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清晨的柔和陽光,透過飯廳的落地窗灑了進來,將端著早晨的貝芙的背影照的發亮。她放下了一盤屬於尹明的早餐,然後便替尹明倒上了從冰箱拿出來,稍微在常溫的環境中放了一會兒的純牛奶。尹明迷糊地盯著眼前準備完成的營養早餐,這是他一天的開始。睡得有些糊塗的他揉了揉雙眼,即使洗漱完畢也沒能讓他緩過神來,在吃了一顆酸甜的小番茄後,他才稍微清醒了一些。


    “之前的停電原因,你有好好地在調查嗎……”尹明向端著另一盤早餐放在桌上的貝芙問道,在幹完所有她該幹的事情後,貝芙安靜地站在了桌旁。


    “倒是有,但是很難深入調查……”貝芙為難地說著。


    “那之前調查的結果,印成文件放我桌上就可以了,繼續跟進這個事吧。對了,難以調查的原因是?”尹明抬起頭,帶著嚴肅的口氣向貝芙問。


    “啊,原因的話……”


    貝芙剛想說點兒什麽,就被帶著高興衝進飯廳的it毫不留情地打斷了:“爸爸!!!你怎麽都不等我吃早飯?我也要吃!”it蹦跳著說道。


    “那就規規矩矩坐下。”尹明說,指著放了另一盤菜的對麵座位。


    “好!”


    尹明被這麽一吵,算是徹底醒了。


    雖說之前是看著it想要嚐嚐飯菜,才想辦法結合能量的問題,對it進行了改造……不過,這隻是尹明腦袋一熱的結果,當初尹明可完全沒想到如果這麽辦的話,it會更接近人類。意思就是說,再也不用充電,隻靠太陽能,以及食物轉化而來的能量就能夠做到一直運作下去,除非核心出了問題……可是,當時興奮地進行設計,並快速實施,甚至還腦子一熱地瞬間買下了需要的相關設備……也許尹明那時候是覺得:如果這麽做肯定就一勞永逸了!但事實並不是這迴事。


    他忽略了如果機器人需要吃飯,那麽他家又要添一份夥食費的事實。


    “哇,看上去好香!”


    it看著眼前的早餐,火候控製的恰到好處的煎蛋,蛋清的最邊緣被煎的又焦又酥,看上去就很讓人有想吃的欲望。培根,美味的切片香腸,當然,少不了一片土司,和一些點綴用的豆子,還有一些健康的水果,當然,以小番茄為主。尹明家的小番茄是自己種的,it每天都能看見穿著農務裝的貝芙在窗外的農田裏忙來忙去,所以每年都能存上不少,所以基本上早餐都是小番茄。


    咦?好像少了點兒什麽。注意到餐盤旁邊的一杯清澈的水的it抬頭看向貝芙,鼓著嘴露出了幽怨的表情。


    “牛奶沒有了,所以it隻能喝點兒水了。”貝芙微笑著說道,將她隨手放在長餐桌上的長長牛奶盒搖了搖,向it示意。


    “啊…不要嘛……我喜歡喝牛奶!”it蹬著腿,似乎開始大鬧了起來。


    “牛奶沒了?為什麽不去買?”尹明抬頭問著貝芙。


    “因為您禁止了我的財權,所以我才沒辦法出門買啊。”貝芙躲避著尹明的目光,滿不在乎地說著。


    “你這是什麽歪理,為什麽機器人還會鬧脾氣……”尹明無奈地說。


    尹明看向眼前的兩個似人非人的機器人,一個鬧脾氣不肯吃來之不易的早飯,一個因為財權的問題鬧脾氣不肯去補牛奶的貨…真是糟糕的組合。


    雖然最後it還是忍不住誘惑,好好地將早餐吃了個幹淨,當然,水也喝完了。因為,沒有誰陪它鬧脾氣,感到寂寞的it當然不會就這麽不吃早飯了,它可不能放著一堆能量不管,浪費糧食可不是好機器人的作為。當然,人浪費糧食也是不行的,it盯著尹明餐盤裏吃剩一角的吐司,想著。


    “總之,你給我出門去,把牛奶買迴來。”尹明起身,對貝芙說道。


    “我才不要!除非it跟我去!”貝芙環著手臂,不高興地扭頭說著。


    尹明甚至開始懷疑起貝芙的程序是否出了問題了。


    “我嗎?可是我還有事情要幹……”it有些不明白為什麽貝芙突然喊到它。


    “就趁這次機會讓it親眼見見外麵的世界吧!總是悶在家裏,變得跟尹明先生一樣可怎麽辦?!我不會讓這種事發生的!”貝芙衝上前,將坐在座位上的it的雙手拉了起來。


    “你這又是什麽歪理……不過也的確應該讓it見見外麵的世界了…一直待在這棟屋子裏,也從未能出去…雖然大部分都是網遊害的。”尹明一邊說著,一邊雙手插兜離開了座位,看來他接下來有點兒工作要忙。


    “出去?”it歪頭。


    “你想出門嗎?”尹明走到了it身邊,對it指著it背後的落地窗。


    山內的早晨,幾棵遮陽的大樹立在落地窗邊,通透的玻璃將溫暖但又帶些寒氣的早晨阻隔。更往裏的景色已經看不見了,也許是全新的世界,也許,是密布的深林,危險,又神秘。對於it來說,它對於這個屋宅外麵的了解,是相當全麵的。它可以獲取街邊攝像頭的數據,也可以廣泛搜索外麵世界的圖片,可以的話,它可以利用網絡達到全球旅遊的效果。也就是說,對於機器人it來說,它不明白外麵的世界是否有去的必要,也許它更喜歡待在屋子裏打網遊?


    它抽到的愛麗絲馬上就要滿級了。


    “嗯…我不知道?”it說明了自己內心的想法,但其實它也不確定。


    “你會喜歡上外麵的,it,和這個家裏蹲可不一樣!”貝芙用雙手拍著it的肩膀,帶著遺憾的目光去盯著尹明,這讓尹明很不爽。


    “那也許我該試試?”it說。


    “你當然應該試試!”貝芙迴道。


    於是,這兩個機器人就直接被尹明趕出了家門。看他瘦弱矮小的疾行背影就應該知道,他今天有不少科學院指派的工作要做,所以,貝芙和it也就不打算再去打擾他了。貝芙進了車庫,將尹明的黑色轎車開了出來,示意it上車。


    車開動了,it分明地感覺到了尹明所住的地方,是該被定義成‘深山’的地方。彎彎曲曲的山路不知開了多久,才完全進入平坦的高速公路上。it真不知道為什麽尹明要住在離城區那麽遠的山裏,那山裏分明沒有人煙,他難道喜歡脫離人群過活?可是就it所搜集到的資料顯示,人是群居動物呀。


    “我們要開車去哪?”感到無聊的it朝坐在駕駛位的貝芙問。


    車是自動駕駛,貝芙隻需要設置好程序就好,現在她正在處理要買的東西的清單。


    “城外的停車場,私家車是不允許在那個城市裏通行的,我們必須乘坐那裏的公交車或是地鐵。”貝芙說。


    “為什麽呢?”


    “也許你聯網搜索一下就有答案了,it。”


    於是,直到車的運作停了下來,到達目的地後,it和貝芙才再次開始對話。


    “我們到了?”it問。


    “沒錯,到最近的公交站去吧。”下了車的貝芙邊說著,邊記下了停車位的號碼。


    it和貝芙現在所在的地方是一個露天的停車場。這裏停的車看上去相當多,不過看上去車型很像,除了顏色之類的分別,it幾乎找不到什麽區別。這些屬於公共車輛,停在這裏供人隨時使用。當然可以選擇購買自己的車,進行塗裝之類,都是消費者的自由。不過現在鮮有人這麽做,比起好看,車的功能性是現代人更看重的,他們會選擇停放在停車場的一些公共車,隻需要刷市民卡,確認身份然後支付一些費用就可以駕駛了。


    貝芙和it要去的城市,名叫蔚藍市。基本上住的都是些本地人,他們已經因為便利的交通而放棄了駕駛私家車。在公共設施發達的現在,如果要進行自駕遊旅行的話,可以直接乘坐公交或是地鐵到達城市外的停車場,再駕車前往下一個城市。但蔚藍市的人基本上不愛外出旅遊,所以停車場外的這些公共車,已經很久沒使用了,不過看上去依然光鮮,這是因為經常有機器在打理的緣故。


    在獲取到了這些資料,以及蔚藍市的一些背景後,it很快對這個停車場失去了興趣。它跟著貝芙前往了近處的一個公交車站,等待著相較地鐵來說人較少的公交車。更重要的是,地鐵因為它的人類密集度較高,從以前開始就有著嚴格的審查製度防止恐怖分子襲擊等危機事件,所以,it這樣沒有市民卡的機器人,是沒法進出這樣的場所的。


    而且it本來就過不了安檢嘛…貝芙暗自想著。


    不過公交車則是免費的,雖然也有相應的安檢程序,但比地鐵的還是要輕鬆許多,對於貝芙這樣的機器人,隻需要耍一點兒小手段便能安全通過了。


    已經上了空無一人的公交車的貝芙和it,開始聊起了此行的目的。


    “我們要去買點兒我們需要的食材,以及最重要的牛奶。”貝芙說著,如果可以的話,貝芙真想將腦內的清單傳給it一份,不過很可惜,這是無法辦到的。


    “爸爸為什麽喜歡喝牛奶?”it問。


    “因為他堅信31歲的男人能再生長。”


    “不可思議……”it有些驚訝地迴複著。


    在it眼裏,哦,或許是在它的味蕾裏?它有味蕾嗎?它可不知道這迴事。it是單純覺得純牛奶很甜才會很想去喝的,它完全不知道爸爸喝牛奶是為了能夠長高一些。不過,看他那小身板,誰能相信他是個31歲的成年男性呢?也許他是為了這個才決定多喝點兒牛奶的,不過在it的資料裏,31歲再生長的幾率是非常非常小的。


    很快,it和貝芙已經到達了目的地。it終於在無聊的路途中見到了自己鎖感興趣的東西——大堆擺在貨架上的商品。


    “這是什麽?”it指著問。


    “是零食哦,it。”拿著花椰菜放進推車裏的貝芙說道。


    “這是?”it拿起貨架裏的一個東西,向貝芙展示。


    “是巧克力。”貝芙說著。


    明明用自己的掃描然後聯網查查看就能明白的,為什麽這個it要這麽糾纏著自己呢?貝芙可完全想不明白了,她也許本來就沒什麽耐心麵對仿佛同小孩子一樣的it,雖然它的確誕生沒多久。


    “這是?”it又抓起什麽東西在貝芙眼前晃晃了。


    “你想玩會兒玩具嗎?”貝芙抓著it的領子,黑著臉指著那邊的兒童區,問。


    那是專門為了小孩準備的區域,如果因為買東西而照顧不過來孩子的話,就可以暫時放在那交給專業的幼師看管,當然,幼師看管的範圍也包括完全不聽話的壞小孩,貝芙就是想將it扔到那兒去,it對此可是毫不知情。


    大鬧了一番後,要買的東西總算齊了。貝芙單手輕鬆提著幾袋新鮮的蔬菜以及肉類還有牛奶,那是兩周的菜量。這看上去完全不是一個成年女性能負擔的重量,但貝芙卻輕鬆提起了。而it負責拿的東西是牛奶,不知為何,it隻能拿得起一個大瓶牛奶,本來看上去機能完善的it,竟然連這點兒力氣都沒有…也許是因為it並不是家政型?不過它仍然要求幫忙,沒有辦法的貝芙才分給它了一瓶牛奶。


    他們兩個出了商城,已經打算踏上歸途了。


    “要過馬路了,it要跟緊我啊。”貝芙對站在自己身旁的it說道。


    “嗯!”it答。


    此時,他們正並排站在人群的最外邊,也就是路邊,等著信號燈轉變為代表著可通行的綠色。公交車快速穿行的公路,看上去很有些危險,但即便如此要過馬路的人還真不少,所以趁下一波人排上隊之前站過去還是很必要的。就是因為深諳這些小竅門,貝芙才能帶著it輕鬆遊走在這個現代化的大城市裏。


    本應該是這樣的…


    不知何時,竟有人推了it的背一把……


    雙手抓著牛奶的it,竟突然失去了重心,朝車輛疾行的馬路倒去!


    “啊,it!!”貝芙發出了悲鳴,鬆開手上的貨物袋朝it的方向衝去。


    時間仿佛靜止般,it瘦弱的背影眼看就要被車輪吞噬,一時間,刹車聲,慘叫聲,以及交警的警笛響起的聲音,充斥著it的聽覺。它轉頭,碧綠色的雙眼盯著貝芙的臉,她的表情從驚愕瞬間變成擔憂。但更重要的是,站在自己原來位置的身後,有一個穿著卡其色衛衣的男人,拉了拉他的兜帽,將臉遮了住,但即便如此,it還是看清了他的純黑色頭發……


    以及,金色眼瞳下,突然綻開的微笑。


    “怎麽…迴事……”it喃喃著。


    “噗嗤”


    雪白色的液體,濺了一地。


    那不過是it不小心鬆開手後被碾壓的牛奶而已。被車輪軋的宛如不存在的紙片,它身為牛奶盒子的一生已經終結了。


    而it,卻完全無事地躲過了這一突發事件。it的身體不受控製地一個撐地翻越,以不可能的距離閃開了疾行的車輛,安全地落在了地上,當然,還滾了幾圈。並且,在這一瞬間,這附近所有的車輛都突然停了下來,監控的紅光消失了,信號燈閃了幾下後停止了運行,連周圍所有人的電子設備都完全失靈了,趕來的交警的通訊設備也被一長段的雜音代替。


    整個it感官裏所能認知到的景象,突然全部安靜了下來。


    但馬上又被喧鬧代替。


    “很危險的啊,小姑娘!橫穿馬路會死的!”


    帶著擔憂的年輕交警朝著it的方向小跑過來,即使他很在意為什麽通訊設備會失靈,但對他來說,沒有什麽比人命還要重要。他將還懵懵地坐在地上的it拉了起來,並詢問它是否能夠走路。it當然點頭了,畢竟,它看上去可一點兒皮外傷都沒有。於是,交警很快將it轉移到了安全的馬路對麵,貝芙也很快跟了上去。


    “it,沒事吧……!”貝芙緊張地看向it,焦急地問著。


    “我,我沒事…看上去機體好像一點兒擦傷都沒有。”it稍微自檢了一下,迴答道。


    “那就好……不過牛奶得重買了啊,看這幅樣子的話……”貝芙看向馬路中央已經被壓扁的牛奶瓶,有些無語。


    “爸爸會不會罵我們浪費錢啊?”it歪頭問著,看向被逐漸想要過馬路的人群淹沒的,貝芙所不小心扔的購物袋。


    直到人走光後,貝芙竟然驚奇地發現,購物袋竟然不見了…


    “大概會吧……”貝芙扶額,露出了為難的模樣。


    隻有it此時還處於恍惚之中,它隻是單純清楚地記得,那個帶著兜帽的家夥,看著自己倒下的身姿,露出了微笑,說著:


    “嗬,真有趣。”


    便消失在了人群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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