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沒有人在意這件事。40個分散的服務用人形機器人在向過路人宣傳天空橋計劃以及指路或是親切地微笑之間的一個小小停頓、他們的異動,他們朝著與廣播不符的方向前進、一陣噪音……直到一次出拳、一次被程序設定好的衝撞、一位被壓倒在地上的人類……人群在躁動,大家互相轉告著逃竄,但當所有人都焦急地擠在出口之處的時候,卻發現……


    與大廈連接著的出口,被厚重的鐵門隔開。


    人群瞬間炸開了鍋,大家開始瘋狂地拍照並在網上發信息告知這件事,機器人們也正在逼近,大家都想快點逃離這個鬼地方。幾位被安排在這兒的人類客服人員維持著秩序,同時試圖與主係統取得聯絡。


    這時,小it也收到了尹明的訊息:“it,你快讓大家往大廳那兒跑!”


    “為什麽?”it問。


    “我通過密匙進了他們的服務器,檢查程序想要修複那些機器人的問題的時候發現有一個觸發發信器的程序!連接的東西恐怕是炸彈!!出口處都安置了,你快——”尹明剛說完,it通訊器裏的一陣不清不楚斷斷續續的聲音就徹底停止了。


    “快……去…大…廳……”小it傳達著尹明說的最後信息。


    然而…過不了多久,連信號也被阻隔,天空橋的室內燈也隨即關閉,小it與大it失去了最後的聯係。


    “我們應該怎麽辦……?”趙曼腿軟了,她很怕黑。


    “我好害怕……”柏元也不知道該怎麽辦,牽著王心妍的手微微發抖。


    江花鈴卻率先冷靜了下來:“孩子們,按照it說的做吧,我們先往大廳跑,東惠子你也牽著白安南來。”江花鈴說完,便牽起了林海的手,提出了移動的要求。


    江花鈴有種不好的預感。她想起她的父母在與表哥江文石的父母見麵的時候那會兒了,當天,那棟大廈也是先停電,後出的意外……江花鈴無法忽視這種預感,畢竟,她的父母在到了地方後,也隻曾經開開心心地跟她說過馬上就不用繼續辛苦旅行了,然而,那一天,就讓江花鈴失去了一切。現如今,她不知如何抉擇,她隻知道,至少it不會害她。


    就是這樣簡單的信任,救了江花鈴這一行人。


    一開始,東惠子還並不情願,她或許還抱著官方馬上就會將門打開,這隻是一時的係統故障的想法,然而,當她抱著白安南跟著江花鈴逆著人群跑了一小段路的時候……


    一聲爆炸,幾乎要震裂在場所有人的耳膜,還沒反應過來之時,身後的熱風與尖叫,就這麽朝抱著白安南的東惠子與江花鈴衝了過來,直接讓東惠子踉蹌了一下。一迴頭,背後竟已然是斷崖,碎石、搖搖欲墜的鋼筋、還未燃盡的火,帶著高空的氣壓一齊湧了進來,若不是江花鈴抓著過路的柱子拉了東惠子一下,恐怕她也要因為站不穩而被那火光卷進了死亡的深淵。


    已經不知道死了多少人了……剛剛還在那裏喧鬧著的人群,連同大廈的一部分也被炸出了一個嚴重的缺口,肯定沒有人活著了。


    起初,沒有人在意這件事。


    “你把犯人壓迴去,我們去救援!”秦飛晨命令著下屬,便即刻衝進警車,一踩油門,衝進馬路上的緊急通道,往天空橋的方向趕。


    消防車也來了,但是已經於事無補。


    “媽媽、我要媽媽……!”大廳裏的孩子哭著喊著,但她那說去出口看看的母親,已經再也不會迴來了。現在照看她的,是她的父親。


    大廳裏零零散散的一些人,唿吸著不多的氧氣,喘著粗氣或是哭著,他們猶豫著,幾乎不敢往其他出口走。


    大it在外麵繼續與尹明保持著通話,它得知最後爆炸的是大廳,整個天空橋都會被炸落,隻是時間問題,現在,西區與北區的出口處已經被炸,失去了一半支撐的天空橋搖搖欲墜,很快,東區與南區也馬上會被炸毀,在天空橋裏的所有人都不會幸免,更別說位於下麵的人們。雖說大廈的員工已經動作迅速地開始了緊急疏散,但在第一批爆炸下喪失的人們,已經……


    “整個程序已經開始運行了,隻有從炸彈開始入手,才不會有更多的犧牲,交給警察的話恐怕來不及,他們趕到現場布置設備也需要時間……”通訊器裏的尹明說著。


    “那、爸爸,交給我可以嗎?”it一邊往現場趕著,一邊說道。


    “交給你……?”尹明有些不可思議,it再怎麽厲害,對手可是炸彈!it可沒有相關的防火功能,它的那些功能是用來防人而非防爆的!他剛想開口拒絕並讓it遠離現場,然而,it卻提前打斷了他:


    “既然是發信器的程序,我讓發信器失效不就好了!”it確信著,它覺得它有這個能力!


    “等等,你要去現場嗎?這種事我才不……”


    話未說完,it這邊便主動斷了通訊。


    “交給我吧,爸爸。”它想起尹明曾跟它說的話:“做你覺得對的事。”


    它現在所想做的,便是救人這件對的事。


    人的惡意真的很恐怖,一時念起,付諸行動,也許隻需要短短幾秒,也許,深到從天空橋建起就已經安排妥當……大量的人員傷亡,尖叫著逃竄的人們,濺開的鮮血…隻是一個念頭,一點信仰,一點點惡意,攪拌而成竟然可以造成無數家庭的隕落,造成無數孩子失去自己的幸福,甚至生命……無數的鮮血,無數的努力,全都被這股惡意踩在了腳下。


    舞蹈俱樂部的頭子所說的話震撼著it,它做夢都沒想到靠著肮髒交易起家的地方,潛藏著什麽恐怖組織,而這些家夥最開始去聯係軍火商,恐怕也是為了有朝一日在市區進行更甚的恐怖襲擊……但現在,說什麽都晚了。


    【限製解除:三】


    it在東區的大門前站定,那裏,還有著維修人員正想辦法打開那扇隔絕了天空橋與大廈的鐵門。保安本想勸it這個與事情無關的年輕小姑娘遠離,但it不容一秒時間的浪費,它直接邁步上前,隨著鐵塊的扭曲,一聲巨響,it便將合上的鐵門順利分開,裏頭的人就像洪水一般湧出。而it,則逆流而上,衝了進去。還未衝進去幾秒,轟一聲,它背後的那扇門又……


    爆炸形成的暴風衝撞著it,它直接跌倒在地,火也很快透過那些人造纖維,燒到了它身上的柔軟膠質,那頭漂亮的紅色假發,也在熊熊的烈火中被徹底吞噬。一股臭味散發的同時,膠質之下,醜陋的鐵皮夾著絕緣電線露了出來,it竟然從不知道自己的體內原來是這樣的難看。


    【檢測到高溫預警,請立即離開危險源】


    【檢測到高溫預警,請立即離開危險源】


    it沒有猶豫,原地爬起,盡管身上的關節部件已經一個個因為湧上來的火焰發出預警與故障,連移動都變得困難,但it沒有停下來。


    因為它,除了耳朵以外的地方,是根本察覺不到灼燒的疼痛的。


    它馬不停蹄地趕往南區,南區大門的炸彈因為最後的幾秒被it順利用emp破壞了發信器後,安然停下。整個大廳已經開始傾斜,經過它的推測,發信器毫無疑問在機器人身上,第一時間利用感應程序找到剩下的機器人,在emp生效後,至少將南區的門救了下來,剩下的事,就是讓江花鈴他們趕緊離開這兒了。


    “你是…it嗎?”


    【視覺係統error】


    當自己走到待在大廳的人們麵前時,它被腿腳均發著抖的王心妍這麽問了。


    【發聲無法完成】


    “你、在說%¥什@麽呀#我%……@#當#然*-是”


    【視覺係統受損】


    聲音變得奇怪,迴過神來,連半張臉都被燒沒,火熄滅的時候,it周圍散發著難以言喻的氣味,那是聞了便讓人難以接近的氣味,那些刺鼻的味道和暴露的鐵皮就是在說著眼前的這個似人非人的家夥到底是個什麽東西。


    “是剛剛暴走的機器人的一份子啊……”


    “我們該怎麽辦……?”


    人們議論紛紛。


    “快逃,快從它身邊逃走!!”


    “出%¥%口%%……@的話¥在#那邊哦。”it指著南區大門的方向。


    於是,江花鈴和東惠子拽著林海等孩子剛要走,大廳轟隆一聲,便又發生了嚴重的傾斜!大廳真的要塌了!


    “可是,小it還……”柏元往後望望,喘不上氣的同時遲疑了一會兒,還未反應過來,手一滑,便鬆開了牽著王心妍的手!!


    “等等,柏元!!!”王心妍手抓了個空,在被東惠子拉迴的同時……傾斜的大廳迫使柏元朝後跌去,越來越斜的坡度讓她無法抓住任何東西起身,眼看就要從幾百米的高空直接墜落!!


    【嗅覺係統error】


    【發聲無法完成】


    【左手關節失效】


    it衝了上去,用右手抱住了柏元,往上一拋,送到了江花鈴的懷中!而自己,則朝下滑落,快要落出大廳範圍外的高空時,江花鈴與東惠子都到了安全的地區時…大廳爆炸。


    暴風將它卷入,從高空落入地麵的石堆中,全身幾乎沒有任何同皮膚一樣的膠塊,石塊將他攔腰割斷,鋼筋穿透了它的‘心髒’,在還未來得及去判明發生了什麽的時候,it的碧綠雙眼失去了光彩,停止了運作。


    那之後,蔚藍市下了一場大雨。


    這場事故得救的人很少,沒有人知道那個衝進現場的紅發少女是誰,也沒有人知道大家到底是怎麽得救的,隻知道,在幸存者中,並沒有找到那位紅發少女的身影。大家都覺得,她或許是為了救在天空橋中的戀人或是親人,而喪生在了那場爆炸中。


    唯一知道的是,這是場人為製造的悲劇,警察封鎖了現場,從組成僅存的南區走廊的通道牆上,發現了大量炸彈,連接的發信器在機器人身上,似乎已經失效。


    同時,在天空橋墜落到地麵的殘骸中,發現了一個隻有一般身體的機器人。采用了標準的男性骨骼,但顯然與天空橋的機器人們並不是一個型號。臉上的右眼部分徹底燒毀,露出焦黑的鐵皮,頭上還沾著些許的紅色頭發,已經被火焰侵蝕的參差不齊。下半身已然消失,不知道去了哪了,作為核心的心髒處部分由於鋼筋貫穿已經停止運作,右手手臂上還殘留著一些未燒盡的膠質。


    搜救人員並不知道這來路不明的東西到底是什麽,隻是冷靜地將它們全部收集起來,抬起後扔到了要作為這次事件的證據樣本研究的機器人‘屍體堆’裏。


    隻是,這個隻剩下上半身的機器人,後來被一個穿著白大褂、哭著抱上那殘骸的杏發少年領走了,並且,那個人身後,跟著一個婉約的女性,麵容悲傷,綠色頭發,穿著白淨的女仆裝,看上去與現場毫無關係。


    有人指責警察為什麽要放無關的人員進入事件現場,也有人去分析那一男一女到底是什麽來頭。


    秦飛晨摘下警帽,隻說了一句話:“他們有資格這麽做。”


    那天,雨很大,雨聲淹沒了秦飛晨的言語,淹沒了下屬的質疑聲,同時……


    也淹沒了it在從高空墜落的那最後一刻,眼角那最後一滴因為害怕而流下的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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