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雲離開赤羽雲雀的屍體後,先找到一處水源,洗幹淨身上的血汙。


    這是今天第二次沒搞得滿身血汙,這才是進入猶上境不到五個時辰,就遭遇如此多的波折。


    這次他機智了很多,沒有莽撞地一頭紮進河中。


    已經見識過猶上境內野獸蟲豸們的兇殘可怖,他斷然不敢再去送菜!


    經常狩獵的獵人中,有這麽一句話:河比林險,湖比海深。


    前一句話很好理解,河流比森林危險;而後一句,則是說湖泊比海洋更深邃恐怖。


    因此馮雲尋到這一處淺淺的河流後,脫去肮髒的衣物,隻在岸邊擦洗身體,連風雷翼都未收迴體內,以方便隨時跑路。


    他撩起清冽的河水,將凝在長發中的血汙搓洗幹淨,同時內窺識海世界。


    珈蘭已經一個時辰沒說話,任憑馮雲如何唿喚他,也不見搭理。


    真擔心這貨在大喜大悲之下,一時想不開,尋了短見。


    倒不是馮雲對珈蘭有多深厚的情誼,隻是單純覺得,這是他的識海世界,萬一死個人,多晦氣?


    “喂,蘭蘭?還鬱悶呢?”


    馮雲的麵龐出現在識海世界的蒼穹上,如火炬般的瞳孔望著珈蘭。


    珈蘭此時蹲坐在一處高樓的飛簷邊,雙手抱著膝蓋,垂頭喪氣,神情失落得像條無家可歸的小狗。


    他聽到馮雲的聲音,瞥了眼籠罩整個蒼穹的麵龐……然後轉過身,隻留了一個脊背,還有半截大日劍的劍尖。


    “跟我耍性子?”


    馮雲見狀就惱,也轉頭……留了個後腦勺在這方蒼穹上。


    此時兩人背對背,沒有擁抱。


    “蘭蘭,不至於,咱們才進入猶上境一天都不到,還早著,一定能找到噬字言靈。”馮雲安慰道。


    半晌,珈蘭才幽幽地吐出幾個字:


    “你不懂。”


    “噬字言靈於我而言,就像失去多年的愛人,我苦苦尋覓,終於有了些許線索,沒想到,隻是鏡花水月一場空。”


    “人生在世,最愁苦之事,莫過於愛而不得。你這般風流紈絝,豈會懂我現在的失落和悲傷?”


    馮雲:???


    寧也開始玩傷痛文學?


    兄弟別鬧,你明明是個動輒就要生吃人肉的狠茬子,今日為何如此矯情?


    別這樣,我害怕!


    珈蘭繼續說道:


    “想當年,我在聖教中隻是一個小嘍囉,沒有力量,沒有地盤,也沒有跟隨我的血奴,隻身一人,無依無靠,隻能等別的聖教修士啃食完畢,才敢撿一些吃剩的骨頭,藏在懷裏,悄悄躲起來嚼碎吸髓。”


    “想知道我為何偏愛少女血肉嗎?”


    馮雲的後腦勺在識海世界的蒼穹中搖了搖:


    “不想。”


    珈蘭:……


    “請配合我一下。”珈蘭哀愁道。


    馮雲好想笑,但總覺得笑出聲來,不太地道。


    “那你重新問。”


    “想知道我為何愛吃少女血肉嗎?”


    “想!”


    珈蘭滿意地哼唧一聲,說道:


    “當年西土世界,天降大旱,農夫顆粒無收,又有瘟疫盛行,整個西土世界的人口銳減,還苟活著的人,也隻是在等死而已……”


    馮雲出言打斷他:“你怎麽不從盤古開天辟地開始說起?”


    “盤什麽開天辟地?”珈蘭不解。


    馮雲轉過臉,狠狠地翻了個白眼:“就是讓你挑重點講的意思。”


    “別告訴我,是你餓得奄奄一息的時候,一個瞎了眼的少女將自己的血肉喂給你,救了你一命。”


    “你當時覺得這少女的血肉,是吃過最美味的東西,從此隻喜歡吞食少女,但這麽多年,始終找不到記憶中的味道?”


    珈蘭大駭,轉過身,悚然道:


    “你為何會知曉我的秘密?”


    馮雲沒好氣道:


    “如果是這種爛俗的故事,那就別講了,我隨口都能給你編出十幾個版本不帶重樣的。”


    珈蘭沉默半晌,無力道:“這是我的親身經曆,不是編的。”


    “你繼續,挑重點講。”


    “完了,你把我思路打亂了,我不知道該從何講起。”珈蘭皺眉道。


    “好,那我走了。”


    馮雲順勢準備退出識海世界。


    “別走!”


    珈蘭的聲音帶著一股小女人般的央求。


    馮雲嘟囔一聲:“好家夥。”


    一般這種語調,隻有他在花街提褲子準備走人時,才會從歌姬娘子口中聽到。


    看來珈蘭這次是真的傷心了。


    “好好好,你繼續,繼續。”


    馮雲耐著性子好言哄(敷衍)道。


    “那次險些餓死,是我這一生,最難以忘懷的迴憶,當我以為我會一輩子默默無聞直到死去時,我偶然得到改變我一生的東西,噬字言靈。”


    “從此,我不斷吞噬,掠奪血奴,強占地盤,挑戰強者,最終跨越四階和三階之間的天塹,成為六大三階魔將之一。”


    “我的一切榮耀,輝煌,實力,都是噬字言靈帶給我的,沒有噬字言靈,我隻是一個險些餓死的小嘍囉罷了。”


    “所以,馮雲,你懂我為何如此失落嗎?噬字言靈,是我珈蘭的根本,沒有噬字言靈,我什麽都不是。”


    說到這裏,珈蘭將腦袋埋在臂彎中,傷心地啜泣著。


    哭了半晌,也不見馮雲有任何表態。


    他滿眼淚花地昂起頭,望著蒼穹上那張臉。


    本已經做好了被馮雲嘲笑、諷刺、挖苦的準備,但迎上馮雲的表情時,珈蘭仍是屏住了唿吸。


    因為馮雲的臉上,盡是霜雪般的冷漠。


    你的悲苦經曆,與我何幹?


    你的真情流露,與我何幹?


    未來何去何從,與我何幹?


    你從強者的階位跌落,這是你身為強者的悲苦。


    而升鬥小民,為一餐飯,一季粟,一場災而憂愁。


    世人皆苦,唯你特殊?


    我們都在努力地活著啊!


    馮雲淡淡地說:“別哭了,太難看。”


    這冷漠的語氣,反而令珈蘭更加難以承受,他情願馮雲嘲笑他,罵他沒出息,也不願被他漠然視之。


    這會令他覺得,自己是個隻會宣泄情緒的小屁孩。


    而他一直以來的人設,都是聖教三階魔將、無法無天、肆意妄為、無人可教他做事。


    雖然被大日劍封印後,人設已經崩了很多。


    但今日的真情流露,令他的人設徹底崩塌,無可挽迴。


    今後馮雲該怎麽看他?


    不如死了算了。


    這時,馮雲緩緩說道:


    “珈蘭,你搞清楚,是噬字言靈成就了你,還是你成就了噬字言靈?”


    “沒有你,噬字言靈隻是一顆無人問津的果實罷了。正因為有你這個言靈掌控者,發揮出它的威力,才讓噬字言靈成為世間最強大的言靈之一。”


    “言靈終究是死物,在於運用他的人。沒有噬字言靈,你就自暴自棄?就不能憑借別的言靈,東山再起?”


    “珈蘭,莫要我看不起你!”


    珈蘭怔怔地望著馮雲的麵龐,然後垂下頭,躲閃著他冷冽的目光,黯然道:


    “你不懂。”


    話音還未落地,馮雲的臉就已從識海世界中消失。


    珈蘭歎息一聲,雙手指甲相互摳著,神情沒落悲涼。


    現實中。


    馮雲矗立在河邊,上身袒露,身體肌肉線條流暢,精悍結實,皮膚下的十二正經散發出隱隱金輝。


    而處於瓶頸期的奇經八脈,也已然有金光散出。


    他甩幹長發上的水珠,以氣機烘幹水分,將頭發在腦後紮成一束馬尾,接著從格物令中摸出一套新衣服換上,依然是英武颯然的武者勁裝。


    從識海世界退出後,馮雲就單方麵切斷了與珈蘭的聯係。


    他實在受不了這種矯情兮兮的真情流露。


    你若悲傷,我可以陪你喝酒吃肉遠遊散心,再不濟陪你打一架都行。


    千萬別矯情,你一矯情我就想吐。


    你若是花街的美嬌娘,矯情一下我也就忍了,待會能讓你快樂上天。


    可堂堂一位聖教三階魔將,哭哭啼啼成何體統?


    呸,唾棄!


    馮雲就地取材,在河邊的密林中,撿拾了些幹柴,點燃篝火。


    進入猶上境至少五個時辰,然而還沒有天黑的跡象,也不見太陽,天空猶如一塊靜止不動的幕布,連漂浮在天際的雲彩,都有沒任何變化。


    唯一能提醒他時間流逝的,是腹中的饑餓感。


    他先嗑了一粒劉丹元師兄煉製的新版氣血丹,好緩解身體的嗜血欲望。


    每個月都有那幾天,除了喝血吃肉,其他食物都味同嚼蠟。


    這新版氣血丹的主材料,不再是死囚的血肉,而是古天平培育的肉土。


    這植物的根莖埋在土中,卻能長出人的四肢和軀幹,肌肉血管骨骼脈絡一應俱全,端得奇異。


    而且古天平師兄將肉土培育技術改良數次,現在生長出的肉土,與真人無異。


    在進入猶上境前,馮雲和古天平認真探討了肉土的商業價值,等他迴去後,兩人就著手開發‘宅男神器’的肉土。


    勢必要將大羅京城打造成這個世界的秋葉原。


    身體消化掉氣血丹帶來的氣血之力後,嗜血的欲望被壓製下去,馮雲腹中的饑餓感更甚。


    現在的饑餓感,才是對食物的正常需求。


    他內窺格物令的儲物空間,除了各種法器、丹藥、符篆、簡易陣法外,剩下的空間,堆滿了耐儲存的幹糧、熏肉、淡水、甚至還有類似於碩親王後院地窖中的冷庫,存放著新鮮水果。


    離出發前的那幾天,師兄師姐們為他準備各種裝備,常駐無妄山的夥夫和廚娘們也沒閑著,為他備齊能吃一整年的食物,就差將自個也塞進格物令中,每日親自為他烹製三餐。


    但馮雲並不打算吃這些食物,鑽進赤羽雲雀菊花中,卻無功而返的糟糕經曆,也令他心情不佳。


    隻是沒伽蘭那麽患得患失罷了。


    為了發泄一番心中的不爽,他將目光瞄準那顆接近一人高的巨大鳥蛋。


    今天的主食,烤鳥蛋。


    “赤羽雲雀靠吞食天地靈氣為生,血肉已超越凡品,就連糞便都毫無異味,靈氣豐富。那它的蛋肯定是精華中的精華。”


    馮雲將鳥蛋取出,以鐵鏈擰出一個簡易燒烤架,再向篝火中撒下一些晶亮的粉末,小小的篝火頓時爆發出一人高的烈焰,將鳥蛋整個包裹在火焰中。


    這加入火焰中的粉末,是曾甲玄師兄的獨門秘方,在煉器時加入一點,可增大火勢,提高冶煉效果。


    “隻求別將這蛋烤焦。”


    馮雲望著迅猛的火勢,隱隱擔憂。


    然而瘋狂跳躍的火苗僅僅燃燒一瞬,就莫名消失。


    “嗯?”


    他再試一次,依然得到同樣的結果。


    “等等,等等,莫非……”


    馮雲心中駭然,突然想到一種可能。


    “伽蘭,伽蘭!”


    他解除識海世界的屏蔽,唿喚道。


    “別煩我,就當我死了!”


    伽蘭喪氣道。


    “等會再死。”馮雲吞了口唾沫,強行鎮定下來:


    “噬字言靈,可能附著在這顆鳥蛋中。”


    識海世界中,伽蘭猛地從高樓的飛簷上站起,身體一個趔趄,險些從高空墜下,連忙喊道:


    “快與我共享視角。”


    識海世界的蒼穹中,浮現出馮雲的視野。


    火焰會被這顆鳥蛋吸收,馮雲接連使用風雷骨翼的雷電、李謙封印在符篆中的劍氣、王鈺柔的五行殺陣,轟擊在鳥蛋上。


    河邊的上空,時而電閃雷鳴,時而劍氣縱橫、時而五行元素猶如沸騰,接二連三的響動,令此地仿佛有兇魔誕生。


    但這些攻擊,無一例外會被鳥蛋吸收。


    伽蘭望見這一幕,心神瞬間被巨大的喜悅感衝垮!


    他從高樓上徑直跳下,又如蠻牛般向前猛衝,從一堵堵牆壁間洞穿而過,連帶著一棟棟建築被撞垮。


    口中高吼:


    “是噬字言靈,是本座的噬字言靈!”


    他狀若瘋癲,與方才意誌消沉的模樣判若兩人。


    馮雲不得不施展大日劍訣,才令其冷靜下來。


    “別高興的太早,現在要解決的問題是,如何破開這顆蛋。”


    他撫著下巴,蹙眉道:


    “李謙封印在符篆中的劍氣,至少能殺死一名五品高手,都未能破開蛋殼。”


    伽蘭擺手:


    “天下沒有人比本座更了解噬字言靈的特性,噬字言靈可以吞噬一切蘊含靈氣的事物,唯獨無法吸收蠻力。”


    “劍氣雖然至剛至猛,卻是由人體煉化靈氣才能激射而出,這世間種種玄妙神力,皆演化於天地靈氣,唯有蠻力,不在其中。”


    馮雲若有所思道:


    “大力出奇跡?”


    伽蘭狠狠揮拳道:“你隻管大力,剩下交給奇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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