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裏,之瑤著流光裙在雲台上忙碌,座前火爐放有三個玉罐,正咕咕咕冒熱煙。


    之前的炊具被小桃收起來了,她又不想打擾人家養傷,便一大早跑去太上老君的仙府軟磨硬泡賴來一套,可把白頭發老君心疼壞了。


    之瑤用小鉗將茶葉、花瓣等放進罐裏:“你迴來了,一大早肯定找爹爹去了吧?”


    嘴角的笑僵了半秒,司琴南圖上前挨著她坐下,不說話,抿唇看玉罐小口裏沸騰的茶水。


    “怎麽了?”之瑤扭頭瞧:“你去求爹爹收迴退婚書,他把你攆出來了?”


    聽她如是說,司琴南圖心頭頓鬆口氣,假裝歎道:“哎,以後,我們真要過一輩子了,瑤瑤,可別再打夫君……”


    隨即爽朗笑開,捏她鼻子尖:“當然退迴去了,你不嫁我還能嫁誰?”


    “咦,你怎麽說的,怎麽做的?快給我講講。”


    司琴南圖故作高深,伸手奪過小鉗,胡亂往湯裏扔配料,急得之瑤啊呀呀叫喚,一邊圈著他要搶迴搗蛋的工具,兩人嘻嘻哈哈打鬧間,門口忽傳來聲輕笑。


    原是仙帝宮裏的禮官,當初他來雲樓院傳之瑤與司琴南圖聯姻的帝令,還料想三公主定然心不甘情不願,如今才過去幾個月時間,兩人如膠似漆。


    “公主,太子,恭喜恭喜。”


    禮官款款入內,奉上一折,眼睛都快笑的看不見了:“仙帝擬今夜替兩位殿下接風洗塵,特邀請了九重天大大小小仙人作陪,上麵是宴會菜品,兩位殿下可有特別要求?”


    “是嗎?”之瑤一把接過折子,垂首細細翻看起來,嗬,百年瓊漿玉露、千年龍珠仙果,仙丹靈水更一應俱全,如此高規格的宴會,不知道的還以為他過大壽呢。


    “圖圖,你對我爹做了什麽?”之瑤隨手拿筆,開始刪刪減減:“哎呀,全都是難得一見的珍品,可惜味道不咋滴,我得來點香嘴巴的。”


    這邊,之瑤正聚精會神改菜單,那邊禮官和司琴南圖兩人閑聊起來。


    “殿下,小仙看著公主長大,她性子活泛,脾氣上頭的時候跟個小牛一樣,誰拉都不頂用,”禮官抬手,用袖角沾去眼尾的淚花:“比如昨兒個吧,她就打了您,小仙真擔心她去了魔界,人生地不熟的……”


    作為一介禮官,這些話輪不到他講,可他在淩霄殿大半輩子,也跟著仙帝為三位公主操心擔憂了大半生,對三位公主的感情,自然較旁人親近幾分。


    當前,兩位公主跳誅仙台曆劫,尚不知明珠何在,三公主又嫁去魔界,如此一來,仙帝便真成孤家寡人了啊。


    “放心,他若是頭小牛,我便是堵牆,”司琴南圖望向之瑤,聲音柔和,像在迴禮官的話,又好像特意說給之瑤聽:“等她撞上南牆,把我撞疼了,就知道迴頭。”


    風過,引起好多沙沙的婆娑聲,司琴南圖的話,也如那穿堂清風吹在之瑤臉上——一半是過往曲折坎坷,一半是未來平淡的生活,都很好。


    之瑤肩頭微聳,背對他,偷偷笑。


    ……


    今夜洗塵宴,掛紅綴綠,隆盛空前,仙界許久未如此熱鬧。


    觥籌交錯繁花錦簇間,司琴南圖緊挨之瑤身側,臉上漾著笑,儼然一對新婚夫妻的模樣,一路被各仙叔仙嬸兒簇擁夾擊,最後才艱難落上座。


    酒過三巡,仙帝醉裏醉氣一手攬司琴南圖肩頭,一手拉之瑤,左一個乖女兒右一個好女婿,很是開心。


    這場熱鬧持續到很晚,之瑤留在淩霄殿陪老爹夜談,司琴南圖則被景星拉去了一僻靜處。


    早上撒的網,不過一日,就捕了不少魚——東海,有人四處散布猜測之瑤身世的傳言。


    東海?不用想也知道,非鬼族莫屬,之前鬼婆婆劫走之瑤,必定發現了端倪,她雖死,難保消息不外漏。


    看來,他們想以之瑤為突破口,攪亂三界穩定局麵。


    “殿下,也不知散布謠言的人是不是腦子壞掉了,堂堂仙界公主,怎麽可能是鬼族皇室血脈,”景星連翻白眼:“荒謬可笑,非蠢即壞。”


    司琴南圖沒有理會他,猶自思忖——若鬼族想達到攪亂內域的目的,方法有很多,其中成本最大最費心勞力的,便是派暗樁滲透三界。


    要知道東海與三界交匯處,布有重重疊疊的防禦大陣和仙魔兩軍,輕易進不得。


    暗樁很大概率隻是幌子,意圖混淆他的視線,思路猛然打開,司琴南圖心頭一震,立低聲下令:“派人盯緊司琴北圖,他宮中所有人的動向,必須了如指掌。”


    半清半濁的月光落下,照在他臉上:“包括死人。”


    ………………


    死域,議事堂。


    十上位,空了兩缺,八名鬼族大護法正襟危坐,側位,月見君蹺著二郎腿一副有屁快放沒屁散場的死表情,感覺多看那幾個老鬼一眼,都能吐出來。


    月見君非皇室出身,又被排斥在權力中心外,本不配參與議事,平常大護法們也確實這樣做的,隻是,今日的議題,少不得她——有傳言稱之瑤乃帝姬之女。


    這可開不得玩笑,帝姬之女乃正兒八經的鬼王後人,不光有資格進議事堂,更有資格壓他們一頭。


    若鬼王複活,他們自然心服口服,可一個莫名其妙的野種,還是仙界長大的野種,絕無可能坐上至尊寶座。


    一向不合的護法們,此刻十分默契地統一戰線。


    “月見君,近日東海外關於帝姬之女的零星言論,你有何看法?”一位護法率先開口。


    月見君哼一聲:“依我之見,蠢如笨狗才會信吧,帝姬若有女,何時生的?在座可有人親見,或聽帝姬親口承認?”


    另一護法眼睛一轉,反駁:“那也說不準,帝姬曾偷出死域,萬一把持不住,隨便找個野男人,嘿,將將好野男人是仙帝,又生個野孩子……別忘了她可會閃靈術……”


    “嗬,”月見君嗆斷那人話頭,冷眼嘲諷:“你看,我剛說了狗才信,你就跳出來,什麽意思嘛。”


    那人被揶揄一頓,臉色沉下,厲眸視之。


    月見君性子張揚,常狂言狂語,卻能安安穩穩活到現在,一來她乃帝姬義女,怎麽樣也得給一分薄麵,最為關鍵的,她是第六、七道鬼門的守門人,也是整個鬼族唯一未居護法之位,可同時調配兩道鬼門力量的存在,實力不容小覷。


    月見君手撐案沿起身:“帝姬隻有我一個女兒,無論傳言真假,正如剛才護法所言,野種,就是野種,誰說全天下就帝姬一脈才能修得閃靈術呢?”


    “縱然我與在座各位互相不待見,但在這一點上,可達成共識。”


    點到這裏,各護法當即會意,他們等的就是這句話,等的就是月見君的這個態度,她作為帝姬生前最親近之人,關於帝姬女兒一事,一句話頂得上別人十句。


    “如果今日隻為此等無聊事邀我參議,不好意思,”月見君哈欠連天:“我不感興趣,先行一步。”


    出了議事堂,剛踏入星秀宮,迎麵走來一男子,那人見她迴宮,趕緊趨步上前,沉吼匯報:“月見君,不好了,派往內域的暗樁,盡折損在魔族太子手裏……所有聽聞此消息者,無一人活著入得三界,計劃……失敗了。”


    月見君足下登時一滯,須臾間迴身,看向某個所在——三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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