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瀚光和言飛淩的師尊,道號星泫子,四品元嬰境初期,中年婦人的模樣,豐韻清冷。


    看似保養得當,實際上壽元已超一百二十歲。


    星泫子放眼望去,坊市街道一片狼藉,她的兩個徒弟模樣狼狽,與幾個陌生麵孔跪在一起。


    徒弟們似乎在對她喊話,但不知為何,星泫子聽不清,像隔了一堵看不見的屏障。


    但原本被宗門上下視作宗門希望的兩個徒弟,此刻灰頭土臉,甚至連往日的銳氣都消磨殆盡。


    星泫子沒來由地升起一股怒氣,低聲道:“我等隱世宗門,已有百年未出世,難得出山,為東土修真界尋求重現輝煌的機會,竟如此欺辱我的徒兒?”


    “是誰幹的?”


    她最後這這句話以一門音波法術吼出,如同一聲獅吼,方圓百丈的百姓都捂住耳朵,胸膛中氣血翻滾,滿臉痛苦之色。


    馮雲瞥了她一眼,低聲不滿道:“又是一個不顧百姓性命的老神棍。”


    “李師兄,做掉她,下手幹淨漂亮些。”


    “明白!”


    李謙躍躍欲試,駕馭飛劍騰空而起。


    李瀚光和言飛淩心中大唿不妙,師尊完全沒意識到她即將麵對的是一群什麽怪物。


    “師尊修為比你我都高,探查能力也強得多,她就沒察覺到這些人都是四五品的氣機麽?”李瀚光焦慮道。


    “她好像也沒聽到我們的喊話提醒。”言飛淩說道。


    “一定是那個擅長陣法的女子,施展手段,將他們連同我們的氣機屏蔽了。扮豬吃虎,嗬嗬,好熟悉的套路。”


    李瀚光狠得牙癢癢。


    若他和師妹提早察覺這些人的真實修為,一定不會作死往上衝。


    現在師尊似乎也要著道了。


    李謙腳踩飛劍,戰意高昂,他低頭看了一眼,周圍無數百姓正注視著他。


    “這是我李某人展示自己的機會,我一定要好好表現,不能讓馮雲那小子一個人出盡風頭。”


    他飛到與星泫子齊高的位置,雙手負在身後,淡淡地說:“天不生我李謙,劍道萬古如長夜。”


    聽到這句話的馮雲,腦子裏閃過一串問號。


    “我記得我沒給李謙說過這句話,難道是他自己悟出來的?”


    星泫子冷笑道:“李謙?無名小卒,沒聽說過。”


    她上下打量了李謙一番:“明明隻是個六品凝神境武者,卻將大量氣機消耗在禦劍飛行和護體流光上,如此舍本逐末,如何登頂武道至尊?”


    “六品凝神境?”


    李謙皺了皺眉,低頭喊道:“王鈺柔,將我身上的屏障撤掉。我正準備人前顯聖,別影響我發揮。”


    “我不是怕她被嚇跑嘛。”


    王鈺柔有些委屈,抬手打了個響指。


    跪在一旁的李瀚光和言飛淩相視一眼,齊齊說道:“果然是在釣魚,卑鄙!”


    李謙身上那層遮蔽氣機的無形屏障消失了,一股淩厲的劍氣從體內爆發,像三九天凜冽的寒風。


    星泫子心中一沉,片刻之間,眼前這浮誇狂妄的年輕人,爆發出的氣機節節攀升,六品,五品,四品……直至四品中期才停下。


    “原來道友隱藏了修為,方才在下言語多有得罪,還請見諒。”


    星泫子的表情不再那麽冷漠,語氣和善了很多。


    馮雲仰頭看著他們,不禁感慨:“修真者之間,果然實力才是硬道理。前一秒還說李謙是無名小卒,後一秒又以道友相稱,要不要這麽現實?”


    “不知我那倆孽徒,如何得罪了道友?在下來自道門七星宗,在門中有幾分威望,隻要道友放了我那兩個徒兒,我七星宗自然也會拿出誠意,來補償道友。”


    李謙伸出小拇指,挖了挖耳朵,撇嘴道:“我覺得,你試圖在用宗門壓我。”


    “嗬嗬,道友知道就好。我隱世宗門,封門閉山上百年,底蘊之深厚,是你這般閑野散修無法想象的。”


    “這話我就不愛聽了。”


    李謙體內蘊藏的劍氣在翻湧,衣袍獵獵作響,每一個毛孔都綻放出雪亮的光芒,就像即將爆發的一場雪崩。


    星泫子如臨大敵,速速向後退去。


    雖然很多年沒有戰鬥過,但最基本的常識她還記得。


    麵對武者時,切不能被近身。


    隻是這李謙,應是個劍修武者,他為何手中無劍?主修劍道?還是劍術?


    這些基本信息,星泫子都不了解,但先拉開距離,總是沒錯的。


    “嗯?”


    隻見李謙抬起手臂,三指並攏成劍,指尖隱隱有劍氣透出。


    “劍氣?”


    星泫子心中釋然,繃緊的身軀也放鬆了些。


    此子當真是劍道武者的典型反麵教材。


    武者大多粗鄙,一身橫肉隻會揮拳橫推,唯有劍修武者能飄逸出塵些。


    因此好些劍修武者一味追求劍招好看,劍意高遠,至於戰力,無法恭維。


    眼前這李謙,應該也是這類重其形而不重其實的虛榮劍修武者。


    耗費大量氣機駕馭飛劍禦空飛行,激發護體神光,隻為好看,不修劍道也不修劍術,反而靠凝聚劍氣來對敵。


    從頭到尾都透著中看不中用的繡花枕頭之感。


    星泫子在腰間一拍,喚出一柄劍脊鏤空,劍鐔飾以星鬥的道劍。


    底下的馮雲眼睛一亮,是儲物法寶。


    目測是個大魚。


    星泫子一手擎著道劍,一手揮舞拂塵,口中念念有詞,頭頂生出一幅太極陰陽圖,陰陽圖綻放出黑白兩色光芒,旋轉著將她守護其中。


    同時道劍的劍身攀附著幾道遊龍般的閃電,劍尖處凝聚出一團耀眼的雷球,若仔細看去,這顆雷球是由細密的閃電組成,不時地有電光逸散而出,發出劈啪的聲響。


    星泫子的麵龐被雷球照耀得忽明忽暗,心中已有盤算。


    這李謙從氣機上判斷,應是四品中期,但他耗費神力維持禦空姿態和護體神光,實力得打個八折。


    又僅憑華而不實的劍氣禦敵,又得打個七折。


    折上折一算,這廝隻能發揮出不到六成的功力。


    她的勝算很大。


    星泫子揚起嘴角,探出神念,感知到還有幾個隱世宗門的高手正在窺探戰局。


    隱世宗門並非鐵板一塊,其中有很多分支,譬如她所在的七星宗,就屬於道門分支,他們都傳承自道祖天尊。


    隻是道祖天尊自三百年前那場大戰之後,就下落不明,不知是隱匿了還是隕落了,曾經統治半個東土修真界的道門,群龍無首,也就分裂為幾個大宗門和諸多細小門派。


    還有隱世的佛門僧侶和其他修者體係的門派,也都借著聖教秘境開啟的機會出山,試圖爭奪一份機緣。


    他們這些各自代表宗門的強者,於大羅朝廷、東聖教主教商討進入聖教秘境之事,其中又諸多限製,名額有限。


    因此當她得知自家弟子被人扣下時,與她一同出席商談的其他宗門莫不心懷鬼胎,等著看七星宗出糗。


    “哼,正好降服你這不知死活的劍修,殺一儆百!”


    星泫子激發渾身元力,灌入雷球中,雷球已分外凝實,蘊含的力量令下方的大羅百姓心驚不已。


    “一群螻蟻,被波及到了,休怪我手下無情。”


    星泫子橫斬一劍,雷球唿嘯著朝李謙掠去。


    這天雷是她取自天罰雷劫之中,對肉身傷害不明顯,但對神魂損傷極大。


    武者也就肉身強悍些,精神力方麵的修為一塌糊塗,攻其軟肋,正好不過。


    此時李謙也出手了,在星泫子蓄勢之時,他也在醞釀大招。


    他隻是將高舉的手臂斬下,平平無奇,甚至有些懶洋洋的。


    然而一道雪亮的劍氣,呈一個巨大的圓弧,朝前斬去。


    這道劍氣,仿佛將這片天地之間的空間斬為兩半,又像連接了天與地,街道的青石板也被劍氣割裂,又被犁出一道深深的壕溝,泥土向外翻出。


    星泫子的神情晃了晃,心中一沉:“好強的劍氣。”


    她想奪,但她的心神與被發射出的雷球相連,若是閃躲晃動,神識中斷,雷球威力將大打折扣。


    此時此刻,隻能用一句話來形容:狹路相逢勇者勝。


    星泫子雙指並攏,在道劍上一抹,指尖劃破,在劍身上劃下一道血紅的痕跡。


    向前突進的雷球也摻了一抹殷紅,爆發出的氣勢更加森然可怖。


    此方天地間,晌午的日光都黯然失色,所有人的視線中,隻剩下一道弦月般的雪亮劍氣,和一顆暗紅色的天罰之雷。


    轟隆。


    雷球與劍氣相撞,雷球陡然膨脹,仿佛要將劍氣吞噬,一道道粗大的電光激射而出,劈在下方的建築上。


    馮雲看向王鈺柔,說道:“布下陣法,不要波及到百姓。”


    這次王鈺柔不敢托大,摸出符筆,連連刻畫。


    雷球與劍氣之下,浮現出一個透著紫光的巨大陣圖。


    陣圖呈圓形,中央有一個雋永的‘守’字,直徑過百丈,足以將半個南十三街的坊市庇護住。


    這陣圖又像一個托盤,將雷球與劍氣之間迸發出的氣勁向上托起。


    嚓得一聲。


    弦月般的劍氣如熱刀割蠟,徑直劈開了呈血色的雷球。


    雷球從正中間裂開,消散無形,但劍氣依舊勢不可擋,刹那間劈去百丈遠。


    星泫子首當其中,被巨大的劍氣豎劈而過。


    她怔怔地望著前方,兩眼空洞失神。


    頭頂的蓮花道冠左右崩開,梳理得一絲不苟的長發披散著,身上的羽衣道袍從中線裂開,自肩頭滑落,露出貼身的褻衣和褌褲,以及單薄衣裳下的一抹春光。


    無數百姓看到這一幕,齊齊‘哇’了一聲。


    馮雲和格物院幾位師兄師姐不由得低頭扶額,倍感頭痛。


    感情你搞這麽大聲勢,就破了人家的衣服?


    讓你贏得幹脆漂亮一點,不是這個漂亮的意思!


    雖然星泫子的身材確實很漂亮,這一點馮雲不能否認。


    在看待美好的事物時,他還是相當客觀的。


    一旁跪著的李瀚光趕忙低下頭,心中默念‘非禮勿視’。


    星泫子隔了半晌才反應過來,發出一聲尖叫,目光慌張地環顧左右,雙臂緊抱在胸前,試圖遮住偉岸的溝壑,徐徐降落下來。


    七尺大ru,不對,奇恥大辱!


    星泫子已經活了一百二十多歲,在七星宗中輩分極高,向來清冷,未有道侶。


    用大白話說就是,她還是個黃花大閨女,今日竟在光天化日之下,被人破了衣裳,近乎半衤果的呈現在一群螻蟻般凡人麵前。


    這比殺了她還難受!


    她渾身顫抖地降落在地麵,李謙也禦劍而來,兩指並攏,激射出一道狹長的劍氣,抵在她喉間。


    “你輸了。”李謙傲然道。


    “你,你無恥!”


    “你應該謝我,若不是最後一刻,我收迴劍氣的大半威力,破開的就不是你的衣裳,而是你的肉身和元嬰。”


    星泫子默然,這一刻,無盡的後怕湧來。


    原來他是手下留情了,與丟掉性命相比,顏麵上的折損,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星泫子陡然間對李謙生出一股莫大的感激,雖然方才他們還兵戈相間,但現在,星泫子隻想甚至想對眼前這男人以身相許。


    用馮雲前世的專業名詞講,就是斯德哥爾摩情結!


    星泫子拱手一揖,伏身鞠躬。


    而李謙矗立於飛劍之上,居高臨下,視角正正好好。


    “大,大,大……”


    他瞠目結舌,講話燙嘴般說不利索。


    星泫子挺直身子,褻衣裏的大白兔上下跳了跳,疑惑道:“大什麽大?”


    李謙將頭扭到一旁,臉一直紅到耳根,義正言辭道:


    “大可不必!”


    星泫子低頭看了一眼,嗯,根本看不到腳,瞬間了然,反而大大方方笑道:“道友有如此修為,想必已經修煉百年,武道之心卻不夠澄澈啊!”


    “什麽修煉百年,我今年才二十四!”李謙漲紅臉道。


    星泫子扶住額頭,眼前直發黑,一陣站立不穩。


    二十四,二十四,二十四歲的四品劍修武者?


    這是什麽概念?


    隻要不中途夭折,絕對有機會衝擊四品與三品間的天塹!


    “罷了,終究是貧道小覷了江湖散修,今日輸得徹底,道友想如何補償,盡管開口。”


    “這得我師弟說了算。”李謙指了指馮雲。


    “師弟?你師承何人?”


    方才不讓他暴露格物院的身份,是怕把這星泫子嚇跑,現在他贏了,應該不用再隱瞞吧?


    “格物院,墨台博士。”


    這時,王鈺柔撤去屏蔽在眾人身上的屏障,幾股至強的四品五品氣息如洪水般席卷而來。


    星泫子渾身一凜。


    她突然想起,離開宗門抵達大羅京城後,有一個名字反複被人提起。


    墨台博士,道門二品強者,無妄山格物院之主,她的門生皆是各大修真領域的天才。


    原來就是這些年輕人麽?


    嗬,星泫子心中感慨萬千。


    隱世宗門,封山潛修上百年的隱世宗門,原本隻要一出山,就應震懾東土修真界的隱世宗門,與這世俗中的小小格物院相比,簡直就像個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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