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一個對於x這個國家來說並不陌生的詞匯。人人都知道戰爭是什麽,人人都明白戰爭會帶來什麽,但是,安居在城市裏整日想著摸爬滾打往更高的位置上爬的人們從未想過戰爭會再一次落在他們的頭上。哪怕他們的上一輩曾受到過多麽嚴肅的戰爭教育,曾被教過槍械是個多麽危險的東西,曾穿著防護服,坐著裝甲車橫穿輻射地帶……


    可人們沒有停止戰爭,從來沒有。


    x西邊的沙漠地區,便是這樣。那裏,隨處可見的臨時軍營帳篷、潰爛的平民區、飛舞的黃沙以及…槍聲,不絕於耳的槍聲,從早響到晚,從白天響到黑夜。無論國內是多麽的歌舞升平,唯有那裏,戰火是不會停的。滿是傷患的野戰醫院,幾乎沒有和平區的整個戰場,哪怕神經緊繃,槍子該打到哪也絕不會偏移,打中了,子彈就會絞進肉裏,徹底貫穿炸開後,鑽心的疼痛,鮮血的迸出……人倒在地上,沒一會兒手榴彈就落過來,別說沒有全屍,若是發現一件沒被燒毀的隨身物品,便是一件極大的幸事了。


    在那裏,孩子一出生,若是個男孩,養沒十幾年就要被送去戰場再也迴不來,而女孩,向來都是六、七歲便活躍在後勤,天天沒日沒夜的照顧傷員,最後由於衛生環境過差,大多染病而死。也有的運氣好,被領去工廠做些零散的活,每天的工資隻是半塊烤糊的米餅。


    戰爭,打響了十幾年了,參戰的有資本家為了搶奪石油而被雇傭的亡命徒,有童子兵,有為了信仰鎮守自己腳下神聖土地的人,也有極端主義的恐怖分子tokb,更有聯合組織派來維和的軍隊……每天被衝鋒號叫醒,也不知道是在和誰打,到了晚上,隻知道今天自己又活下來了,然後,到了深夜,敵襲……不知什麽時候又沒了。


    在這樣的地方,有人曾幻想插一個中立人群進去,有人曾幻想在戰爭結束後能第一時間幫助當地開發從而獲得一定權利,有人曾幻想整個沙漠最終都是他們的囊中之物……


    這,就是花園計劃。


    “我們的目的,是幫助我們的同胞結束這場戰爭,我們的目的,是提前做好援助工作,提前架設好我們的研究基地……”


    五年前,那股熱烈的浪潮席卷了全國,每個路口的廣告屏,每個圓筒型清潔機器人,家裏的電視頻道,大街上的傳單,貼在牆麵的宣傳報,都在播報關於花園計劃的推進程度。瘋狂,全是瘋狂,每一次的邁進都像是給人民打了興奮劑一樣,他們可以狂歡整整好幾天。大家懷著愛與希望將自己的那份錢捐進了捐款箱,不管是黃種人,黑人還是白人,x全國上下,能出物的出物,能出資的出資。喜歡寫文章的寫期盼與愛,熱愛畫畫的畫和平與安定,樂意唱歌的則自編自唱關於對處於水深火熱的人們的那份同情……


    大家都像瘋了一樣,遊街呐喊支持著花園計劃,就連在科學院工作的維修人員王越,也沒能抵禦這種精神浪潮,他本身也期望著自己能去在戰亂地區,當一名救世主。當然,最後的最後,他是被組織派過去的。


    很突兀,一天,王越在飯桌上這麽說了:“上頭說了,我這幾年幹的不錯,派我去參與花園計劃。”


    “……真的?你要去沙漠?”剛解下圍裙往餐桌這兒走呢,周雲簡就吃了一驚,她可沒想到自己的丈夫能有這等出息,聽說跟去的都應該是一流人才!


    “哇!那爸爸不就要去幫那些餓肚肚的人們了嘛?”吃著意大利番茄肉醬麵的王心妍滿嘴嚼吧嚼吧,就興奮地這麽說了,當時還很小的她,便發覺了大人們對這件事的興奮程度。


    王心妍的哥哥王曉傑就更興奮了:“我爸爸是英雄!我爸爸是英雄啦!!”說著直接從座位上跳了下來,拿起了扔在沙發上的模型飛機,繞著客廳來迴跑,他似乎已經開始盤算著明天好好跟學校的孩子們炫耀炫耀的事兒了,畢竟,那幫孩子肯定沒有這樣的老爹!


    “喂,別亂跑,給我迴來吃飯!”周雲簡叉著腰提醒道,便拉開椅子坐了下來,再次正色地對著王越問:“老公啊,你說的是真的嗎?我怎麽有點不太相信啊?”


    這麽好的事兒如今砸在自家頭上,總有種中了千萬彩票的感覺,哪有這樣好的事?她周雲簡一輩子都沒走過這樣的大運!都說跟著隊伍去的都是精英階層,她也能當一迴精英階層啦?這讓小城市出身的周雲簡有些想都不敢想,她沒什麽才能,也不真正會什麽的東西,隻是個普通人,也從未想過自己能投身到這樣的大計劃中去。當然,在買菜接孩子時,捐捐款之類的小事,她還是參與過的。


    “嗯,是真的,隊伍主要是機器不是嗎,我就是負責維修的,不是什麽高端的,換誰上都一樣。”王越說道,但話語裏還是藏不住高興。


    “話可不能這麽說,選你肯定有選你的理由呀!怎麽辦,今天家裏菜不是特豐盛…我們要不出去吃吧?”周雲簡看著桌上簡簡單單的意大利肉醬麵,感到有些羞愧。


    然而,下一秒,王越話鋒一轉:“但我們華院長跟我說這事兒比較危險,還是建議我不要去。”


    “危險?怎麽會,不是說有部隊保護你們嗎?科學院的都是這個待遇吧?”周雲簡問道,說實話,她在丈夫王越說道這事的時候,心剛剛咯噔了一下。


    “我也是這麽跟我們院長說的,但她就是覺得有點問題……唉,總之,也算是個曆練的機會,我已經答應去了,短時間內大概不會迴來。”王越說著最終的結果。


    “啊?那…我和孩子們怎麽辦?”周雲簡這才反應過來。


    “爸爸要走了嗎?”一旁將麵卷在叉子上送進嘴裏的王心妍發話了。


    “別擔心吃住,屋子還是照樣租在這兒。錢的問題,聽說凡是去的,每個月工資翻兩倍,我到時候把工資卡給你,你沒錢在工資卡裏取就行了。”王越簡單說著。


    “這麽好?”周雲簡有點不相信。


    “就當我出了個長差。”


    當時,還沒有人意識到這是一場徹頭徹尾的騙局,王越也沒有。


    優厚的條件、看上去完全沒有危險的出差、充裕的物資,輕鬆的工作……由於是中立區,也沒有人進犯……王越就在那兒實現著自己的價值,不過大多數時間也隻是檢查探索機器人帶迴來的沙土量是否合理,檢查些設備,看看書之類的清閑日子。一開始他總會被外頭的炮彈聲嚇到,後麵就漸漸習慣了,一開始的幾個月很快就讓他對沙漠的一切變得得心應手,同時,他也不忘給家裏人寫寫信,空閑之餘鍛煉鍛煉身體。


    與王越一樣的,大多數也都是科學院的高層,雖然不是負責決策的,但終歸是有話語權的。一些不適合來沙漠的老人也被派了過來,不過大多數還是青年或者中年的人。大家同吃同住,漸漸的,王越也跟他們都熟了,也和保護這些科學家的兵們也熟了。


    時光就這麽流逝著。


    而x國內的情況,也在花園計劃的大隊伍離開後,迅速冷卻了下來。之前狂熱宣傳的街道標語,一夜之間失了蹤影,網絡上捧的火熱的熱血文章,一夕之中消失不見。沒有戰地記者報告花園計劃的後續,也沒有科學院的人公開出來再提這個計劃,就這麽沉寂了將近三年……


    那些靜靜等候親人迴家的家屬們,突然被告知,參與花園計劃的人,全都失聯了!


    起初,消息還被壓了下去,但之後,有正義人士披露這件事,終於還是露出了一絲風聲,即刻,就在網絡上引起了巨大的轟動!沒有人不討論這事,哪怕沒有當時支持花園計劃時那麽熱烈,但至少也是家喻戶曉的大事!但是,反對的聲音,關於那些失聯的證據貼,又馬上被想方設法壓了下去。一時間所有聲音都沉寂了,但這世上哪有不漏風的牆?這件事最後還是東窗事發,民眾的不滿,家屬的悲痛……事情被外媒發現,大肆嘲諷的同時,聯合組織也在派人尋找那些研究人員。


    然而,最後的最後,一無所獲,這就是結果。


    隨之而來的巨額補償,主流媒體的暗示和維穩,這件事在如今,早已無人問津。沒有人關心受害者家屬,隻是會在被提到‘這個人家裏受了花園計劃的補助了’時,投出羨慕又憐憫的目光;也沒有人會知道當時故意斷掉的物資是為什麽,當初負責運物資的人也不知消失在了哪裏;更沒有人知道當初被送去的有多少人是無辜的,有多少科學院的人是因為站在華院長的那一邊而被副院長尹文厲刻意扔去送死的;那些沒有物資活下去的人去了哪,他們隻是消失在了荒漠裏,就像從沒來過一樣。


    當然,那些數據,大量關乎這裏是否適合恢複泥土地的數據,是否可以進行礦物開采,鐵路開發的數據,以及特意為了花園計劃而造的基礎設施,也早就在戰爭中被炮彈和坦克推平了。


    戰爭沒有變,戰爭未曾變過,人心也沒有。


    仍是一天昏暗的黃沙布滿天際,槍彈聲充斥著耳膜,就像一陣一陣不曾停歇的白噪音催眠曲。躺在睡袋上的王越爬了起來,頭上蓋著一本無關緊要的旅遊雜誌,他睡前想過和妻兒一起去的地方,都被他用地上的灰作了個標記,他唯一的鋼筆還是一位科學院的同事老人臨終送給他的,但裏麵早就沒墨了。


    吵醒王越的,不是離得遠遠的外頭響起的無差別轟炸,是另一個同科學院的研究隊一塊消失的護送部隊裏的人,在嚴肅的環境下總樂樂嗬嗬的家夥,叫廣子安。


    “哥們,你說可不可笑,我從兄弟那,拿來的報紙上寫的這事,你看看。”廣子安蹲了下來,把王越臉上的雜誌拿開放到一邊,戳了戳王越棱角分明的臉。


    王越本來不想理他的,但奈何廣子安熱情,他還是起來了,瞄了一眼報紙:“……機器人暴走?這幫人真是越來越閑了!”


    這時,帳篷的門突然被人拉開,四肢粗壯的猛漢穿著破舊的迷彩服,外頭套著防彈衣,衝過來就將報紙甩到了地上:“還看報紙!tokb都要開坦克推過來了,你他x的就知道看報紙!”他叫愛德華,金發碧眼,頭發亂糟糟的,是個雇傭兵,說著一口流利的中文。


    “別報紙報紙的了,我們快撤吧!他們真的快到了!”外頭又衝進來一個人,叫加裏,膽小怕事的他可不想繼續在這種危險的地方多待。


    “撤什麽?再撤我們就從沙漠撤到大海裏和魚撒歡了!能不能跟著我大姐學著點,跟個男人一樣扛槍去戰場!”愛德華吼道。


    這時,一直在帳裏看幾頁殘破文檔的杜澤開口了:“那也不意味著我們一定要陷入危險之中。小李,我們剩餘的彈藥夠不夠?”


    “管他的,突突突就完事兒了!”愛德華大喊。


    “不是很夠,我們繞吧。”被稱為小李的李正直說道。


    “好,大哥們,我們把東西都收拾一下,繞開tokb的推進路線,繼續往國境走吧,爭取下個月,我們能入境,與潶歌小姐匯合。”王越從原地爬起,向大家建議到。


    “唉,行吧。”愛德華最終妥了協。


    一幫男人的入境旅途,仍在繼續,他們都是花園計劃的幸存者,以及接應他們的雇傭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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