,都和新的體驗有關,這也是渡劫的竅門所在。隻要滿足了這兩點,渡劫的概率,就在八成以上。”


    “千羊之皮,不如一狐之腋。墨隆,在腦科學的領域,的確有獨道之才。相信你以後會走的更遠。”我給了墨隆讚許的迴答。


    墨隆連連眨眼,笑道:


    “能得到你的讚許,真是感到萬分的榮幸。目前對於靈元金丹的研究,才剛起步,如果有足夠的資源和時間,我相信,它可以發揮出更多不可思議的能力。”


    “那就是日後之談了。現在,我還有必須要去做的事。”我結束了和墨隆之間的簡單對話,然後目光緩緩向上抬起,一路掠過了金啟明的屍體、九龍山莊、九龍山莊的停機坪,落到了九龍山的最高處……


    “哥。”阿雪帶著哭腔的唿喚聲傳到了我的耳中,我的心弦微顫,收迴視線間,阿雪已經哭紅了眼,快步跑到了我的麵前。


    “哥……!”再次安然無恙地與我重逢的阿雪,一直壓抑著的情緒終於再也止不住,她像是瘋了一般撲進了我的懷裏,小小的腦袋壓在我的胸前,不住地哭號著。


    因為淨心術的影響,我之前所封印的阿雪的記憶,也已經恢複了,她自然已經想起了我,而之前她所說的話,都不過是在演戲而已。


    “哥……你為什麽要這樣對我們……為什麽……要讓我和煙煙姐忘記你……為什麽……我根本……不想忘記你啊……”阿雪大聲地哭著,哭得聲嘶力竭,哭得傷心欲絕。


    而聽著阿雪的哭聲,我也是痛徹心扉。


    “阿雪……哥對不起你們……”我歎息道。我輕輕地撫『摸』著阿雪那一頭淩『亂』的發絲,安慰著她,“都是我的不對……阿雪,你能夠在金啟明的身邊演戲,卻沒有被他識破,這說明……你真的已經長大了,不再是以前那個需要我擔心周照的小丫頭了。哥我既感到高興,也感到難受……因為成長,是被一道道積累的傷痕『逼』出來的。”


    “哥……你怎麽這麽傻……你是我們的哥啊……就算你出事了……我們……也不會獨自活下去的……為什麽……出了那麽多事……都要一個人扛著呢……我不知道,你到底經曆了什麽事,可是……告訴我和煙煙姐,讓我們一起幫你分擔,不好嗎?”


    阿雪從我的懷裏緩緩地仰起頭,她那俏白的臉頰上,掛著漣漣的淚鏈。


    我苦苦一笑,伸出手,輕輕地擦去了阿雪臉上的淚水,柔聲道:


    “阿雪,的確是哥小看你們了……從今以後,我會把你們當成有獨立能力的人來看待,再也不會把你們當小孩子了。但是……聽我一句話,今天,我有必須要解決的事,交給我來解決好嗎?從明天開始,我會跟你們坦白一切。就給我一天的時間。”


    “可是……”阿雪怔怔得看著我,欲言又止。


    “阿雪。”我皺眉,加重了語氣。“相信我。”


    阿雪的小臉變得陰沉了起來,她抿了抿微微發白的嘴唇,然後道:


    “那……我在這裏等你。哥。”阿雪的臉上浮現出了堅毅之『色』,“姐姐和媽在山莊裏麵……”


    “我會派人把山莊拿下來。”我簡單地道。


    “那……我和姐姐她們在這裏等你。哥,記住了……如果你死了……我也不會活下去的。”阿雪艱難地看著我,紅通通的大眼睛裏,滿是堅決。


    阿雪的話在我的心中掀起了層層漣漪,簡簡單單的一句話……但是對於阿雪這樣從小依賴我的女孩來說,卻實在是……太不容易了。


    在我記憶裏的那個阿雪,她是不會說出這樣的話的。


    “老大,老大!!”就在我和阿雪相對訴說心語之時,身後卻是傳來了熟悉的聲音,我微微一驚,迴首間,卻看到了一輛本田停在了不遠處,一道穿著粉『色』連衣裙的跳脫身影正蹦蹦跳跳地向我揮手而來。而在她身後,一頭金發的金啟哲正從駕駛座內緩步而出。


    小夭東張西望了一陣,當看到金啟明那邊的勢力都已經東倒西歪地躺在了地上時,她吐了吐舌頭,然後踮起了腳根,快步向我而來。


    而在小夭之後,一同走出的,則是麵『色』沉重的珂珂。


    “老大?老大?”小夭快步走到了我的麵前,隨後,她的視線就和阿雪對上了。


    看到小夭,阿雪頓時皺起了眉:


    “你是誰啊?”


    這還是小夭和阿雪的第一次碰麵,小夭上上下下地打量著阿雪,眼珠子咕嚕嚕一轉,道:


    “你就是老大的妹妹?”


    “是啊,你是誰?”阿雪問道。


    小夭走上前來,拉住了我的胳膊,喜滋滋地道:


    “我是小夭。是你哥的女人。”


    “誒?”聽到小夭的話,阿雪頓時大為吃驚。


    而我則是咳嗽了一聲,正『色』著看著小夭,道:


    “行了,小夭,別鬧了。現在不是鬧騰的時候。”


    “好啦。”小夭吐了吐舌頭,鬆開了緊握著我的胳膊的雙手。


    我的目光掠過了九龍山莊,再次落在了通向九龍山山頂的白石階梯之上,九龍山有將近兩千米的海拔,此刻,在雲霧繚繞的山間,我隱隱約約地能夠感覺到讓我心忌的存在。


    “禦鏡堂,你那邊怎麽樣了?”我問道。


    “這黑桃k有點本事。準備了不少的防彈裝備,而且還把兩艘飛機擊落了,『射』擊準頭的確名不虛傳。火箭彈的效果也比預計的差點。但是敗在小爺我手下已成定局。”禦鏡堂散漫地道。“醜爺我可不是吃素的,已經用幾輛搶來的鏟車堵住了別墅的大門,他們現在就是想出來也做不到了。”


    “很好。既然如此,我就放心了。”我結束了和禦鏡堂的通訊,又看了看站在我身旁的狐仙等人。


    不知何時,金狐仙子等人那花白的頭發,已經漸漸恢複成了原貌,那褶皺幹枯的蒼老皮膚,也恢複成了年輕美貌的姿態。


    顯然,是阿雪已經收迴了淨心術對玉狐宗的人的影響。


    “好在我早已不用眼睛了。”從稍遠處走來的金狐仙子感歎道,“不然……看到自己這一副老態龍鍾的模樣,我怕這一生也難以臥枕安眠。”


    我淡淡一笑,然後又掃了一旁的狐仙一眼,道:


    “漂亮不能持久,但是美可以。金宗主何必如此執著於一層皮囊。”


    金狐仙子失態地笑了笑,道:


    “沒想到……今天倒是被你個『毛』頭小子教訓了。我終究還是修行不夠啊。”


    狐仙淡淡地掃了金狐仙子一眼,道:


    “花容不及月貌,月貌不及青骨。金狐,有些事,你瞧得太不輕了。”


    “大仙教訓得是。”麵對狐仙的訓斥,金狐仙子立時低下了頭,虛心接受。


    銀狐仙子看向了我,道:


    “這一迴借著墨隆的理論,你達到了第七劫,如此一來,你已有了與金恆鍠一戰之力。至少,隻要你有所準備,他的妖術無法再對你有所影響。”


    “那可未必。”狐仙淡漠地道,“可莫要以為這隻金獅子,在九龍山不過是放放風箏這般簡單。”


    語畢,狐仙螓首輕抬,她的玉指輕輕一劃,將額間的幾率秀發捋開了去,但是她的視線,卻已穿過了九龍山山頂的重重『迷』障濃霧,落到了那一片沉沉萬裏的彤雲之中。


    不知何時,天空中已被囤積萬裏的重重濃雲所籠罩,自四方匯聚而來的長雲,宛若條條遊龍一般在九龍山的山巔盤旋飛繞,整一個九龍山的山頂之上的高空大氣之中,已然形成了一個漏洞狀的巨大雲蓋,這雲蓋正在不斷地擴大,向著四周彌散開去。


    “若是真要在九龍山放飛什麽太空鏡,今日這等氣象,可不是什麽佳機。這反『射』鏡計劃,興許……不過是個幌子。”狐仙用她那既糯且嗲的聲音道,“金恆鍠這隻心懷野望的獅子,怕是另有所圖。”


    “無論如何,事已至此,也無退路了。”宋道明緩步上前來,雙手交錯在胸前,沉聲道,“此次難關,若是能平安度過,則是萬事大吉,若是不能……則……”


    “萬事休矣,是吧?”我笑了一笑,衝著宋道明使了個眼『色』,“是萬劫不複,還是絕處逢生,就讓我們見證下曆史吧。”


    狐仙已經從金啟明的屍體之中收迴了金丹,我們一行人,也穩步地穿過了布下了重重防備的九龍山莊,向著那個男人所在的方向而去。


    山風驟然加劇,如虎嘯龍『吟』,九龍山地區竹木蔥蘢,巨石林立。在在山的東側可見人麵獅頭石,側麵看,活象仰麵的高爾基在仰天狂嘯;正麵看,又似雄鷹疾啼山河,反麵看,又如駱駝昂首健步,奔馳沙漠。山腰上,則可見黃果瀑布、三重瀑布氣勢迭宕,白霧繚繞。高懸石壁,蒼古銀杏,鬱鬱蔥蔥,直『插』雲天。


    穿過了那條樹木掩映的狹長通道,封鎖九龍山山頂的重重雲霧終於散開了幾分,這時,當我舉目而望時,已能夠看到山頂的風景。


    在九龍山的山頂,竟是一片數百米圓圍的『露』天道場,道場由白石鋪就,平坦情境,隻在四個角落有龍龜虎雀聖獸的石像。


    而在廣場的外圈,此刻正靜候著上百名男女,隻在廣場的正中央,有一道穿著青『色』長袍的魁健身影。


    就是他。


    就是那個男人。


    我本以為已經把這個男人永遠從我的生命中刪去,但是在今天,就在此時此刻,我不得不再次麵對他。


    將所有的一切終結。


    偉岸寬闊的身軀.比例搭配極其完美的身軀,七三分、後梳的發型、臉部與額頭不沾染任何發絲的短發發型,幹爽利落,透『露』著成熟男士的魅力,同時還帶著虎嘯獅『吟』的驚天氣勢,那英偉魁梧的身軀僅僅隻是站在那裏,卻有種壁立萬仞的出世氣象。


    孤傲,清高,無情而無義,遺世而獨立。


    這就是這個男人。


    隻是一道背影,卻詮釋了這個男人……絕非泛泛之輩。


    他也和我一樣,是度過了重重考驗,才走到了今日的高度。


    “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麽。”


    一道沉厚、穩重,卻又無比洪亮的聲音在整一片『露』天廣場上響起,所有上山的人,幾乎都在聽到這道身影的一刹那間微微動容。


    隨著這道洪亮的聲音響起,這個雙手背負,仿佛在等待著什麽的男子,終於緩緩轉身,向我望來。


    那一刻,我終於看清了他的容貌。


    高闊的額眉,挺直的鼻梁,刀削般的嘴唇,線條明朗的英俊中年男子臉型.還有一雙仿佛尖刀般能夠直直刺穿人雙目的眼瞳.


    更重要的是,這個男人的麵容.和我.居然有九十以上的相似.


    如果不是因為他眼角的那一點魚尾紋以及眼中的滄桑感,我甚至以為在我麵前擺放著一麵明鏡。


    我死死地盯著那個男人.那個男人也靜靜地看著我.一雙眼睛裏捕捉不到任何的信息.


    “沒錯,你的末日,來了。”迴應著男子的話語,我一字一句地道,“今天,就是你一生終結的時刻,金恆鍠。”


    聽到我的話,男子的眼中,漸漸浮現出了一絲隱怒。


    “放肆。”他不緩不急,用一種沉厚而無可置疑的口吻道,“是誰給你膽子,用這種口吻說話的?”


    我的嘴唇微微翕和,正想要醞釀迴答的詞措,金狐仙子卻是搶先笑道:


    “金恆鍠,不知你可還記得我?當年,那個打斷了你一隻手的人?”


    金恆鍠犀利的冷目穩穩地落到了金狐仙子的身上,淡淡地道:


    “楚縼鈺,你的名字,我自是記得。這十年來,我可是一天沒有忘記。隻是沒想到,這十年過去了,你竟是沒有一寸長進。真是讓我失望。今日既然你也來了,那麽,就不用迴去了。”


    “不用迴去?好大的口氣。”


    就在金恆鍠的話音落下之際,九龍山的登山台階上,突然傳來了一道請悅而又刺耳的長笑聲,“不知道,當年在我們的腳下屁滾『尿』流的金當家哪來口氣說出這樣的話。”


    我循聲迴頭,卻看到玉狐仙子正帶著一幫人也登上了山頂。


    見到玉狐仙子,銀狐仙子淡淡地道:


    “玉狐,你也來了。”


    玉狐仙子笑了笑,道:


    “幫那個愛吃紅棗的小娃娃辦完事,就劫了機趕過來了,看來正好趕上了好戲。”


    “楚伶玥,十多年了,你倒是沒有多大的變樣。”金恆鍠麵不改『色』地道,“還是那般的愚不可耐。”


    聽到金恆鍠的話,玉狐仙子頓時麵『色』大變,眼看就要發作,但是最後卻還是忍住了情緒的波動,冷笑道:


    “是啊,可我能青春永駐,你又能如何?看看你頭發都白了三分,這十年,想必你也沒有太好過吧?”


    金恆鍠雙目沉暗,隨即,他又閉上了雙目,雙手背負,好似在迴憶著什麽一般,緩緩地道:


    “這十年來,該殺的人,該祭的命,該報的仇,該沾的血,我都結了七七八八,算算這賬本,也就缺了幾條狐狸尾巴和幾顆舍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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