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育生?!你開什麽玩笑,我不同意!!”尹天佑拍桌朝著尹彩吼道。


    臨近高考,尹彩從學校宿舍迴到家,簡單寒暄幾句後,帶來的結果竟是這個?明明她成績那麽優秀,是市重點學校的年級前十,尹天佑怎麽也想不通為什麽會突然要當體育生。並且,他也完全無法理解尹彩的需求,對他而言,孩子熱愛體育的那份熱情,不過隻是一時衝動,是可笑至極的!


    但尹彩卻不這麽想,她很清楚自己想幹什麽,也很明白尹天佑為什麽會冒出這種言論,他的出發點明晰到不能再明晰了!任誰都不會喜歡自己鍾愛的東西被如此認為,如此貶低的,尹彩當然就開始生氣了。


    “我是認真的,我就是喜歡跑步!”尹彩大聲說著。


    “你知道現在體育生是什麽前途?!退役了後你能幹什麽??誰記得你?像表演一樣在運動場上,你覺得你很高尚嗎!”尹天佑筷子一摔,怒火衝天。


    見情況很糟,溫寧連忙抱起尚幼的尹明,把他帶迴了主臥。而飯廳,就成了父女倆的戰場。


    “這不是表演,是競技!!!我跟您這樣的廢物說不通,一年到頭沒個正形,身子骨那麽硬朗還不出去找工作!你知道我在學校被人叫什麽嗎?整個班就我家在吃低保,你不嫌丟人我還嫌丟人呢!!”尹彩拍著桌子。


    “你以為現在工作很好找?等你以後出了社會你就知道了,我是在擔心你!!”但尹天佑也是有自己的一套理論的。


    很快,尹彩發現了,自己的父親有著不可理喻的頑固思想,本以為歲數相差的很近,思想也多多少少能靠點邊的,也許是一直住在學校宿舍的緣故,她竟從沒發現尹天佑是個這麽死板的家夥。


    “我不需要這樣的擔心,我要離開這兒!”說完,尹彩拿起放在沙發上的舊書包,摔門就走。


    “行!你走,我看你一個人能到哪去!”而尹天佑,則在餐桌旁指著緊閉的門大罵著。


    那之後,被溫寧拉進房間躲起來的尹明,再也沒見過自己那沒有血緣關係的姐姐,尹彩。她好像真的如同她自己所說的一樣,消失了。隻知道尹彩之後去尋求了尹文厲的幫助,但尹文厲也堅決反對她成為體育生,一意孤行的尹彩最後的結局到底如何,也隻有當初看著尹彩離開的尹天佑知道了,也有人傳,她被尹文厲逼到最終轉業去國外當研究員了。尖銳的部分磨去後,也確實會給尹天佑報平安。但是,尹明卻沒再見過。


    就這樣,過了很多年,尹明在夫婦兩人竭盡全力的照顧下,終於變得和正常人一樣了,除了長不高以外,也沒什麽其他毛病。就是不知孤獨症到底治好了沒有,去醫院複診時,醫生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隻是讓夫婦倆再觀察一下。


    因為,與其說現在的尹明是正常人,不如說更接近於正常人之上,經常做出一些正常人沒法做出的行動來,比如快速記憶等,這主要體現在了學習上。


    也是一個冬天,溫寧替尹明買的那本高三的練習冊,通過自學以及尹天佑的教導,尹明已經做到最後一頁了。


    “…全對,偷偷做了爸爸給你的其他訓練了,對吧?”溫寧對著答案笑著對尹明說著。


    尹明坐在溫寧的對麵,乖乖地點了點頭。房間暖烘烘的,很是讓人放鬆。


    然而,溫寧的話可不止有表揚,當然還有批評:“但你對步驟理解的還不夠到位,雖說解出來了,但你用的方法太繞了,若是真正的考試,你隻怕是寫不到最後一大題了。”溫寧中肯地跟尹明說著。


    “還得多練呀,你可以做到的。”溫寧溫柔地摸了摸尹明的頭,說著。


    本來,是要讓眼前的這個木楞的孩子去上學的,但是礙於檢查出來的孤獨症,也實在沒法想象若是送去學校會發生什麽事。他們想過各種辦法,但最終也沒法知道哪些是能夠給孩子帶來好影響的方法。最後,尹明的父母,溫寧和尹天佑,通過申請的方式,替尹明爭取到了在家學習的機會。


    說是學習,但也大多數都是自學,好在這個孩子比較聰明,而這時網上也有很多小學、初中、高中的教學視頻,完全可以做到讓孩子在家裏學習。於是,買了套教科書給尹明,就讓尹明在自己的小房間裏每日上課了。而作業,則是由尹天佑負責布置,他也跟著尹明一同上課,也算是全心全意地去幫孩子了。


    一天很快又過去了,在溫寧的勸說下,尹明縮進了床裏,陷入了睡眠。


    關上房間的門,溫寧不禁感歎道:“真是個乖孩子…”


    尹天佑卻有別樣的擔憂:“他也不小了,這樣下去不行吧?和我們過一輩子?把他送到大學會不會更好些?”


    “可是,他能通過高考嗎?這幾本練習冊……跟學校可不一樣啊。”溫寧其實也有擔心這個問題,但她還真不好說該怎麽解決。


    “…我再去求求咱媽,我想現在尹明這個水準肯定能被咱媽看上了。”尹天佑說著。


    隔天,在一個下著大雪的上午,尹天佑把尹文厲請了過來。也許尹天佑想不到吧,這個決定,是他這輩子做過的,傷害尹明傷害到最深的決定,也逐漸害了他這個家,直到臨終前才想著,啊,當初若是不這麽做,該多好。


    世事難料,更何況當初的尹天佑,還根本不知道那時的尹文厲已經再也不是他熟知的那個尖酸刻薄的女人了。十多年過去了,尹文厲比以前變得更看重於成果,也更不擇手段了。眼前坐著的這個身著毛絨大衣,盡顯貴氣的女人,還是尹天佑廢了好大的勁,在科學院的保安麵前跪了兩小時才叫得出來的副院長。但對於尹天佑來說,尹文厲是什麽樣的人,還是不是稱得上是他母親,已經不重要了,能夠幫助尹明的話,就比什麽事都重要。


    但尹明卻很怕她,沒怎麽見過家裏來外人的尹明,對尹文厲那副皺皺的臉很是害怕,因此縮在了溫寧的身後,也不去看坐在沙發上的尹文厲。


    “他今年幾歲?”尹文厲上下打量著與社會完全脫節的尹明,像是盯著一個殘次的商品,語氣中也不像是對著個人問,很顯然,她看不起這一家子,也很疑惑他們為什麽能活到現在而不被餓死在街頭。


    “媽,他18歲了。”尹天佑說著。


    “沒跟任何孩子交流過?”尹文厲又問。


    “嗯……”溫寧點點頭。


    然後,尹文厲的目光又落在了尹明剛剛在她麵前做的一份測試卷,那是尹文厲在隸屬科學院的大學中,隨便挑了個小組,然後從他們那,抽到了一份大一學生的課題,交給了尹明寫。沒想到,這完全超綱的內容,交於尹明手中,雖然沒有給出最優解,卻以一個尹文厲想都沒想過的角度,將這個課題鋪開來並逐個擊破了。


    看來,這個孩子平時並不隻是在學高中的那些物理化政史地,肯定是提前學了不少高中以上的知識了。看樣子,尹天佑是鐵了心要把尹明這個‘合格的商品’交於尹文厲了,為的隻是那些身為父親會想讓尹明這個孩子達成的事,讓他上大學,讓他接觸社會,讓他成為一個人。


    事實證明,尹文厲確實被打動了。不是什麽‘誠意’,而是尹明交出的這個結果。如今的尹明,大概就像一塊未打磨的寶石,若是打磨完備了……


    “你們怎麽在做的父母……真是…”尹文厲嘴上說著,但心中卻已經樂開了花,真沒想到今天會碰見這種好事,這個孩子她要定了!


    於是,迫不及待的,尹文厲繼續說了:“不過,總算是有點兒用處,這個孩子若是放在學校裏,成績應該會不錯。你們白白埋沒了一個可塑之才啊。這樣吧,我把他送到隸屬科學院的大學,學個四年看看能不能成,費用我包,沒意見吧?”


    “真的嗎!太好了!”溫寧震驚地說著,她這輩子都沒想過自己的孩子能上大學!


    “小家夥,你要有學上啦!!”尹天佑也抱起尹明開心地說著。


    然而,尹明卻不知道父母所說的,到底意味著什麽。也全然不知他在家中度過的那短暫十幾年的人生,馬上就要宣告結束了,甚至更不明白今後的自己會成為什麽人,會做什麽事,也沒有想過將來的自己是如此的墮落,隻是,此時被抱在懷裏轉圈的尹明,隻看見了尹天佑疲憊又渾濁的眼球中溢滿了淚水,那是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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