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雲本以為四品和三品之間的差距,就如稚童麵對壯漢,毫無還手之力。


    未曾想過三階英靈珈蘭,與半步一品的道祖天尊分身之間,竟也是雲泥之別。


    在道祖天尊近乎無懈可擊的元神修為麵前,珈蘭幾乎與那待宰的羔羊般,毫無抵抗力,不消一刻鍾,就將自己所知道的隱秘統統交代。


    大日劍在它真正主人的操控下,爆發出堪比烈陽的威力,徑直衝垮珈蘭的心理防線。


    珈蘭的記憶殘缺,這些缺失的記憶並非真正丟失,隻是時間太過久遠而忘記。


    道祖天尊以無上秘法,直接搜索他神魂中埋藏在深處的記憶。


    這高深莫測的手段,與艾幽蔚的拘靈之法異曲同工,但比艾幽蔚的法術更加高效安全,審問完畢後,珈蘭不至於魂飛魄散。


    “我們這些魔教修士,在整個宇宙的範圍內,尋找蘊藏生命的星球。以氣血之力溫養聖樹,聖樹開枝散葉後,會將我們的主人召喚而來,供其吞噬。”


    珈蘭的英靈,被虛空中浮現而出的鐵鏈束縛著,胸口被大日劍貫穿,熾烈的劍刃爆發出的高溫,幾乎要將他的魂魄燒穿。


    “你們的主人,是誰?”道祖天尊問道。


    “不知道。”


    馮雲暗暗點頭,果然,虛空之蛇也不會再它的仆從中留下任何記憶。


    他們就如一群忠心耿耿的工具人,隻知執行命令,卻不知為何要去執行。


    “我們每毀滅一個星球,就會去尋找下一個星球,我們的主人每隔千年,就要吞噬一整個星球的生靈,若是千年時限一過,還未得到滿足,就會將我們作為餌料吞噬掉。”


    “這個星域內的星球,幾乎被我們全部掃蕩,直到千年期滿,才來到這個世界。我們不願再過這種提心吊膽的日子,便決定反抗。”


    “我們的主人也並非無敵,上界的仙人們,一直試圖殺死主人,我們便與降臨在這個世界的謫仙商議,將主人引誘而來,再聯手絞殺。”


    “此戰之後,主人重傷遁走,謫仙隕落,幾位原住於這個世界的強者,也重傷垂死。”


    珈蘭一邊忍受神魂灼燒的劇痛,一邊咬牙講述道。


    馮雲默默點頭,珈蘭所述的這段曆史,與道尊的記憶相吻合。


    這才是三百年前那一戰的真相。


    虛空之蛇的仆從,與道尊、佛陀、夫子、還有降臨於世的謫仙人聯手,大戰虛空之蛇,才拚得兩敗俱傷。


    這也側麵體現出虛空之蛇的恐怖。


    珈蘭交代完畢後,見確實問不出什麽有用的消息,道祖天尊收迴鎖鏈,抬手一點,大日劍從他胸口拔出。


    又拍出一掌,重新將珈蘭打迴馮雲的識海世界。


    珈蘭剛一墜入識海世界,立刻找了間屋子躲起來,單方麵阻斷與外界的聯係。


    雖然在道祖天尊這般驚天修為的強者麵前,可輕易將他拽出,但如此這般,至少能讓他覺得有點自欺欺人的安全感。


    道祖天尊歎息一聲:“虛空之蛇,還會卷土重來。”


    馮雲也聽出他語氣中的無奈。


    仔細一盤計,這確實是無解的死局。


    三百年前,拚死了一位大羅金仙境的謫仙,拚死三位人族一品強者,才打成與虛空之蛇兩敗俱傷的局麵。


    若它再次來犯,僅靠殘缺小世界的底蘊,萬萬沒有與之對抗的牌麵。


    他舉目四望,這個世界已經被打殘,血月之下,亡靈與屍骸仍在廝殺,這裏已徹底淪為一片死域。


    那殘缺的小世界,也會落得這個下場麽?


    似乎看出了馮雲的擔憂,道祖天尊微笑道:“不要慌,我們還有時間,還有一絲翻盤的機會。”


    馮雲正襟危坐,合手一揖:“請天尊明示。”


    道祖思考片刻,說道:“方才見到那條英靈,我也想起一些本尊的事。”


    “那名叫珈蘭的英靈,確實殺死了我的本尊,撕碎了佛陀的半張臉,將夫子的心髒打穿。”


    馮雲張了張嘴,一句‘不可能’差點脫口而出。


    與道祖天尊、佛陀、夫子這般一品強者相比,三階修為的珈蘭,就是個渣渣。而且他自身戰力並不強,隻是噬字言靈太過霸道,靠著吞噬之力,才將修為堆到三階。


    但道祖天尊抬手示意他稍安勿躁,說道:“虛空之蛇的仆從,也就是那群自稱為魔教的家夥,可將所有人的修為融合在一起,造就出一個堪比大羅金仙境的強者。你不妨猜猜看,他們是如何融合?”


    馮雲聞言一怔,答案似乎唿之欲出:


    “噬字言靈。”


    “正是。噬字言靈,號稱魔教最強言靈之一,它的強悍之處在於,包羅萬象的兼容性,以噬字言靈為底,幾乎可以將任何相性的能量,包括但不限於天地靈氣、言靈、戒律、威能,融合在一起。”


    道祖天尊神情肅穆地望向馮雲,說道:


    “我甚至懷疑,噬字言靈就是虛空之蛇本身的威能,畢竟魔教教徒身為虛空之蛇的仆從,他們的力量,皆來源於虛空之蛇的賜予。”


    “所以,那叫珈蘭的英靈,並未說錯。所有魔教教徒,以噬字言靈融合在一起,本質上就是珈蘭將所有魔教教徒吞噬掉,將修為拔高到一個高不可攀的程度,將我們一一擊殺。”


    馮雲心中直唿好家夥,原來珈蘭還有這段輝煌的曆史?


    幸虧他已經忘記了,否則定會天天掛在嘴邊絮絮叨叨。


    道祖天尊沉聲道:“馮雲,人族還有機會,現在你是噬字言靈的擁有者,又兼修吞魔煉體決,也就意味著,你也有衝擊至高境界的潛力,這是其一。”


    “第二,你擁有關於虛空之蛇的記憶,可提前做準備。不至於像我們當初那般,直至臨死之時,都不知我們要麵臨的是何等可怖的存在。這是你們這一輩修士,與我們相比,最大的一個優勢。”


    “還有至關重要的一點,那名謫仙,在臨死之前,留下了一處曆練之地,以供後人在其中推演修煉。我在這方世界裏徘徊了三百年,終於等到你這破局之人出現。”


    一條又一條信息衝擊著馮雲的感官。


    三百年前的血戰,一品強者和謫仙都會隕落,以宇宙為單位的生命凋零,虛空之蛇近乎無可匹敵的姿態……


    現在這些重壓,統統降落在他的肩頭。


    馮雲不禁反問自己:一品和大羅金仙都未能做到的事,我能做到麽?


    就算能做到,有必要去做麽?


    以他的修為,保全馮家,帶上凝霜,哪怕隱居山林,都能安詳度過餘生,為何要去拚命?


    有時候,馮雲總會陰鬱地認為,於這個世界而言,他隻是一個穿越而來的外來者,何必熱愛這個世界?


    但又覺得這個世界不該如此,他看不慣,很多事的結果,明明可以變得更好一點。


    就在這種複雜又矛盾的心態中,他一步一步走到今天。


    現在麵臨這些比山嶽還要沉重的壓力,逃避似乎並不可恥。


    道祖天尊是存在了上千年的強者,識人辨氣的功夫已經大成,他一眼便洞穿了馮雲此刻的猶豫躊躇。


    他微微笑道:“萌生退意,我可以理解,但我仍要為你梳理利弊。”


    “你是異界而來的穿越者吧?”


    馮雲猛地昂起頭,死死盯著道祖天尊。


    這是他埋藏最深的秘密,是不可觸碰的逆鱗。


    “想迴到你原本的世界麽?”


    馮雲眼中泛起一抹希冀:“想。”


    “虛空之蛇可打破世界壁壘,在宇宙中任意穿梭。打敗它,吞噬它,獲得它的能力,你也就能迴家了。”


    迴家!


    迴到原本那個世界,有他真正的父母親人小夥伴的世界,那個科技文明璀璨輝煌的世界。


    ‘迴家’這個詞,對馮雲而言,從未如此遙遠,又如此親近過。


    不知父母身體如何?我意外死去,恐怕對他們打擊極大,白發人送黑發人的痛苦,乃世間大悲之事。


    朋友們不知過得如何?哦,大家工作那麽忙,壓力那麽大,我頭七一過,估計就將我忘得幹淨。


    幸虧還沒談對象,否則人家女孩一個人苦度餘生,滿心悲涼。


    不對,醒醒,在這邊生活太久,習慣了女子的重情重義,從一而終,忘了我原本的世界中,大家都是玩玩罷了,誰還會走心?


    但不論如何,能迴去的話,我一定是要迴去的。


    在這個世界,我始終猶如無根浮萍,這裏並不是我的家。


    迴家,我要迴家!


    這一刻,這個信念在馮雲心中無比堅定。


    他甫得站起,沉聲道:“請帶我去謫仙遺留下的曆練之地。”


    道祖天尊看著他眼神中的變化,笑道:“善。”


    他也起身,一揮手,幻化而出的茶幾、茶壺、茶盞等又幻化而去,轉身抬手一攝,那方被山河印砸出的深坑,綻放出一道耀眼的金光。


    山河印從坑中飛出,漸漸縮小成一方正常印台的大小,螭吻瑞獸歸位,蹲坐於印台之上。


    道祖天尊將山河印輕輕一擲,印台朝馮雲飛去。


    “這印送你了,這山河印可定風水,改堪輿,聚靈氣,你出去後,定能用得上。”


    馮雲抬手握住這方呈金色的大印,端詳一番,大大方方地將之收入格物令中,拱手道謝一聲。


    這寶物極為貴重,但他毫不客氣,無他,現在是道祖天尊有求於他,收點報酬情理之中。


    一旁的言飛淩眼睛瞪得像銅鈴,眼巴巴地望著道祖天尊,眨巴著卡姿蘭大眼睛,仿佛在說:我呢我呢?


    道祖天尊微笑道:“罷了,你算是我的弟子,相逢便是緣。現在你所掌握的七大境界,缺失兩境,我就將這兩境界傳授於你,出去後,代我傳授給道門弟子,至於道門能否重振輝煌,就看後輩們的造化了。”


    他抬手彈指一揮,一粒熒光沒入言飛淩的眉心。


    這熒光中蘊藏著道祖天尊對各大境界的修行之法和感悟,是這位人族至強者的修道心得。


    言飛淩的眉心出現一枚蓮花印記,盡管穿著不合身的武者勁裝,但氣質陡然變得高貴聖潔,如出淤泥而不染的蓮花,令人不忍褻瀆。


    她跪拜在地,叩首道:“弟子言飛淩,叩謝師尊。”


    這一刻,她已成為道祖的親傳弟子。


    分裂成大大小小上百宗門的隱世宗門,無人比她的輩分更高。


    眉心那代表道祖天尊的蓮花印記,就是她身份的證明。


    這時,被山河印砸進地心深處的佛陀,從深坑中爬起。


    他渾身的魔氣消失了,皮膚重新變得猶如黃金澆築,半張完好的臉佛氣聖潔,眸眼清澈。


    “貧僧見過天尊。”佛陀施了個佛禮道。


    天尊頷首笑道:“清醒了?還是得靠我用印在你腦門砸一下。”


    佛陀摸了摸頭頂上那一塊四方形的紅印,笑道:“看來方才又發狂了,近兩年,體內的魔氣愈發難以控製。”


    他望向馮雲和言飛淩,溫和道:“方才貧僧沒有傷到兩位施主吧?”


    馮雲和言飛淩相視一眼,眼神中的蘊意一眼明了。


    “哎呦,不行了,方才被你追了上千裏,我消耗巨大,肉身險些崩碎。”馮雲捂著肩膀,麵露痛苦之色。


    言飛淩更加入戲,腳下踉蹌兩步,一頭栽倒在地,爬到佛陀腳邊,抓著他的寬大的褲擺,哭訴道:“大師身為佛陀,竟對我這個道門修士下如此重手,道祖天尊在上,請您為我做主。”


    她跟馮雲相處這麽長時間,深知會哭的孩子有奶吃!


    隻要足夠不要臉,這些一品高手礙於麵子,會給些好處!


    與一品強者的饋贈相比,麵子算什麽?很值錢嗎?


    正常狀態下的佛陀,佛心寬厚,最見不得這種大苦大悲的場麵。


    “阿彌陀佛,是貧僧的罪過。”佛陀頌了一聲佛號,悲憫道。


    道祖天尊走到他身邊,跳起來拍了拍他的光頭,叫道:


    “別想著念一聲佛號就糊弄過去,這小子身份不簡單,是破局的關鍵,這丫頭現在是我的親傳弟子,你剛才差點將這倆人弄死,說,這事改怎麽解決?”


    此時的道祖天尊,老氣橫秋的語氣,像極了道上混的大佬,毫不客氣地跳起來,拍著佛陀的光頭。


    佛陀被糾纏得實在受不住,無奈道:“貧僧就就將金剛不壞之身的法門,傳授給施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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