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雲振翅翱翔於天際,在巨樹虛影周圍盤旋,同時識海傳音,與珈蘭溝通。


    “蘭蘭,為何西聖教的這三位首席主教,碧羅天、李步搖、於碧蓮,都給我一種……不是很強的感覺”


    “我聖教修煉體係,是七階具現境,武者修煉體係,勉強摸到六品門檻,可我總覺得,我至少能和方才那兩人拚個魚死網破。”


    珈蘭在識海世界中,翻了個白眼,忍住罵娘的心:


    “你的師兄師姐臨行前,給你那麽多好東西,說你是個移動武庫也不為過。就那古天平送你的毒藥,都能讓這片地兒寸草不生。”


    “更何況你還有雷殛、風雷骨翼、近乎無限的補充氣血的丹藥,就連氣血精華都有好幾枚,自然底氣十足。”


    珈蘭認真評估道:“以你目前的實力,與你一同進入猶上境的修士,不足為懼。你隻需提防來自猶上境本身的危機即可。”


    馮雲點點頭,懸浮於空中,俯視著圍繞巨樹虛影安營紮寨的修士們,感慨道:“這麽多人進入猶上境,不知能活下來幾個?”


    “他們愛死死去,你可得給好好活著,你若死了,我又得化作一條孤魂野鬼,不知在猶上境中,要遊蕩多少年。”


    “對了。”


    珈蘭突然想起什麽:“方才那兩人讓你進入血池接受洗滌,你就不心動?”


    “進入血池,以那浩瀚的氣血之力,可直接抹去我的神識,補足穩固境界所需的氣血,成為一名三階強者,我想不出你拒絕的理由。”


    馮雲搖頭輕笑:“雖然你心性歹毒,無惡不作,喜好人肉,狡猾多端,無恥卑鄙,是個徹頭徹尾的敗類渣滓反骨仔……”


    珈蘭:……


    “但是,我跟你之間,還是有一些共鳴點的。”馮雲話鋒一轉。


    “一樣卑鄙無恥?”


    “嗯?大日劍訣!”


    “停停停,一言不合就大日劍訣,我怕你了,可行?”珈蘭連連擺手。


    “這還差不多。”馮雲雙臂抱在胸前,滿意道。


    “你是三百年前的聖教修士,被我召喚到這個陌生的世界。我的境況與你差不多,也是來自另一個世界。”


    “仙界?”伽蘭肅穆道。


    之前在馮家宅院,馮雲與附身於範雪沁之上的西門慶安長談時,伽蘭也窺聽到他們的談話。


    馮雲所描述的世界,總覺得不像正經仙界,但伽蘭自己也說不清仙界究竟是何等風采,隻能姑且認同馮雲的描述。


    “仙界……嗬嗬,那是個比傳說中的仙界更加瑰麗奇妙的世界。”


    馮雲低聲笑道。


    “對這個世界而言,我們都是外人,我想對這個世界的人和事,多一分熱愛,如此才不至於感覺不到自己存在的意義。”


    “我以另一個世界的價值觀和文明觀,來丈量這個世界的善惡對錯,希望這個世界能變得更美好。”


    “但總體而言,我很失望。”


    伽蘭默默聽著,這大概是馮雲第一次與他交心之談,心平氣和地談及自己最隱秘的秘密。


    “伽蘭,這個世界對你而言,是三百年後的世界,你對它滿意還是失望?”


    失望,失望透了。


    三百年前,本座是聖教六大魔將之一,噬字言靈一出,四海之內,莫敢不從。


    生啖少女血肉,怡然自得,好不快活。


    現在呢?被囚禁在別人的識海中,日日大寶劍貫穿胸膛,灼燒神魂,連人肉的滋味都快忘記。


    這種日子,能說是好?


    這些話是伽蘭的真實心理活動,但被召喚而出這麽久,伽蘭第一次懂得何為‘知足’。


    他在識海世界中,張開雙臂,平躺在一座建築的屋頂,望著識海世界中,呈現一片混沌的天空,說道:


    “我是通過你的視角,來了解這三百年後的世界。你對這個世界感到失望,而我,隻覺得這個世界很虛偽。”


    “虛偽的聖教,虛偽的皇帝,虛偽的修真者,一切都虛偽得令我想吐。”


    “我那一輩聖教修士,快意恩仇,恣意而為,為所欲為,想吃肉就吃,想殺人就殺,想要地盤就去搶,沒有什麽道德約束,萬事但求一個‘遵循本心’。”


    “現在的聖教啊,全是一群偽君子,以花言巧語誘騙人類充當提供氣血的血奴,哦,他們還有個更加道貌岸然的稱唿,根眾。”


    “利用血魂丹將我們這輩修士的魂魄召喚而出,又用血池磨滅我們的意識,奪取我們的位格,美名曰:洗滌神魂。”


    “還有之前那個後腦勺也長了張臉的貨,玩弄女子感情的那一套把戲,簡直令我作嘔。”


    “一言概之,這個世界,虛偽得令我想吐。”


    馮雲振動風雷骨翼,繞著巨樹虛影緩緩盤旋,蘊含著草木清香的寒風迎麵吹來,令他的長發如幡旗般唿唿作響。


    他輕笑道:“沒想到,你還挺有正義感。”


    “打住,本座和‘正義’二字八竿子打不著,本座是要篡奪魔王之位的野心家,你可以說我卑鄙、恐怖、無恥、狠毒,但你不能用正義一詞來侮辱我!”


    伽蘭急急唿唿說道。


    馮雲眯起眼,俯視著巨樹周圍,如螻蟻般渺小的修士們,說道:“我對這個世界感到失望,你覺得這個世界虛偽,那麽,伽蘭,我們一起去改變這個世界吧。”


    “你在教本座做事?哼,改變世界?小子,你話別說得太滿,能不被這個世界改變,就算你我的造化了。”


    “不過,不試試,怎麽知道呢?幹!”


    馮雲與伽蘭,第一次在個人意誌上達成統一,先前兩人雖然二位一體,但離心離德,相互猜疑,缺乏信任。


    新誕生的聖教修士,要麽經過血池洗滌神魂,磨滅英靈的神識,以奪取英靈的位格。


    要麽如李小甜那般,被英靈反噬神識,淪為一頭失去理智的妖魔。


    而馮雲與伽蘭之間,是一種全新的相處模式,像是夥伴,更像是戰友。


    當然,若沒有大日劍的壓製,結果另說。


    忽然間。


    巨樹虛影的光華猛地強烈了數十倍,虛幻的影跡猶有實質,樹幹呈蒼勁有力的鐵青色,樹冠四散而開,遮天蔽日,每一片葉子都青翠欲滴,生機勃勃,能輕易將幾個壯漢托起。


    已經被白雪覆蓋的荒和山脈上,刹那間仿佛迴到春天。


    一陣令人舒心的梵音空靈縹緲,傳到每一位修士的耳中,眾人流露出癡迷的神色。


    這時,一道淳厚儒雅的嗓音響起,清晰地傳進每個人的耳中:


    “猶上境即將開啟,所有進入猶上境的修士,速來聖樹北麵集合。”


    是西門慶安的聲音,身為聖教二階強者,也隻有他能震懾如此數量的隱世宗門強者和西聖教強者。


    駐紮在聖樹附近的修士們,紛紛朝指定的方位匯聚。


    馮雲也展開雙翼,附身掠去。


    準備進入猶上境的修士,修為皆是七品和六品,大部分是十幾歲二十出頭的年輕人,極個別三十多歲的漢子,恐怕是宗門實在後繼無人,才硬著頭皮前來。


    集合在聖樹虛影北麵的修士,默契地站列為四部分。


    統一紅色教士長袍的西聖教修士。


    白色長袍的東聖教修士。


    以羽衣道袍和佛門袈裟為主的隱世宗門修士。


    而勢單力薄,人微言輕的散修們擠在一起,報團取暖。


    東、西聖教的修士人數,比隱世宗門和江湖散修們的人數略多一些。


    馮雲環顧四周,這些年輕修士,大概是整個天下各大修煉體係的根苗。


    若將這近千號人屠戮殆盡,恐怕這個世界的修真界將會從根基被瓦解。


    馮雲眼前一亮,他瞥見之前在京城坊市南十三街,被他揍過的七星宗修士,李翰光和言飛淩。


    這二人與他的目光相對一瞬,就趕忙別過頭去,裝作沒看到。


    委實是馮雲和師兄師姐們敢於隱世宗門為敵的魄力,令他們嚇破膽。


    馮雲正想與這二人打個招唿,見此情形,忍不住腹誹:


    “至於這麽小心眼麽?不都是不打不相識嘛?”


    緊接著,馮雲在東聖教的陣營中,似乎看到一個體型圓滾滾的身影,定睛細看,赫然是當時他通過內城密道,進入皇宮範圍,遇到的小胖子林默。


    林默站在摩拳擦掌的東聖教修士中,仿佛一隻落入狼群的肥羊,一副不知所措的可憐模樣。


    “這小子都得進入猶上境?他性格懦弱,修為低微,進去就是炮灰啊!”


    “不太對勁。”識海中,伽蘭傳音道。


    “哪裏不對?”馮雲疑惑。


    “西聖教那波人裏,有至少三名四階修士。”


    “不可能,猶上境隻能六品以下修士進入,興許是他們身上攜帶了什麽至寶,幹擾了你的靈覺。”馮雲否定道。


    “但願如此。”伽蘭沉聲道。


    “諸位。”


    西門慶安的身形懸浮於高空,以玄功傳音道:“猶上境大約一刻後開啟,現在,每位進入猶上境的修士,祭出一滴血,溶於前方的金榜中。”


    眾人循著他的視線望去,一麵漆成金色的榜單,立於前方。


    “此榜吸收你們的鮮血後,可記錄你們的信息,若是有誰在猶上境中遭遇不幸,金榜也會同步更新,留在外界的宗門長輩,可時刻關注本門弟子的情況。”


    一名身著紅袍的西聖教修士,咬破指尖,擠出一滴鮮血。


    金榜金光燦燦,將鮮血攝來,血跡在榜上自動書寫,將那名修士的名字記錄在上。


    他的名字在金榜上呈暗紅色。


    另一位東聖教修士也祭出鮮血,他的名字以白色字跡記錄在榜。


    隱世宗門的修士們的名字,呈深綠色。


    散修們的名字,以紫色顯示。


    有的散修苦笑一聲,並未祭出鮮血,他們沒有宗門,自然也不會有長輩留守在外,關注他們的戰況,留不留姓名,意義不大。


    馮雲抬手咬破指尖,鮮血被金榜攝入,他的名字,在金榜上呈現為黑色。


    整個榜單密密麻麻七八百個名字,隻有他一人,是獨樹一幟的黑色。


    不少修士都注意到這一幕,紛紛交頭接耳:


    “這馮雲是何人?為何他的名字與我們的顏色不同?”


    “這金榜似乎是以門派陣營為單位,劃分顏色以作區別,東聖教修士的名字是白色,西聖教是紅色,隱世宗門為深綠色,散修為紫色,唯獨這馮雲一人為黑色。”


    “整個門派就來了他一個?興許也是個後繼無人,即將斷送傳承的小門派吧。”


    “不對,我記得二品強者墨台博士創立的格物院,新收的一位先生,就叫馮雲。”


    “是說出‘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那句名言的馮先生?”


    “沒錯,臨行之際,三品強者嘉賢大儒都特意為其作詩一首。”


    馮雲聽著周圍人竊竊私語的聲音,暗暗驚奇道:“原來我這麽出名?”


    “這算出什麽名?明明是將你凸顯出來,進去好被當做活靶子。”伽蘭說道。


    “好啊,來啊,誰是誰的靶子,還說不準呢!”


    所有即將進入猶上境的修士,將姓名記錄在金榜上,都靜默矗立,等候猶上境的開啟。


    西門慶安朗聲道:“猶上境開啟時限,一般為三個月,三個月後,若你們依然存活,會被秘境自動排斥而出。”


    “祝各位能平安尋到屬於自己的機緣。”


    他迴頭一望,聖樹的光芒愈加盛大,直衝天際。


    所有人的視線,都被聖樹釋放的耀眼光芒吸引,當光芒達到頂峰的時候,西門慶安大聲叫道:


    “猶上境開啟,所有修士,進入秘境!”


    不同陣營的修士,齊齊衝向巨樹。


    他們的身影被光芒吞噬,轉瞬間消失不見。


    馮雲處於中間位置,沒有衝得太猛,也未落下最後。


    八百人大逃殺的遊戲,前期苟住,後期爆發,才是正經玩家。


    當他的身影融入到光芒中時,又是熟悉的一陣七彩斑斕的光芒,每次進入墨台博士的太虛極境時,都會出現這樣一條猶如五彩繽紛萬花筒加驚險刺激過山車的通道。


    不少從未經曆過的修士,忍不住捂嘴掐喉,避免這惡心眩暈的感覺令其嘔吐。


    當天旋地轉的感覺消失時,馮雲睜開眼,發現自己身處一片密林之中。


    周圍空無一人。


    準確地說,除了沒有人外,滿是身形龐大的野獸,正朝他逼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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