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廟篝火搖曳,白毛尾長舒一口氣來,方才身在險境,他幾乎以為自己真要命喪彼處。


    所幸上天佑之,自己命不該絕。


    緩過神來,他的目光不免落在了一旁箕坐一旁,麵色慘白的暗影刺,這少年唇間帶著一抹猩紅血色,雙目緊閉,胸前一道劍傷格外猙獰,半邊衣衫身軀都被鮮血染得通紅一片。


    受了這麽重的傷,這少年郎必定是兇多吉少了。


    白毛尾閃身出了破廟,半柱香後,便自是提著一隻肥大兔兒迴返,手裏還拎著一壺酒水,施施然在篝火前坐下,也不去查看少年的傷勢,自顧自的架起烤架溫酒烤肉,隨著滋滋的伴隨著肉香傳來,暗影刺手指微動,有些艱難的睜開了雙眼。


    目光落在那被剝得個光溜溜架在烤架上的兔兒,又見得白毛尾取酒壺自酌自飲,少年一聲苦笑,隻能在心中歎一聲心性涼薄。


    這人大條神經還有滋有味的找來肉食酒水暫且不提,便是自己這般模樣,後者居然一直不聞不問,他既然外出尋覓酒食,想來一同尋些金創草藥帶來也隻是順便,何至於如此置若罔聞?


    白毛尾瞥見他已醒來,嗬嗬一笑道:“你小子也真是命大,全賴我隨手帶你出了桎梏,不然便留命下去吧。”


    暗影刺不答,白毛尾也不在意,隻是自己自顧譏諷道:“自打我入了南境,一耳朵聽到的都是稱讚你那勞什子的紅陽教主趙智林,寥寥數年功夫便在這偏僻南境立下三基教勢力,翻手間覆滅了兇名赫赫的南境第一邪教五毒,覆掌屠盡了南境第一正道念佛宗,直把南境江湖折騰個底朝天,正是當稱第一。還有人傳言,他乃是往日青陽老魔轉世立身,定要教天地改色江湖翻沸...”


    “可我現在看來,傳言還真不過隻是傳言,趙智林其人我雖未曾親眼所見,但察其行便可觀其人,望貴教便知他能力一二。這並州城乃是並州州府,也是你三基教在並州境的中樞,卻一夜被人覆滅,可真是好笑好笑,便足以見得貴教所謂的勢大,不過都隻是潮前沙堡,白日煙火,不過虛像假式。”


    少年靜靜的聽著,對白毛尾滿是怨言譏諷之意並不應對,隻是忽然問道:“內裏情況若何?”


    “若何?還能若何!?”不提此處還好,提及這事,白毛尾便隻覺得有一股怒火直衝腦門,咬牙道:“那南境老毒物果然非是虛名之輩...”


    “內宅當中,那圓融老和尚、大頭和尚等三位頭陀,連帶及於我,我下屬毛屍,如此合力迎對,卻被其人一力破之!”


    白毛尾口中的“毛屍”,自然是他新得的那李家郎。


    “圓融那老禿驢倒是見勢遁走...我以水屍相換,才保住自己性命...”


    說到這裏,他麵上更是抽搐心疼得厲害。


    五行屍最是難煉,主要在於尋找符合機宜條件的宿主,往往千萬人中才出得一個,在這茫茫江湖當中何其難尋!?


    且五行屍乍一煉成,最次也是毛僵,足以比擬半步法身的高手,更有極大的成長空間。若是日後以天材地寶細細蘊養,那其中蠱蟲逐漸成長蛻變,更可步入法身三同的境界。


    所謂法身三同,乃是三種修煉路數到得巔峰之際的演化。


    修己身,乃是可入金剛之身,是為開陽,多是佛門高僧。


    修功法,乃是可有明氣之術,是為洞明,多是道門中人。


    修兵器,乃是可得禦劍之法,是為瑤光,多是儒術江湖人等。


    於蠱屍而言,也有所應對的法身三境。


    不化骨,以屍骨不化,應對為開陽。


    飛僵,可使術法,能飛善遁,應為洞明。


    夜叉,醜惡兇暴,持器通意,應為瑤光。


    李家郎是自己的機緣,今日失了李家郎,便等於失卻了日後一位法身境的打手,如何不讓他心痛不已。


    少年不知他們屍神教的種種,是以不言不語。


    白毛尾長籲短歎了幾聲,忽的振奮精神,轉手便將酒壺拋給少年。


    “這次我倒是將自家老本都賠了進去,你那教主還須得賠給我,不然休提借我屍神教之力一事。”


    言語間,他那眉梢白毛微皺,目光緊緊盯著少年。


    年輕的有些讓人難以置信的麵孔微頓,少年不置可否,低頭飲了口酒水。


    白毛尾收迴了視線,卻又撕扯下肥兔後腿走來,蹲下身來遞給了少年。


    “吃罷,既然救了你,也算是因緣際會,我倒也不好意思見你死在我麵前。”


    後者麵色平靜,接過烤的油光滑亮的後腿,正要送進唇邊,忽的卻聽到白毛尾一陣冷笑。


    “這便是你最後一頓了,且好生吃些,也算是吃飽好上路吧,日後魂靈遊走,落到了蜀中群鬼手裏,也還是個飽死鬼。”


    少年眉頭微皺,抬起的手又放下,目光微微抬起。


    “我白毛尾行走江湖,從來就不曾吃過這麽大的虧...”白毛尾也不著急,桀桀笑道:“既然因你們所失,當然是要從你們身上找補迴來,你說是也不是...”


    “你不怕惹來我教主震怒?”


    “笑話,你這三基教,當下已是自顧不暇,如何還能奔來湘中尋我屍神教的麻煩不成?”白毛尾皮笑肉不笑,森森然道:“再說,你確認自己便有這麽大的重要性嗎?”


    “你家教主當真會為你一人緣故,與我屍神教為敵?”


    “為何對我動手?”


    “南境是個地靈人秀的好去處嗬...”白毛尾咧嘴笑道:“一個李家郎本來已是令我驚奇,卻不曾想還有你在。”


    “年紀輕輕便有這番成就,想來你也是根骨秀慧,如此個好苗子,自然是天下第一第二等的宿主,就算是不列五行屍中,也有大成就不是?”白毛尾笑著,那白毛眉梢也抖動起來,“如此根骨,被我遇到,我若是不取,豈不是暴遣天物?”


    “若是以往,看你三基教勢大,我倒是不會如此行事。可現在看來你們教內已是自顧不暇,再者...今夜並州城三基教遇襲,多得是人死,縱然是圓融老和尚都丟了大半條命,你們那十二頭陀行者都死了三位...多你一個又有什麽不可?”


    “取了你屍身蘊養蠱蟲,我便連夜奔離南境,誰又能知曉分毫?”


    他沾沾自喜說完話來,剛抬頭,卻隻見少年麵上也掛著笑容,笑的有些詭異。


    不待他反應過來,後者忽的張口便將方才飲下酒水噴出。


    水珠四濺,刹那之間,斷刃已是瞬間刺入了白毛尾腹部。


    他麵色呆滯,有些難以置信的望著少年的麵棠,又低頭看了看插入腹部的斷刃。


    一則驚訝於這少年的出刀之快,一則...


    “你...何時察覺到的...”


    少年森森冷笑,望著落在地麵上扭動的細小蟲蝥。


    水蠱幼蟲,細長透明,入水不見其形不見其蹤。


    當初正是將這幼蟲放入所謂“聖水”當中,那李家郎才由此中招。


    可他不是那對江湖路數絲毫不通的羸弱讀書人,他是刺客,天下第一的刺客。


    而刺客,對殺意的感知最是敏銳。


    望著白毛尾不甘的表情,少年冷笑不已。


    “從你前腳踏入廟中時...”


    言語之間,他手掌一翻,斷刃絞斷了白毛尾的腸髒。


    “還有...你的話真的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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